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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我的蛮荒岁月|张晓蓉

我的蛮荒岁月

文 张晓蓉

经历过的很多事情,因为刻骨铭心,因为些许的伤痛,即使不愿想起,但它们在不经意间会如紫色蝴蝶一样飞舞在我的脑际,尤其是在一个人清闲的时候!干脆把它们默默地捡拾起来,静静地记录下来,也不失为一种对生命对历史的敬重!

南洋风

当酷热的夏季到来的时候,经常会刮一种风,奶奶说,那是“南洋风”

南洋风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的是阴影是无奈是痛楚。老人们只知道这样的风叫南洋风,科学的解释这是一种季风,是夏季从南太平洋刮过来的一股股热风,裹着难耐的暑气,伴着阵阵热浪,吹到人的脸上热辣辣的,干燥、闷热!

我的老家住在刘家岭,就是如今的风景胜地桃花岛那边的洈水岸边。原先我的先辈住在洈水河谷,那是个富足的地方,一脉洈水蜿蜒向东,两岸农田肥沃。兴修了大岩咀堤坝后,我的曾祖父那辈人作为留下来的移民移居到了刘家岭,于是我们的家就悬住在了这条“岭”上!

一般的岭是不适合居住的,没有办法啊!能留下来就已经是不错啦。我家的房子坐南朝北,冬天到来,北风呼啸,冷得直打哆嗦。夏天的那个热啊,让人受不了。在移居洈水河岸的时候,爷爷在选址上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他去找了一个很懂地理知识的老前辈“缺嘴舅公公”专门圈定了这个地方。那个舅公公的原话是这样的,“这个屋场出秀才!”我的爷爷只生了母亲和姑姑俩姑娘,他希望这个家族能发达能吉祥,于是,作为当家人的爷爷雄心十足地在这个地方盖起了房子。后来我们就在这个房子里繁衍生息,老屋迎来了我的父亲,又迎来了爷爷的四个孙娃子。后来我们上学了,个个都有出息,当别人夸爷爷的孙娃子是好样的时,当冬天奶奶数落这个地方太冷时,爷爷总是说:“这个屋场还好哎,你看我们的孙娃子个个都是那样的棒……” 爷爷说这话时,满脸的喜悦掩饰不住。

我的童年是在大集体的岁月中度过的。依山傍水的老屋,世代耕种的农民,这些我都和他们有着丝丝缕缕的血肉联系。祖辈们喜好他们的土地,土地是他们生命的根。一方方的水田,每年都栽种三季稻。这三季稻子在早稻抢收和赶插晚稻之间是最忙碌的,农民们称这为“双抢” !稻子收割时,田里的水很深,大家从水里把稻子挑上来,因为田里的水很金贵,要留着插晚稻。那个热啊,看着大家汗湿的衣服贴着脊背的样子,幼小的我心里总是酸酸的。晚稻栽下去了,关键的环节就是要保水。大集体时,通往刘家岭曾经有一条水渠,农闲时,农民把各家的池塘蓄满水,清亮清亮的堰塘水供大家洗衣呀饮用呀,然后在农耕时节,又用池塘的水来灌溉良田。渠道的管理、修缮每年都统一安排,集体的力量在那个时候感觉真的是很强大。后来分田到户了,单干,给农民带来了空前的积极性,但弊端也由此产生。水渠没有人修了,而且毁坏的状况不少。各家各户栽种的日期不同,为了一丁点水,落得个翻脸不认人的情况多的是!在南洋风刮起的时候,是水稻用水的旺季,我就亲眼见我们刘家岭的农民为了从渠道里弄点水是整宿整宿都没有合眼。

这样的日子不是个头,大家开始想办法,渠道的自然水指望不上,那就从洈水河里抽!于是,抽水机成天隆隆作响。因洈水水位太低,从那儿抽水需要几个抽水机同时使用才能把水抽上来。庄稼是保住了,但成本太大,得不偿失啊!

爷爷是个种田的好把式,他咬着牙都要和人家比,希望自家的稻子长得好,收成高。可当他游走的田间地头,看着满满的一稻田水在南洋风的席卷下只能维持一两天时,他只能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伴着叹息,奶奶总是重复着这样的话:“老爷子啊,我们都老了,搞不动了,恐怕这水田是种不好啦!”爷爷总是用家长式的做派说:“你个老婆子,懂个什么啊?”多年后,我才明白,爷爷和黄土地打了一世的交道,他是不服这个输!直到爷爷作了古,父亲退休住到了老家,老家那几分薄田才改种高粱,栽上果树,老屋也才从此告别了南洋风起抽水忙的日子。

如今,当夏天的南风再度吹起,我总是回忆我经历的这些往事,那份曾经的忧虑也会再度席卷我的心头!这样的情绪,历经了这样长的时间,怎么还不能消失?或许,这种滋味叫做刻骨铭心,叫做永生难忘吧?

过年米

我在教学张洁的《挖荠菜》这篇课文时,一直记得她文中说的一句话,“那个时候,留在我记忆里的只有两个字‘饥饿’” 。对于这样的话语,这样的感受,我和她有着惊人的相似。对于内容的理解自然是心有灵犀,但无论我怎样引导学生,他们都无法达到情感的共鸣,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尝到饥饿的感觉!

饥饿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个子不高,这是专家的定论,这点我赞同。我哥哥就曾说过这样的话,当他看着我们的后辈一个个都高高大大的,他说:“其实,我们的基因中有长高的元素,只是那个时候我们的营养没有跟上抑制了我们的生长罢了……”我的哥哥是个很智慧的人,聪明的他话一出口,经他一点拨,总会让你顿生信服!他的话,一半是抱怨,一半是给自己的个儿不高找了一个很实在的理由!

童年时饥饿的故事很多。奶奶多次说,哥哥在两岁多的时候,得了一种病,叫做“百日咳” 。母亲在家招赘,哥哥是头孙子,公公太太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把他当做一个国宝。父亲在外工作,公公太太年纪大,每天爷爷奶奶就背着这个孙子往返于刘家场和老屋之间,每天要走几十里的山路,到一个很有名的医生“付老三”那里看病。在经历了几个月的折腾后,哥哥的病好了,拖得皮包骨的孩子一个劲地嚷着“我要吃肉啊……我要吃肉啊……” 孩子喊要吃东西,那就意味着病就好啦!爷爷奶奶赶快吩咐姑姑提着几斤南瓜子到清潭供销社去卖,然后用卖瓜子的钱在供销社旁边的食品割了一点肉。姑姑做这些事都是小跑着完成的,山路不好走,再快也得花费几个小时。奶奶是烧着火等幺姑回来啊,他们望着幺姑归来的那条小路,望眼欲穿!直到姑姑提着肉回来,奶奶忙着做好,把肉送进了哥哥的嘴里,小家伙才停止了喊叫……每每提及这件事情,我都有想哭的冲动!

当我们四姊妹都背着书包走进了学校,日子仍然没有什么好转。早上从家里吃完早饭,要到下午四点多钟放学才能吃上第二餐,一般我们放学回家都不会在路上耽搁的,因为饥肠辘辘啊。一直记得奶奶用一个很特别的方式给我们几个留饭和菜。一口饭锅里中间是饭,围着饭的周围分别放着分好了的菜,装菜的碗一样大,菜的数量一样多。起先是两碗,随着两个弟弟上学,围着饭的菜碗就增加到四个。我们放学后,各自端着一个菜碗,各吃各的,这样就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争吵和麻烦。至今都感动于奶奶带孙子的技巧和智慧!

依然是过着大集体的生活,依然是大集体分什么就吃什么!我们吃过整天的红苕,吃过整天的糯米,吃过菜饭……

你做过菜饭吗?告诉你,我吃过,亲眼见我奶奶做过。青菜采摘回来后先在滚水里过一遍,然后沥干水分,等米饭做好后趁热就把菜拌进去。奶奶心疼她的四个孙娃子,在拌菜饭之前,就喊我们到她的灶台边,依次给我们几个一人盛一点点大米饭,然后就要拌菜啦!先盛到米饭的孙子就赶快吧嗒吧嗒把饭吃了,然后又急速地把空碗伸给奶奶,希望能再得到一点米饭!奶奶就这样看着不断伸过去的几只碗,她不忍心让我们失望,一次次给我们添一点点米饭,然后自个叹息:“娃们啊,我给你们把米饭盛完了叫我怎么拌菜啊……”

我们就是在奶奶的精心喂养下,走过了那段艰苦难熬的岁月,走到了今天!我的奶奶今年85岁高龄,依然健康硬朗。每次我们几个孙娃子回老家总是给她带去很多适合老年人爱吃的东西,当她抱着这些东西时,欣慰、感激、幸福、自豪溢满了她的胸膛。奶奶,是你该享福的时候啦,没有你辛辛苦苦地拉扯我们,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记忆中,最残酷的就是年关。生产队在年关,为了集体的利益,总是抓住这个机会,征收“缺粮款” 。有劳动力的家庭自豪啊,挣足了工分,就按照相应的条款可以在生产队分到相应的粮食。我们这样的家庭,父亲和姑姑在外工作,母亲在学校当民办教师,爷爷奶奶不属于硬扎劳动力,我们四个孩子都是吃闲饭的!过年的时候啦,开始分过年米啦!队部很热闹,称米的秤杆架起来了,会计拿着账本开始叫号了。最先称到过年米的就是那些有身强力壮的劳动力的家庭,他们满脸喜悦满脸自豪,挑着属于自己的大米高高兴兴打道回府啦!其次就是给那些缺粮户分,条件就是必须缴纳清当年的缺粮款。轮到没有钱交缺粮款的社员称米,我亲眼见到称米的把秤杆子立起来,亲眼见到有人抹着眼泪挑着空箩筐回家……

分过年米是最热闹的时候,我跟着大人去过多次,我知道里面的故事。我家是不担心分不到过年米的,因为我的父亲知道他有一大群孩子在等着他交缺粮款,于是,他趁早就开始积攒这笔钱,所以,我们家这个缺粮款大户每年都是缴清了生产队的所有欠款,高高兴兴分到了应该分到的东西。

清贫年代父亲给我们的这份骄傲,一直温暖着我们的心房!

蒲扇夜

童年夏天的晚上,弥漫着许多离奇的色彩,蒲扇主宰了这个世界!

是对蒲扇的眷念?还是对那段岁月的不舍?我不知道!源于这个情结,我的家中直到今天依然买有几把粽叶制作的大蒲扇。空调只在夜晚用,电扇在看电视的时候开,闲暇时,我习惯拿着蒲扇轻轻摇晃,那份惬意,那份凉爽,很美很美!

儿时夏天的夜晚,没有电的岁月,当忙碌了一天的农人忙完了一切后,拿着蒲扇在自家稻场乘凉,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刻。

有月亮的晚上,奶奶总是对我们说:“你们看,月亮里有一棵桂花树,吴刚一直都在那里砍,你们看见他砍树的斧头了吗?还在动呢……” 奶奶讲得神乎其神的,我们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月亮,由于精神高度集中,由于心中有吴刚砍树的这个念想,仿佛真的看见了吴刚正在那里砍啊砍!后来,他们又给我们讲了有关月宫的很多神话故事。说里面还有一个漂亮的嫦娥姑娘,嫦娥抱着她的玉兔在那里居住。我就想啊,那吴刚和嫦娥可以结为夫妻,这样广大的月宫就不寂寞了,等他们有了很多的孩子,月亮上就热闹啦,再也不是这个冷冰冰的世界了!晚上回到屋里,我仍然在给他们规划着幸福生活的模式!或许,童年时候的这些故事就是在开启我的智力,激活我的想象……

没有月亮的黑夜,纳凉更有一番乐趣。伸手不见五指,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只听见蒲扇敲打在大腿上的声音,那既是在扇风又是在驱赶夜蚊子。当萤火虫突然飞过我们的头顶,几个孩子都争着去追赶,慌乱的追赶中,有人踢翻了纳凉者放在椅子边的茶杯,有人拌了个跟头摔得满脸是灰,于是,大人们就开始笑骂,小孩子们依然嬉戏着追赶,静寂的夜里就有了生动的气息。

曾经有一个捕鱼队住在我们家。爷爷大度,接收了那么大的一群人。其中有一个年纪大点的人,大家都喊他“九幺汉” ,也许是在家排行老九吧,又是他家的老幺,大家都这样叫唤。“九幺汉”这个人也很风趣,讨孩子喜欢,也挺喜欢逗小孩子玩耍。头几天晚上,“九幺汉”就在找自己的一根皮带,说不知丢哪里了,裤子没有皮带不方便!一天夜里纳凉时,稻场很安静,5岁多的哥哥很得意地对抱着他的姑姑说:“姑姑,九幺汉喜欢逗我,我把他的皮带藏起来了,让他找不到!”没有想到,十几个人都在静静地纳凉,九幺汉也在其中,听了哥哥的话,大伙一起大笑特笑,怎么都止不住!哥哥被他们笑得不好意思,大哭起来,九幺汉安慰哥哥说:“你看你把我的皮带藏起来了,我九幺汉都没有哭,你还哭个什么啊?”至今想来都好笑。

农村,大伙有这个习惯,晚上搬两块门板,往板凳上一搁,铺上被子就露天过夜,讲究点的还支一篷蚊帐。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我们家在外面这样过夜,因为,在黑夜,曾经有一个很恐怖的事情发生过,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我!

母亲说,在我一岁多的时候,那天太热,母亲就和奶奶带着我在稻场上支起的铺上过夜。我在母亲悠悠的蒲扇轻拂下睡着了,后来母亲、奶奶也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母亲醒了,她本能地摸摸身边,发现我丢了,母亲一声惊叫,发现我已经掉在地上,没有哭闹,只是在小声地哼哼,我身边一簸箕大的地方被我的小手小脚摸得一塌糊涂……母亲一把抱起我,把我紧紧贴在她的心口上,她心疼啊,她多次对我说:“如果是在山里,你就被野东西叼走了,或者是摸到池塘里淹死了,那该怎么办啦!叫我怎么活啊……”从此,我们家再也没有人在露天纳凉睡觉!

远去的蒲扇的夏夜,我依然怀念!

我就是从那个蛮荒时代走过来的,没有必要避讳那个时候的贫穷与落后,这就是我童年真实的生活!还原真实,还原一份童真,我很快乐!

(作者单位:松滋市刘家场镇庆贺寺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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