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凤城常晓梅
图:来自网络
最初我在南京买房时,喜不自禁的娘,跟着爹坐长途大巴来这里住了四天,他想陪着儿子和孙子多呆几天,但她更牵挂家里的猫狗、鸡鸭、庄稼和菜园的蔬菜。
但如今,她不得不跟着我在这里生活了。因为爹去世后,在家一个人生活的娘,坐着轮椅的她,已经无法自食其力。
说起来,娘坐轮椅已经快三个年多了,在这一千多个日子里,娘她从努力抗争到伤心绝望,再到如今平和的面对一切,接受命运的安排,娘的整个心路历程,我都知道。
我给娘说,上帝可以赏赐给你,同样也可以给你收回,珍惜眼前的一切,即是最好的。
娘的身体是残缺的,但有娘在,我的小家才是完整的,每天下班后,看到轮椅上的娘,在门口等我,顿觉这才是一个温情弥漫的家;有娘在,我的生活里才洋溢着幸福和甜蜜。
秋色渐次深入城市,我推着轮椅里的娘,慢行在小区的公园里的树荫下。 一枚黄叶落在娘的身上,娘把树叶捏在手上,放进鼻尖,轻轻的闻了闻,向我说道:“老家的水稻该收割了!”我鼻子一酸,附和着娘的话,心里明白,坐在轮椅上的娘,纵然被我“移植”到了城市,但她的心里,依然还在牵挂着老乡乡村的那三亩土地。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自从年轻时,就是一个头脑活络能干好动的人,她种的地,产量比一般的人家,每亩要高出100多斤,而她的裁缝手艺无师自通,另外农忙之余,养长毛兔、编苇席、打草包、糊洋灰缸(装粮食的),努力地让家人的生活得到改善。
娘的吃苦耐劳在村上几乎无人能及,当大家还沉浸在梦乡的时候,她的房间则早已亮起了黄晕的灯光,我和妹妹早上走出家门去学校上课时,她已经编好了一顶苇席。
由于长年累月的劳作,娘的手上和脚上都长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每年的冬天,都会裂开长长的口子,娘留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她晚上熬夜给我们缝补衣服或纳鞋底,而是她那开裂的手,在干活时露出鲜红的血和肉。
正是因为娘的不怕吃苦,当村里其他孩子纷纷辍学的时候,我和妹妹依然可以一直读书,直到上了大学。
娘的身体先前一直很好,一年到头,几乎很少生病,即便有感冒发烧遇到,她也努力扛着,说熬几天就没事了,在她的意识里,农村人没有那么娇贵,也正是这种错误的思想,使得娘吃尽了苦头。
那年的11月,娘在赶集回来的路上,被一个逆向行驶的三轮车撞飞,娘保住了命,但双腿却再也无法直立行走。骨折之后,娘被爹送进了医院,因为怕花钱,无论谁劝说,娘都要急着出院,说在家躺两个月就会康复了。
娘用自己卑微的生命当赌注,去对抗生活的艰难与不幸,但最终她失败了。原本可以行走的她,最终要拄着双拐才行。
行动不便的娘最初有爹照顾着,但生性倔强的她,即便身体那样了,她依然一个人在自家院子里种菜。她对土地,有一种无法割舍的情怀。爹担心娘的身体,想办法制止,但执拗的娘,是闲不住的,爹最终还是听之任之的态度。
在2017年的7月,娘从菜园栽种好一些红薯秧子后回家,却不料因为路滑,娘一不小心跌入了旁边的壕沟里。
那天晚上,爹打电话告诉我后,我和妹妹匆匆赶回老家县城的医院,看到娘无力的躺在病床上,脸上还有一些擦伤,看到我,她不住的叹息,然后就不停的对我说:“都怨我,你爹不让我干,我偏偏不听他的,结果摔倒了,麻烦了这么多的人。”
一生勤劳坚韧的娘,在我的记忆中,几十年来,她都是从容面对家里遇到的大大小小的困难,坚决不低头。但此刻的娘,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任凭妹妹的说落。
生活继续,日子依旧,和以前拄双拐不同的是,娘这次坐上了轮椅,并且每次上轮椅,必须由父亲抱上去,就这样,成为一个不能自理的人。
2018年的10月21日,爹因为心肌梗塞,去了。我把娘接到了城市,娘来了之后的第三个月,我把高层的房子卖了,住到了一楼,目的是为了让娘的轮椅,能够自由的穿梭在屋子里。
我还记得娘在临行前,她含着眼泪,不住的回头,村庄如血脉一样,一直是娘的依恋,难以分割。她知道,这片熟悉无比的地方,有可能成为永别了。
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娘的手里,还捧着那片落叶。我对娘说,要不,晚两天我请个假,咱们回老家去看看吧。娘说,不了,不了,我这样来回太不便,再者,南京这里我也慢慢适应了。
我推着娘走出了小区,来到了街上,娘似乎显得有些累了,便对娘说:我来背着你走一段路好吗?当年我看电影时睡着了,都是您背我回家的。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我将瘦弱的娘背在身上,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听着娘讲我童年的故事,我想,娘和我一样,心里一定会感到非常温暖。
大学毕业到如今,告别故乡已经20多年了,把娘接到身边,好好孝敬娘,是我对娘这么多年付出的一种最起码的回应。
途径一处菜场时,娘又不由自主的聊起她的那个小菜园,聊起她当年种植的眉豆、芫荽、雪菜、冬瓜和辣椒,它们一株株、一丛丛,在娘的嘴里说出,犹如电影一样,展现在我的眼前,娘,在那些回望的过程中,找到了慰藉。
我和娘回到小区时,已经是5点45分了,晚归的夕阳,再次洒下柔和的光晕,透过母亲的心空,看见轮椅背后的村庄,又迎来了一个金黄多彩的丰收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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