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孟 桐
那一年，在打拼的艰难岁月，在彷徨的人生路口，我遇见了一位特殊的老人，是他，让我做出了坚定的选择，也因此而成就了后来的我。
那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接到老校长的长途电话，我再也无心批改作业，“上面已经来了文件，再不回校任教则按自动离岗处理……”尽管电话里的语气是那样平和，我却连续几个晚上都辗转反侧……职称的评定仍悬而未决，户籍的迁入依然遥遥无期，一路飙升的房价更让我不敢奢望拥有一套满意的居室，每天穿梭于上下班的车流中，却总是感觉不属于这个城市。望着阴暗而又潮湿的房间，想到即将“离岗”的危机，我又一次决定回到北方的小城，重温那份久违的宁静与安逸。
按照租赁合同，我检查了房屋里简陋的设施，除了厨房里老化的下水管道有些堵塞外，其他一切还算完好，于是我来到菜场对面的那条马路——其实算不上正规的劳务市场，但每天都会看见这里摆着一排写着“漆工、水电”字样的木头牌子，刚走到近前，便一下子被几个师傅围了上来，他们极热情地介绍自己可以承揽的各种杂务，有的干脆骑上黄鱼车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尽管听不懂那些叽里呱啦的方言，但他们要的价钱低得出乎我的意料，望着那一张张古铜色的脸连同那一束束充满期待的目光，我有些为难了——我的决定只能成全一个人而让更多人失望。正在犹豫不决，忽然瞥见人群后一个蹲在地上的老师傅，他正注视着来往的行人，目光安详而宁静，那张爬满皱纹的脸让我想起一幅名为《父亲》的油画，但他看上去很有精神，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充满疑惑，我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近前，老师傅立刻本能地站起来，极认真地向我保证着他的手艺。不经意间，我看见一条空荡荡的袖管清晰地呈现在阳光下。刹那间，我的心猛然一颤，随即信任地向他点了点头，便带他来到家中。老师傅说起话来十分爽朗，还很幽默，尽管那条空袖管只是在空中荡来荡去，但他的另一只手却十分灵巧，三下五除二边疏通好了管道。交谈中，才知道，他是山西人，来上海打工已经五年了，前年在工地上不慎将手臂卷进了搅拌机，只好重新学了一门手艺。他那轻描淡写的讲述，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我却听得心里一阵揪紧。他说家里还不知道自己出了事，因为他已经连续三年没有回去，儿子今年高考，他希望今年的生意会好一些，然而，老师傅临走时，却执意不肯收下我多付给他的十元钱。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在翻江倒海……
那天晚上，我又一次难以入睡，眼前一直浮现着老师傅那坚毅的面庞，乐观的神情和那条空荡荡的袖管，朦胧中，我仿佛看到许许多多的异乡人在风雨中坚定而执着地走着，又仿佛听见那铿锵的足音淹没了这个城市的喧嚣……是的，这里吸引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异乡人，他们的足迹遍布上海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执着坚定着每一个追求者的信念，他们的坚韧捍卫着每一个奋斗者的梦想，而我，不也是他们中的一个么？想到这里，我仿佛在黑夜里看到了一盏明灯，看到了灯光下前行的路……
忽然想起那首诗：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第二天早晨，我郑重地打开已经整理好的行囊，迎着初升的旭日，走在流水般的行人中，我仿佛听见无数的脚步与这个城市的脉搏汇成一个强大的声音：异乡人，我们一路同行！
十多年过去了，很庆幸当初的选择让我有了现在还算如意的生活。不知道那个老师傅是否还在这个城市，每次经过那个早已拆迁的菜场门口，总会想起那张古铜色的脸。感谢那条空荡荡的袖管，感谢那个励志的故事，感谢那次难忘的遇见。
（作者系上海市浦东区某某外国语学校教师。）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