沛县老家的“老屋土”

文：朱迅翎

图：来自网络 

姜还是老的辣。老师、老同学、老战友、老朋友，老宅子、老房子、老屋土，一串“老”字，把人带到遥远的岁月。

说起我家的老屋土，先从我家老宅子、老房子说起。爷爷，老兄弟三人，爷爷排行老二，外人称呼二老爷。大老爷我没谋过面，听奶奶讲，他是剥马中毒而亡；三老爷，老顽童，一生无忧愁，平时喜欢编个顺口溜，有赵树理笔下的“李有才”板话之说。爷爷老兄弟仨，三位老宅子。

我父亲兄弟四人，父亲老大，二叔朱广庭，绰号朱聋子；三叔朱广叶，大字不识一箩筐，但打鸟打兔子，百打百中，也是一位巧木匠；四叔朱广坤，是当年大队的赤脚医生。父亲兄弟四人，分家另住，每人一位新宅子。

三位老宅子，四位新宅子。在村子的东头，芦苇青青，荷塘月色，绿柳掩映，那就是我家的新宅子。新宅子上盖了三间堂屋，两间西屋，半间东屋做灶房，院门神仙过堂，院门口两侧植有伞状槐树。我就是在这块新宅子降生的。

爷爷当年迷上风水，他虽不是风水先生，但对风水略知一二。他从风水学得知，风水不全是迷信，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之一，可以追溯到远古伏羲时期。住宅、村落、墓地均与风水有关。他常说的一句说：“藏风聚气，山环水抱，为风水最佳。”

俺娘讲，有一年春天，一位风水先生戴着墨色眼镜，骑着骆驼从大门前经过，左看右瞧，俺娘顿感奇怪。那位风水先生见俺娘疑惑的目光，便讲：“风水宝地，风水宝地，阳宅风水啊！”俺娘问，何为阳宅风水啊？那风水先生用手一指，说：“你不懂风水，说了也不懂。”

民国二十四年上大水，浩淼的微山湖一片汪洋，百里长堤决口，洪水汹涌澎湃，撞击着宅子，险情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爷爷坐的不是木筏，而是杀猪使用的大木盆，看了二叔、三叔、四叔的宅子，来看俺家，站起身，俺娘将爷爷扶上院。

爷爷望着宅子四周团团的涛涛洪水，说：“日夜坚守，防止洪水漫上宅子啊！”爷爷的话，俺爹、俺娘记在心间。爹娘想起，俺这块宅子是拿三亩好地换的，为加高宅基，爹娘车推筐抬，一把屋土一把屋土抬上来，汗水呀！

尽管日夜坚守，水火无情，最后，墙倒屋塌，变成一片废墟。俺爹娘带着全家逃到西集杜庄姥姥家，俺爹蹲在墙倒屋塌的最高处吸着闷烟，眼含热泪，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心头啼血！

洪水退后，俺娘带着我们姐弟，回到老宅子上，用老屋土，一杈一杈，垒起墙，筑起院，盖起房，七行砖石。可到了1958年，第二次洪水，又冲个墙倒屋塌，墙没了，房没了，宅子在，新屋土叠加，变成了老屋土。

老屋土，分老沙土，老淤土，半沙半淤土，俺家地处微山湖畔，自然属于半沙半淤老屋土。斗转星移，日久天长，俺家仍是三间堂屋，半间东屋作灶房，神仙过堂，玉米、秫栉、芦苇编织的三合篱笆院落，五间半老屋子，后墙老屋土变了样，起了碱，白茫茫的。

“扫硝土，扫硝土！”每到秋冬，扫硝土的人，一拨一拨的，一早一晚，来到屋后，扫呀扫，将屋后扫出“凹”。俺爹俺娘见了就骂：“你们这些扫硝土做土盐的，只顾赚钱，就不顾房倒屋塌！”

生产队，起屋土。俺家经过两次洪水冲塌，那院子垫的高高，全是老屋土。老屋土，黑乎乎的，肥呀，壮呀。生产队长指定说俺家的老屋土有绿地，有肥力！俺娘用手一拦说：“老屋土，老屋土，一掀掀挖，一筐筐抬，院子不就挖个坑，咋办？”队长哈哈一笑说：“一筐老屋土十个工分，用新土填上！”

“不！不！不！”俺娘拽着队长的衣襟，几乎是哭腔：“工分不要，新土不要，要俺家的老屋土，几代人啊，下次再来洪水，没有老屋土，活不成啊！”那个年代，那个岁月，娘的话对队长来说，只不过上一阵秋风，一阵秋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