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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李普才 主播丨唐 央
倘若玉荣的爹娘仍健在的话，这个深秋肯定还会来到江边眺望那滚滚东去的江水，因为女儿在那里登岸，却又在那浪花中消失——
记不清是在哪一年的金秋时节？也记不得是在迎来哪一个周日的晨光中？玉荣的爹娘全然忘了背上包裹的重负，步子轻盈地走在通往县城的公路上。公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庄家，高粱晒米，谷穗弯腰，金灿灿的田野，无不使玉荣的爹娘心生喜悦。
“玉荣，到了学校安心读书，爹娘的身子骨结实着呢，那点债务不算啥，用不几年就还上。”类似这样叮嘱的话，一路上不知爹娘说了几遍？
“爹——娘——我记住了！您二老放心，女儿绝不能辜负你们的希望！”。
行至江边，二老止步了，瓦蓝瓦蓝的天在江面上倒映着，二老目送着渐行渐远的小船，仿佛女儿伴随着翱翔的白鸥，升入了空中。
“回——吧——”女儿立在船尾遥遥挥手。
“唉——”爹娘泪眼婆娑不舍离去。
玉荣这学上得实在是不容易，一场大火把家烧了个精光，若不是玉荣的爹咬了咬牙，也许初中毕业就是玉荣的句号了。至今人们还记得那悲壮的场面：
“我的苦命的儿啊······”玉荣的娘捶胸顿足地哭天喊地。
“娘——别再哭了，我这书念不念还能咋的？娘——”玉荣用力拉扯着。
“唉——”玉荣的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们都说啥呢？咱家就是砸锅卖铁，玉荣这书也得念！”
“爹——”玉荣一下扑到了父亲的怀里。
在那刚刚恢复高考的年代，偏僻小村的孩子能考上县城重点，可是家乡的骄傲哇——乡亲们无不为玉荣爹的决定称赞！
玉荣入学了，父母在家甩开膀子加油干是别无选择了，尤其听到玉荣的成绩节节攀升，老两口在田里干得更起劲了！
“老伙计——过来歇歇吧？”地邻老远招着手。
“不累——”玉荣的爹直起腰，扯过衣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马上到头了，你们先歇着吧——”
玉荣的爹娘盼的何止是地头啊？更盼的是女儿的高考。
三年的期盼，对于玉荣的爹娘来说是漫长的，可万没想到等来的是女儿的落榜。
“这怎么会呢？”
“这怎么可能呢？”
玉荣的爹娘对视着，百思不得其解。
“爹——娘——你们没念过书，考试往往是无常的。”
玉荣的一番解释，方使爹娘的心放下来。
“孩子，不怕的，这次没考好，还有下次呢？”玉荣的爹，反过来又安慰女儿。
玉荣红着脸，低下了头。她的爹娘哪里晓得女儿在校处对象了——
玉荣是个用功的学生，即使是在假日里，也从不离开书本，校园林荫下的石桌、石凳便成了她的第二课堂。也许是精力透支？抑或是营养不良，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坐在石凳上学习的玉荣突然晕倒了。
“玉荣！玉荣！”一男生用力摇晃着呼唤。
“小——海？”玉荣慢慢睁开了眼睛。
“原来你就吃这个呀？”小海看着玉荣手里攥着的硬邦邦馒头，夺下来球一样抛得老远。
自那以后小海就关心起玉荣来了，不但给玉荣买补品，还时常替玉荣交费用，弄得玉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海，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被同学们看见了不好！”
“管它呢？同学之间的友谊是纯洁的、真挚的！”小海还特意大声嚷着。
“小海，情是情，财是财，你为我垫的那资料费，我可都记着呢，到时一定还你。”
“玉荣——那才多大点儿事儿呀？就当我下一顿馆子了。”
小海并不是说大话，钱在他手里真的不当钱，人家老子是干啥的？是县里某单位的大局长！他是家里的独苗——宝贝疙瘩一个——还有不惯着的？难怪他的学习成绩那么差。
两人的感情是越走越近了，可玉荣的心头总像压着一块石头。
“小海，我们要想走到一起，你的学习必须要加倍努力！”
“努力我倒是努力了，可我的基础太差！”
“别泄气，还有我，我帮你！”
“你帮我？”
小海当然理解玉荣的“帮”指的是什么了，可他偏偏要往歪处想······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高考就进入了倒计时。玉荣发现小海有些反常便问：
“小海，我怎么发现你一天萎靡不振的？”
“能——能高兴起来吗？高考我是没指望了，”小海哭丧着脸。
“别泄气啊——考试靠幸运，没准比我考的还好呢？”
“别逗了，除非你帮我。”
“我不是一直在帮着你吗？”
“我说的是考场——”
“你跟我开国际玩笑呢？考场上可就不能了！”
“能！”，小海背靠着树干，顺手揪了一片叶子，悠闲地填在嘴里，“你应该知道我爸爸的本事，他早将主考、监考安排好了。”
“你说啥？！”玉荣惊讶着。
“看你吓的那样！还用我动笔吗？”小海将嘴里含着的叶子猛地吐向了空中，“要抄就大抄！”
“大抄？大家都帮你抄？！”
“什么大家呀？有你一个就够了。”
“你当我是印刷机呢？亏你说得出来——胡闹！荒唐！”玉荣一甩胳膊走了！
玉荣是个重情义的人，怎么能恩断义绝呢？没过几天，玉荣主动约了小海。宁静的夜只有蟋蟀在草丛中弹奏，玫瑰色的月亮已经跳上了树梢，只有在偷听的星星眨着眼。
“你爸真的把主考、监考都安排好了？”
“那还能假！”晓东的声音低沉着。
一阵威风吹来，垂柳的枝条摇摆起来，玉荣仰起头，望着那圆圆的明月略有所思地说：“看来只有这样做了——”
“你不是说不能同时答两份卷吗？”小海忽然振作起来。
“那还不会换名吗？”
“那你不走了？”
“嗯——”玉荣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也就晚走一年罢了。”
高考过后，一切似乎顺理成章——一个破茧高飞，一个做旧重读，日子在往来书信的传递中度过。
然而，前景并没有朝着玉荣初衷所设计的那样发展，正值莘莘学子们各个挥汗如雨地向着高考冲刺的时候，玉荣却止步了——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比忘恩负义对一颗善良的心更具有杀伤力？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比一个断送前程的人更加绝望？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对一个满怀憧憬的人形成毁灭性的打击？
这次玉荣真的落榜了，她无颜面对家乡，无颜面对父母，她的世界，天地一片昏暗。萧瑟的秋风，撕扯着她的衣襟，吹乱了她的秀发；迷茫而呆滞的眼神，凝视着滚滚的波涛，将手上的信笺，撕得粉碎抛向空中。
“爹——娘——女儿对不起你们了！”
伴着纸屑的飘落，玉荣纵身逐流而去······
作者：李普才 黑龙江省肇源县人，小学高级教师，自幼喜爱文学，2000年开始文学创作，并著有《族迹》一书。积极参与社会文化活动，为弘扬地域经济、家乡面貌，笔耕不辍。曾有多篇散文、小说在本地赛事中获奖。现为黑龙江省诗词协会会员、大庆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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