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秉文
图：来自网络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旱涝均难收，这是老农民一辈子的生活。
俺爹是一位农民，年轻时会泥瓦匠手艺，后遛街窜巷收过两年蒜，对于他来讲，出门盖屋、遛乡收蒜等等都算是“兼职”。
种地，才是他的主业。
近年来，大姐和二姐先后远嫁苏南，唯独俺留在徐州上班。俺娘给俺看孩子，随便在老家拾腾他的6亩地。俺姐弟仨，一直劝俺爹去城里找个活干，可俺爹就爱种地，说自己种了一辈子地，突然离开农村会不习惯。
比如下雨，同村的其他人闲下来会打牌、喝酒，俺爹却会扛着铁锨去地里，看看庄稼有没有被淹。
表妹在一家不错的公司做人事经理，她公司的业务广泛，需要的工人也多，表妹打来电话说，他们公司在徐州东边有一个养牛场，现在急需招聘一个过磅员，只要识字，会算账，身体健康，不超过60岁就行。
俺爹都符合条件！俺欣喜地告诉俺爹：放弃地，找个班上，比在家种地请N倍。
可俺爹就是不同意放弃他的六亩地，远在常州的大姐打电话劝，远在南京的二姐打电话劝，俺娘、俺老婆都劝，俺爹还是顽固、执拗，最终没有去面试。
大约过了俩月，表妹又打电话问，岗位还在，刚巧那时候刚忙完农活，俺爹便有些心动但又胆怯。心动的是地里现在不忙，可以去做份工作，等农忙请假再回家；胆怯是因为自卑，他怕人家老板看不中他。
经过好劝歹劝，俺爹终于答应：下周三来徐州，俺带他去表妹公司和老板见面，面试。
因面试约的是周三，俺只能上班抽空出来。俺上班的地点在风尚米兰，就是庆云桥（牌楼）北面大约1公里，俺爹坐丰县到徐州的大巴，刚好在庆云桥下车。
俺爹来徐州之前，俺还想着要不要给他弄一份简历，可俺爹是小学毕业，那所小学早就不存在了，种了一辈子的地，难道工作经历要写：务农40年吗？
俺越想越想笑，越想又越难受。
周三下午2点多，俺爹在庆云桥下车了，俺骑电动车从风尚米兰由北向南去接俺爹去淮塔附近的表妹公司面试。
俺在庆云桥等左转的红灯，就望见了俺爹在牌楼下等我。俺爹不高，微胖，穿的很朴实，青色短袖，黑色裤子，外加一双崭新的黑色运动鞋（平时不舍得穿），黝黑的双臂抱在胸前，看到俺骑电车拐弯，便朝俺挥着手。
俺慌忙招呼俺爹坐俺后边，载他去淮塔附近面试。从牌楼沿着古黄河到淮塔，俺爹一路称赞徐州现在发展的太快了，以前这边全是棚户区，现在都是高楼大厦。
俺爹开心地望着徐州的高楼，俺内心却一点也不欣喜。因为俺知道，待会给俺爹“面试”的是表妹公司的大老板，人家会不会看不上俺爹，或者一看俺爹是老农民，没素质没文化便理也不理。
忐忑，焦虑，十几分钟的路程一晃眼便到，表妹早已在公司楼下等待俺们的到来。
简单招呼后，表妹便带我们进了她所在的公司。她招待俺坐在她的办公室喝茶，把俺爹带到了隔壁的会议室。
表妹说：“老板在隔壁会议室”。
俺此刻心里更忐忑了，俺爹会不会没聊两句半就垂头丧气地出来？人家大老板都是见过世面的，能和俺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民爹聊啥？
俺爹进入会议室大约有15分钟，俺从表妹的办公室出来，发现会议室的门没关，俺心惊胆战地凑过去，发现老板和俺爹，及另外一个人正坐在会议桌上。老板在和另外一个人聊天，俺爹坐在那没讲话。
俺爹笔直地坐着，并没有流露出半点沮丧，好像在等待老板和另外一人的会话结束，然后再开始和俺爹洽谈面试的事宜。
果然，等另外一个人走后，老板开始给俺爹说了第一句话：“你是人事经理的姑父，对吧？”俺爹赶紧起身、弓腰笑脸应允，并主动和老板握手。
俺的心悬而未落。
俺爹开始自己介绍自己，主要是关于种地的事，老板反而来了兴趣，主动询问俺爹种地的各个阶段，像一位求知的学子，很谦卑地听着俺爹的讲述。俺爹也毫不畏惧地，一句一句，绘声绘色，甚至用动作演示如何种牛蒡。
俺感到欣喜，由于表妹单位走廊不让长时间站人，俺又回到了表妹办公室喝茶。
“俺姑父和老板聊的不错来！他一点也不紧张，比前段时间来面试的大学生表现的都好。”看到俺坐在沙发上喝茶，表妹走进来对俺讲。
俺笑笑，继续和表妹聊着天。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俺爹还没出来，满打满算进去面试快一个小时了。又过了一会，老板和俺爹说笑着一起从会议室走了出来，老板主动和俺爹握手以表示分开。
最终俺爹没被录用，原因是不会使用电脑，过磅的人员需要电脑录取输入。
但从表妹公司出来后，俺爹显得特别开心，并没有任何“面试失败”的沮丧，称赞老板人好，聊天时聊了些家长里短，老板表示以后有合适的岗位，还会再找俺爹。
当然我也十分欣慰。
俺留俺爹在徐州吃饭，就是不愿意，最终在牌楼等待回丰县大巴，等把他送上车，俺便骑车回了单位继续上车。
前后不到3个小时，俺爹来徐州没花俺一分钱。
截止面试，至今半年有余。前段时间老家搞牛蒡产业园，俺爹进了厂子当工人，等俺回家俺爹说：“其他工人工资120元/天，老板给我开150元/天，相中我的活了。”
我笑了笑，俺爹年近六十，如今却像极了期末考试考了满分的学生，向我汇报他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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