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 碗 鸡 汤
文 / 王 颖
一大碗浑浑的鸡汤盛上了桌，婆母殷勤地招呼我：“来，多吃一些。”
刚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车祸，万幸只伤了左肩，婆母公爹特意过来照顾我。
懒懒地坐到餐桌前，可这汤哪能激起我的食欲：汤汁五色不分，厚厚的油花、黑黑的海带、黄不拉叽的许是姜片、长短不一的疑是菜梗、乌鸡块皮肉翻飞、巴烂如泥........想念前些天母亲每日变着花样熬的汤：莲藕清甜爽脆、排骨浓香四溢、黄鮕汤洁白如脂、土鸡汤微黄似玉——母女永远心连心，就像母亲生病我也会揪心的痛。
勉强喝上一小口，很有些油腻，汤里有一股子药味。我不由得皱了皱眉，放下了它。
“怎么？不好喝？”婆母望着我。
“亮（老公）说你也摔了头，让我放了点天麻，去头晕。可能有点苦。”
“还行。”我敷衍了一句。
“你爸说党参好，熬鸡汤补气，硬是要我放一把。”“本来就是。”公爹笑着补了一句。
“我寻思你平时又不吃晕，身体差，就把鸡熬得烂些，加点海带，好歹你喝些汤、吃点海带。”
心头有那么点热，我喝了一大口，再怎么他们是为了我好，我不肯拂了意。
“亮说你明天就上班？”婆母试探性问了一句。
“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头也没抬。
“这可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连半个月都没有。”婆母有些急。
“没事，上班一样养。”
“砰！”前几年中风落下后遗症的公爹搁下了碗：“你们年纪轻，不听话！吃亏在后头！钱是短的，人是长的！”
鸿沟，无法逾越的鸿沟！早上，我和母亲商量起这事儿，母亲说：“去吧！学生丢不开，你姐姐去年也伤了左手骨，一天都没休息。注意保护好自己，左臂千万不能动。”
是的，公爹和婆母怎么能和教了一辈子书的母亲相提并论呢？他们总认为休息就是享受，平日里攀比的也都是吃喝玩乐。何曾体味过工作中的乐趣？特别是与牌为友、以钱相亲、不大肯吃亏的婆母哪里想过怎样才是积极充实的生活？哪会有过实现自身价值的成就？我轻笑了一下，抿了一小口汤。
“你呀，总以为我们说是在害你！那我们明天可不必过来安置你了！”见我不说话，公爹气得撂了一句。
“行，不来也行！”想也未想，我的话脱口而出。
一抬头，正见婆母狠狠地剜了公爹一眼，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猛灌了一口汤。
我是不是有些过分？这几天，老两口早早过来，婆母洗衣做饭，做好早餐放在我床前；公爹收捡拖地，两人轻手轻脚，生怕拢醒了我。今天，早起的我看见瘸腿的公爹一只手拿着拖把，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栏杆，侧着身子，喘着气，倒退着一步步在狭窄的楼道上作清洁。地面，洁净如新。
以育人为业的我会如此冷漠！一时间，我红了脸，剩下的半碗汤怎么也喝不下了：“刚过了早，吃饱了。”
“唉！你这孩子，怎么才吃这么一点？”婆母面露难色，却又无可奈何。
“老头子，你把它喝了？”婆母向公爹求助。
喝我剩的汤？我有些好笑了，我儿子吃剩的东西我都不会吃了。
“我哪能喝？这么补，把血压补上来咋办？老婆子，你喝了，你不也摔伤了么？
猛然想起，出车祸那天下雨，老公一个电话打过去，婆母说：当时心慌得不行，腿打颤，双脚像踩在棉絮上，风风火火往这边赶，老头子一瘸一拐跟在后。我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爬起来就跑，后来听说你没大事，我才觉着疼，一看，紫了一大片。
可是，这些天，我记得问过婆母的伤么？
羞愧如潮水般涌来：“妈，锅里不是还有汤么，您也多喝点。”
婆母捧起碗，咕咕地喝下了半碗汤：“这就蛮好，倒了可惜。”
一根鞭子狠狠抽打着我，看来，我是得满满地补上一大碗——心灵鸡汤。
（作者系公安县埠河初级中学教师，现在闸口中学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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