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名叫丑娃//刘朝霞

丑    娃

我的人生应该从自己的乳名开始。我的乳名叫：“丑娃”。按字意分析，你可能认为我长的丑，不可相看。其实，我长的并不丑，只是我出生后皮肤黑，脸型长，加上偏偏我又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娃。这让一心想孙子心切的奶奶看见出生的我不是个男孩时，心情不悦地说：“咋又是个女子，难看死了。”据母亲讲，站在一边的父亲看了一眼刚出世后躺在母亲身边的我，回了奶奶一句：“是女子，我不嫌。“听见父亲这么说，奶奶没再说什么，转身为月子中的母亲忙活了。

我就这样来到了人世，不算讨人嫌，不算喜悦。我这不中听的乳名，既不是爸爸起的，也不是爷爷奶奶起的，而是和我同族住一院的三奶起的。

小时候，我和三奶四奶同住一个院子，同在一个院子的低矮的泥土坯屋檐下同呼吸共命运。当我刚出生时，三奶见了，便开玩笑的说：”呦，这娃咋长的这么丑，叫个丑娃吧。”于是，三奶每次来我家借东西，或有事时，老远对还不懂事的我，扯着嗓子叫着：“丑娃，三奶来看你了。”人未到，声先入耳。从三奶的口中，我的乳名“丑娃”就这样叫开了。从小小的院子，家人的口中，传至整个村子大人小孩的口中。这“不中听”的乳名也给我的童年带来了不小的影响与伤害。

童年时，我和村子里及周围邻里的小孩玩耍时，他们故意就一遍遍的叫我的乳名“丑娃，丑娃”，边重复还编着顺口流：“丑娃丑，丑到家，将来找不到好婆家，没人疼，沒人爱，活生生气成一个大傻瓜”。我也不吃亏，冲着他们叫他们家人的外号：“烂沟子，红牛，贼娃。”我和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反唇相讥着。看见我们像铁公鸡斗嘴的滑稽样子，其他的小孩及大人笑的前俯后仰，有的在一旁拍手起着哄：“加油，加油。”我一时失去理智，和他们打斗起来，最后，两人都在伤痕累累，不分胜负中各自回家。

回到家，父母看见我额头上核桃大的“灯泡”，责备的说：“咋又不省事，为了乳名跟小孩打架了，都怪你三奶，谁让她给你起了那名字。”听见母亲这么说，我有些得理不饶人，径直十几步跨进三奶的家，气呼呼的对着正在做饭的三奶扯着嗓子兴师问罪的喊着：“看看你给我起的好名字，害我被人打成了啥样子。”说着，指着头上的青包。三奶用围裙擦了擦手，走到我身边，弯下腰，用手摸着我的额头，心疼又气愤地说：“这是谁家的小孩干的事，我饶不了她。”听见三奶这么说，我的气消了一半，就对三奶说：“以后不许叫我的外号了“。三奶摸着我的头，笑着说：”三奶疼你，才这么叫你，也不是你长的丑，好了，别生气了。”说完，三奶走到锅边，揭开锅，从锅里抓出一个窝窝头，塞在我的怀里，悄声嘱咐我，别吭声。看见这黄黄的，诱人的窝窝头，我忘记了疼痛，忘记了仇恨，满肚子的气顿时烟消云散。我拿着三奶塞给我的窝窝头撩起衣角，向三奶做了个鬼脸，扭头跑出了屋子，背着姐姐弟弟小姑姑小叔叔们，背过身子藏墙角里，一个人偷偷的很快吃下了。

别看这一个小小的窝窝头，在当年，可比现在的面包还香，还值钱。当年，正是计划生育政策松，家家小孩多，农业社合大灶，吃大锅饭时。

那时，家家温饱不济，青黄不接，每个人在饥肠辘辘中维持着生命，日子过的捉襟见肘，谁也不比谁强，再说种庄稼，集体种集体分，大家虽然看似忙碌，但对庄稼施不上肥，地和人一样吃不饱，于是，人哄地地坑人，地里养料的来源仅仅只靠队里饲养的牲口或家家私人积的年那点家肥，来为地作养料，地当然吃不饱，无疑也就长不出高产量的庄稼。还有，那个时候，根本没有化肥，沒有农业技术，沒有科学技术的发展，没有粮食的新品种，今年种的庄稼收割后便留出第二年的籽，这样的重复，使得庄稼品种老化，使不上肥，饿着肚子的庄稼便年年薄收。

于是，家家老老少少饿着肚子凑合着活命。三奶给我的这个小小的窝窝头，可是她们家一个大人一天的口粮，没有一般的关系，或特殊情况，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得到这额外奖赏的。三奶的儿女也多，三个男孩两个女孩，加上孩子都小，还上有两位老人，一个年纪正小的小姑奶，家里当然吃饭人多，干活的人少，大人常常为缺吃少穿受煎熬。所以，能得到这一个小小的窝窝头，足以看出三奶对我的疼爱。

其实，三奶人很好，说话心直口快，没有坏心眼。我们同在一个院子住了多年，很少为了孩子发生摩擦矛盾。时常，几家的孩子在一起玩耍时，有磕碰打闹时，三奶从不责骂我们，而是责备自己的孩子调皮不懂事。所以，我们族里之间大人小孩关系和睦，引得邻里一片羡慕和好评。

我知道，三奶叫我的乳名“丑娃”，是对我的疼爱。我不反对她那心直口快的称呼。但这乳名却让那些淘气、调皮的孩子当成了辱骂我的理由与笑柄。所以，当三奶叫我的乳名丑娃时，我嘴“哎”的应了一声。一旦其他的小孩与我发生摩擦，带侮辱性的叫我丑娃、丑娃时，我怒不可遏，立马走上前，和他一争胜负的动起了拳头，一顿动武下来，谁都占不了便宜，最终，带着各自的伤痕与疼痛，怒气而归。

这就是关于童年，因我的乳名丑娃而引出的故事，让人啼笑皆非，难以忘怀。那个年代，乳名不只是我有，而是好多人都有，管它好听不好听，只要叫出口，就不再更改。有的乳名由小叫到老，成了笑话，成了尴尬，成了那个时代印记。我们姊妹四个都有乳名，大姐的乳名叫“谋录”，寓意长的心疼，人见人爱。二姐叫“猫脸”，因脸蛋圆的跟猫脸一样，漂亮，讨人喜欢。而弟弟叫“长门路”，因他的额头高，出门下雨时不用带伞而得此名。而我则不用提，因皮肤黑，长脸型，乳名便最不中听。

为这些五花八门的乳名，我们姊妹姐弟、邻里小孩之间也没少发生战争。今天你与我斗，明天我与你打，打斗之后，僵持过，记恨过。最终，随着时间的过往，一笑泯恩仇，都将过去的荒唐：可笑变成遥远的回忆与故事。

直至今日想起，令人啼笑皆非，难以忘记这曾经不中听、却又忘不掉的乳名--丑娃。

刘朝霞，陕西省咸阳市旬邑县职田镇早池村人，48岁，从事护工工作

编辑：家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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