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心 永 恒
文 / 周李平
李仁凤老师出嫁前就在她们村小当民办老师，嫁到我们队后有幸成为我们那一茬孩子的老师。她曾教过我两年小学语文，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是李老师命运多舛，教我们的时候，大女儿患脑膜炎智力受损严重，5年后生了小儿子。那个时候民办老师工资低，李老师的婆家人都反对她继续当老师，并且还把女儿患病归罪到她身上，说是因为她忙于工作忽略了孩子。李老师极力抗争过，校长也来做过工作，无奈她家人态度坚决，李老师就这样离开了讲台，从此教师队伍少了一位精英。小儿子读高中时，李老师的爱人因病去世，家里家外所有的重担全落在了弱小的李老师身上。
这次国庆假期我在老家遇到了李老师，她正费力地挑着一担虾网，三十岁的傻女儿一跛一跛地跟在她身后。见到我，老师卸下担子，直起腰。我们就在家门口的桥上寒暄了几句。老师了解了我现在的工作情况后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后悔当老师吗？就像当初我做学生不敢懈怠老师的提问一样，我非常认真地回答了李老师这个问题：虽然目前收入不高，当班主任特别操心，但是我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老师继续和我探讨个中缘由。“我最喜欢老师这个职业的单纯，学生是单纯的，工作环境是单纯的。每天和一群纯真的孩子们相处，自己的心一直很平静。”我正视着老师的目光诚恳地说着。我很分明地捕捉到老师神色的变化，那暗淡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那被生活揉皱的脸舒展了许多。她兴奋地告诉我她也是这样认为的，转瞬又用一点点忧伤的语气既像是对我又像是对自己说：那时候实在是没有办法才离开啊！望着老师充满苦楚的脸，我不忍心再和她继续这个话题，旁边的女儿也在不停地催促。李老师重新挑上胆子，临别时还邀请我去她家坐坐。
望着老师离去的背影，我的眼前一直晃动着她那突然明亮的眸子。我想，她一定是满意我的答案的，我的回答一定也勾起了她的一段记忆，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我也的确是在用心回答老师的提问，没有半点假装。
想当初师范毕业才17岁，那个暑假是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假期，我即将开启新的旅程。隔壁的婶看着我，一肚子的担心：方，你这么点点个子，能管得住学生吗？婶的话仿佛还在耳边，我已经在这条路上行走了25年。这25年间，我的单位换了四个，从村小到镇小，从镇初中到市实验初中。虽然工作地点在改变，但是工作性质没有变，对这种简单纯真生活的钟情没有减。
这25年里，有那么多诠释师生情谊的画面时时刻刻涤荡着我滋养着我。
我工作的第一站是王家桥镇花园桥小学，当班主任，教三年级语文。一个17岁的大孩子领着一群八九岁的小孩子，快乐何其多！每天放学后，我的寝室门口就有几个小妹妹或站或蹲等我，她们还想和我玩一会。因为离家远，我周末不常回，这时候，总少不了消息灵通的小家伙来给我作伴。带两个橘子，装一口袋花生。我像吃山珍海味似的吃着他们的心意，和他们一起游戏，一起学习。孩子们的爸爸妈妈听说是到学校来陪我，非常支持，还嘱托孩子请我到家里去吃饭。那种简单和快乐哟！我家客厅的花架上有一样宝贝——一尊塑料雕塑。论经济价值，估计十来块。但是其精神价值是无价的。这是一个教师的形象，她身着蓝色裙装，手捧一摞书，披着齐肩秀发，戴着黑框眼镜。六年前的教师节，已经毕业两年的学生将这尊塑像送给了我，还有一句话：献给我最敬爱的周老师。当我拆开包装第一眼见到塑像，我就从心底里喜欢上了。塑像所呈现的这位老师是多么优雅、知性，那得体的衣着，那灵动的秀发，那深邃的双眸。这不正是我所追求的形象么？原来，在孩子们心中，我已然是这个样子！莫大的鼓励，莫大的欣慰哟！
那天放学后，我还在教室守着几个磨蹭的孩子。小个子邓程达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我问他是不是粗心收掉东西了。他摇摇头，望着我傻呵呵的笑。等他缓了几口气，我再问：“傻小子，笑什么呢？”他捂着嘴，一边笑一边说：“老师，我刚才走到一楼听见冯前程说关于您的话了。”我故作生气，拉下脸责备道：“背地里说人坏话是小人。”他见我生气，赶紧把没有说完的话一口气道出来：“冯前程说您是一个被教书耽误了的歌唱家。”话一说完就一溜烟跑了。望着他的背影，我忍不住笑了。他说这话是有原因的，这几天班上正紧锣密鼓筹备歌咏比赛，我这当班主任的只好赶鸭子上架冒充教练，课堂上亮了几嗓子的。这小子，从一楼踅到五楼来就想说这句话给我听逗我开心呢！
虽然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但和孩子们在一起，我总是童心萌动，也爱和孩子们开开玩笑呢。轮到班级值周了，我在宣布劳动任务时，刘子涵组负责一号楼前地面打扫，男生九人，名单公布后，我对刘子涵说：“你的组员清一色……”学生立马接话：“男生！”我说：“帅哥！好不好？”轮到清一色女生的黄可辉组，我把名字刚一念完学生们高喊：“靓女组！”我故意顿了一下：“巾帼英雄组”！负责实验楼的谢博旭组，是五男三女的组合，名单公布后，学生都调皮的望着我，等着我调侃呢。我说：“五个小矮人和三位白雪公主”……在强调必须人人带好劳动工具时，我说：“不带工具的人是可鄙的。”负责教室保洁的小组长王梓宇站起来弱弱地问道：“老师，教室保洁也要带劳动工具吗？”“哦！负责教室保洁的不带劳动工具不可鄙！”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看着他们欢天喜地地领受任务，我也是满心欢喜的。在他们的欢笑声中，我忘记了自己是一位奔五的中年妇女，感觉仍是和他们一般大小的孩子呵！
时间的年轮一圈又一圈地叠加，脸上的皱纹一条又一条地突兀，头上的白发一根又一根地冒出，我终将在日复一日地守望中老去。我又想起李老师的双眸了，那一讲起学生就明亮的双眸，那是一种永远的情结，那是深入骨髓的情怀。我慨叹造化弄人，没有给李老师更多的机会，我也庆幸自己终能肆意地享受这种快乐！我希望李老师能从我的汇报里得到一丝慰藉，她当初的爱生情谊我在继续传递，她满腔的教育热情我在继续抒写。我渴望着，这些与孩子们的纯真过往能一直清澈我的灵魂明亮我的双眸！
(作者系松滋市实验初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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