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文 娥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幸好有雪，铺天盖地的把一个吵杂的世界归于沉寂，单纯的像一幅风景，没有时间，没有记忆，既像是真的，又像是假的……
幸 好 有 雪
2018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有些突然。元旦前，天晴朗得有些让人不敢相信我们正处于数九寒天。每天的气温都在十度以上，这样暖意融融的冬天，让每天忙忙碌碌的人思想上变得有些慵懒，简单地重复每一天，不想去思考太多的东西，也不愿意提笔去写下点什么，真希望时光就此停留。天气预报说有大雪，天气会骤变，可是，天却没有半点要变的迹象，实在有些让人不敢相信。
元旦过后仅仅只上了两天学，第三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我依然听到了外面风声簌簌，抵挡不住的寒意弥漫了整个房间，终于变天了。当了二十多年班主任的我照例是早起，洗漱完毕后，走到了楼下。这时，手机响了，年级组微信工作群里发出了一条让我有些意外的紧急通知 ：根据天气情况变化，全市部分道路道路积雪积冰严重，经研究，全市所有幼儿园，小学，初中从今天开始放假四天（含双休）。时间紧迫，请各地迅速通知到学校，告知到家长，要确保学生返程和在家安全教育和防范。呵呵，前几天有同事看了天气预报，还在戏说会不会有这一天呢，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就这么来了。
依照工作要求，我赶快把这条信息发到了家长群里。还是跟以往一样，我发出的信息仍然只有那么几个家长简单回应了一下。虽然已经习惯了家长的这种没有反应的反应，但是我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失落。想起以前九（4）班的家长群，不管我发出什么通知，家长都会有积极响应，就连那些千里之外的家长至少也会有礼貌地回复一个“收到”。山镇的孩子们，质朴，努力，向上，感恩，顺教，带给我太多感动与荣耀。因为孩子们而结缘的家长与我年龄差距不大，我看到什么好文章后，也总是愿意很及时地分享在群里。那时，很多家长常常与我联系，教育孩子碰到问题也会与我及时沟通、交流，我们相互探讨，目的只有一个：教好孩子们。家长的素质往往决定了孩子的素质，大多数孩子在中考中不负众望，交出了一份让人满意的答卷。这也让提前几个月离开他们的我，心里还是很欣慰。
来到新学校后，这学期开学的前一天，学校通知我接手四（8）班的班主任，初来乍到，我没有任何理由不接受学校的安排。因为对这个班级一无所知，我就像一个突然被推上舞台的临时演员，站在了台上，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了。现在这个班的家长普遍都是八零后，鲜有年轻的家长主动与我交流什么，我发出的通知或分享的文章，都如抛出去的漂流瓶，不知有人接收没有。有人说，人与人之间五岁一个代沟，看来我和他们之间的代沟已经不只一两个了。大多数孩子是由爷爷奶奶在家带的，不知为什么我和这些爷爷奶奶倒是能有更多的交流。班上有一个孩子是本学期转学来的，就像我跟他的家长在班级微信群里说的那样，我们都是这个群里都是新人，交流、接纳和融合，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这时，有家长说孩子刚起床，穿戴完毕，正准备上学，可是学校就发出了这样的通知，语气里有明显的不满意。还有家长说，孩子已经到学校了，准备去接回来。 看到这些信息以后，我担心那些已到校孩子的安全，心想着还是一定要去一趟学校吧！
顶着寒风，冒着雪，我继续前行。这时我才发现，地上全是冰雪，脚底太滑，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因为担心摔跤，我无心去欣赏雪景，只能小心地左右探着，小心地往前挪动着。尤其是走到农贸市场旁边的那个陡坡时，长长的台阶居然第一次让我胆怯了，我都有点不敢挪步了。平时十几分钟就可以走完的一段路程，我一步一挪，拐弯到玉岭南路时，居然花了半个多小时。快走到学校门前时就看到有几个同事从学校里小心地走出来，她们告诉我说不用去学校了，学校里面都没有什么孩子了，有同事还特意告诉我说四（8）班教室里没有孩子，可能是家长来接走了。因为学校门前的那段冰雪路太滑，我实在是不敢往前走了，只能跟他们一起返回。一路提心吊胆的我看着这2018年的第一场雪，忍不住拍下了一张照片，照片里，雪不大，撑着各色伞的路人，小心翼翼地走着。路面上那杂乱的脚印，竟然很应我彼时的心境。
偷得浮生半日闲，幸好有雪，我可以宅在家里，重组记忆，重新梳理自己的心情，重新打理行装，重新出发。
已连续几个月没怎么休息的我，被小弟接回了老家。回到老家，看着纷纷扬扬的雪，我一连拍了好多张雪景，还有一些小视频，我要发给女儿米同学看看。因为前不久她抱怨说北方太干燥，连雪都下不下来了。微信发过去后，米抛来一句感慨：身在北方居然还要看南方的雪，唉！
南方有多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冰雪天了？得有十年了吧？我忍不住在百度里输入“2008”后，后面弹出的居然是“暴雪”这两个字。
只记得2008年的那场雪，持续了很长时间，给我留下的印象是除了寒冷还是寒冷。那个时候米还在上小学，好像已经放寒假了，米爸因为教高三，学生寒假补课，当时还在学校上班。白天就家里只剩下我和米，电暖器即使开到了最高档一千多度，屋子里仍然十分寒冷，仍然感觉到无边的寒意包裹着着我们，整个人就像坐在冰窖里一般。卫生间里晾着的毛巾已经被冻成了冰块儿，洗了的衣服晾在阳台上很快成了冰片儿，怎么也干不了。
呆在家里，实在冷得受不了了。我便带着米出去走走，到处是冰天雪地。世界很静，静得有些可怕，听不见机器的轰鸣声，听不到汽车的鸣笛声。米戴着风雪帽，穿着一件大红的长款羽绒服，脚上也是厚厚的雪地靴，我拉着她，一步一滑走过北街，竟然没有摔跤。路上行人稀少，转了一大圈回家后，米的脸上第一次冻出了两个小小的红疙瘩。
那一年，人们议论得最多的只是谁谁摔跤了、谁谁骨折了。那一年，家家户户断水，水管冻裂，水表冻坏，水表脱销。那一年，无数房子被大雪压坏，无数人员和车辆被堵在高速公路上，动辄好多天。记忆中，那一年的冬天是真正熬过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场雪属于特大暴雪，席卷了中国南方的好多省市，给这些地区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对于南方人来说，飘飘洒洒的雪该是美丽的天使，不曾想那年的那场雪带给人们的却是一场灾难。
今年的第一场雪，云南昭通一男孩因头顶冰霜上学成为网红，网络曝光的照片中他衣衫有些单薄，头发、眉毛、睫毛全部冻出冰花，脸蛋也冻得通红，尽管身后的同学们看到他的造型笑得东倒西歪，但他却笔直地站着没有哭，也没有笑，一脸呆萌和坚决。不知为什么，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也是跟这个网红男孩一样的年纪，也是在这样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大雪压断了我家周围竹园里的竹子，也堵住了我们上学的路。我带着两个弟弟，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不断地清除路障，吃力地将倒在路上的竹子挪到路边，实在搬不动的，就只有爬过去。没有车，没有家人护送，我们需要步行好几里路程。风雪再大，也阻挡不了我们上学的路。困难再重，也动摇不了我们求知的决心……
那时候我们不知皮鞋为何物，冬天不下雨下雪的日子，条件好一点的有妈妈做的手工棉鞋穿，条件不好的就只有穿哥哥姐姐穿旧了的，或者一年四季就那么一双鞋，甚至还有穿草鞋的。雨雪天只有穿雨鞋，雨鞋是单层的，坐在教室里上课，脚会冻得生疼，以至于冻坏，生出冻疮。那时，隔壁幺婆家儿女成群，家境不好，最小的小幺幺与我同龄，小幺幺常常只有捡旧的份，几乎鲜有新衣服穿，衣服裤子都是短了一大截，常常是穿不暖和的，一到冬天，她的手、脚上全是冻疮，手肿得像包子，脚上的冻疮边走边流出脓血，看得人心里疼。
可是只要一下课，我们照样玩得很欢，玩跳房子、踢毽子、背人等各种游戏。还有一种游戏叫打压榨，就是一群同学抢占教室后面的一个角落，靠墙站成一排，你挤我，我挤你，大家放肆地叫着，拼命地挤着，被挤出来的同学又回到队伍的最外面，继续挤着旁边的同学，大家玩着、闹着，乐此不疲，直到上课铃响起，寒意不知不觉就散了。那时侯没有电视、电脑、手机等任何电子产品，我们不知道眼睛还会近视，我们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下雨或下雪天，多数时候就是大家都是披着一张塑料布出行，有时甚至几个人共用一张塑料布。我们基本不会因为什么冰雪天气提前放假，如果说我们只是草地里肆意生长的草，那现在的孩子就一定是温室里的花朵。哎，草与花朵怎可同日而语？
我家住在长岭坡，左邻右舍孩子们很多，那时我们的领头羊就是隔壁家小幺幺最小的哥哥，我叫他幺爹，幺爹其实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有些年份，天气会出奇的寒冷，我家门前的堰塘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胆大的幺爹总会溜到堰塘里的冰面上，调皮地滑起冰来。堰塘边上的冰总是没有中间厚，有的地方甚至还隐约看得见冰下的水，看着幺爹滑冰，我们这些小跟屁虫羡慕归羡慕，却也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冰面破了，担心幺爹掉到水里去了。人的大脑很奇妙，或许是一辈子需要储存的东西太多了，它需要时常做删除。很多不如意，很多不愉快，很多苦涩，很多痛苦，都会随风而逝，但有些美好的东西却会长留心间。
风雪肆虐时，围炉而坐，或拥衾而卧，那些勤奋的人儿洋洋洒洒写出了很多有关雪的文字。我这人有很多时候做事都是后知后觉，写点东西往往会耗费很长时间。短暂的几天风雪过后，我的文字还没有出炉，寒意却早已渐行渐远，冬日的暖阳再次普照大地，站在北三楼办公室，望向西边的操场，那唯一没被遮挡的一隅。那铺着绿色塑胶的操场，竟然绿意盎然，而我仿佛置身于阳春三月，不知为什么，竟然分外怀念那些飘雪的日子……因为天气预报的准确，2018年的第二场雪如期而至，难得的一场江南瑞雪，真正是铺天盖地而来。因为学生感冒人数激增，我们学校被停课一周，还没等到返校上课，就又收到了提前放寒假的通知。能够提前放寒假，我说不上期待，也谈不上喜悦。
天气预报说这一周气温都很低，然后又一直有雪。米同学恰好这个时候要放寒假了，窗外，起初是雪粒儿不停地砸向地面，接着又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雪越下越大。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心里的那个愁呀！哪有心思去欣赏这一年难得见到几次的美景，只是企盼着雪快点停下来。
米的爸爸，前几天就在筹划怎么去三峡机场接孩子。雪，并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气温越来越低。自己开车去接孩子，已经不可能了。没办法，米爸在街上只要看见有防滑链条的出租车，就急忙拦下一辆。去一趟宜昌，居然要四五百元钱，但这个时候钱已不是问题，安全才是第一要素。米从北方出发时，听说了家里天气不好，也在犯愁怎么回家，米爸连忙告诉她，让她别担心，并宽慰她，到了宜昌就等于回家了，爸爸会在宜昌等着她。
谢天谢地，宜昌那边还没怎么下雪！米爸打来电话说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雪，这不路边还有个清洁工人在扫落叶呢！我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来了。米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我在梁记粥铺里点好了餐，热腾腾的粥是她最喜欢的牛奶杏仁粥，一家人吃得热热乎乎的。
雪终于停了，可是气温太低，雪的下面是冰，雪化不了，冰也无法消融。连续两天，我带着米外出踏雪，以前怎么也不愿出门的她，竟然跟着我出门了。这四个月里，米一个人生活在北方，第一次远离父母，第一次离家那么长时间，大学里生活条件比她想象中要艰苦很多，比如时常停水，寝室里暖气不热，饭菜不好吃，洗衣服很困难，她常常有各种抱怨。我明白她的心思，归根结底她还是有悔恨，高中三年的不勤奋，不太努力，高考成绩的不太理想，带给她的有太多的遗憾与愧怍。全省三十六万多考生，米的高考分数能考进全省八千多名，虽然名次不太靠前，但也能挤进985。她最终上了全国能源电力领域的最高学府、有“电力黄埔”之称的华北电力大学，其实，作为爸爸妈妈的我们已经知足了。人生的路还长，得与失谁又能算得清呢？
仁和路、白云新城、才知广场、言程公园，我们走过的这些地方，还有很多地方的雪，没有遭到人为的破坏。雪，白。雪，净。米说她最喜欢这样的雪，总是忍不住去去踩上几脚，很开心地印上自己的脚印。我也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下她，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拒绝，尽管只是不太自然地面对着镜头，也不笑。我才不管呢，即使是她的背影我也愿意拍下来。已读大一的她，以后的日子里，还有多少时光与我相伴呢？只怕是聚少离多。龙应台说，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说，这个世界上幸好有雪。雪是一位魔法师，雪会做减法，让这个世界变得纯粹、简单、干净。雪也会储存，储存记忆，储存亲情，储存美好。
大雪，十年一约。下个十年，咱们再约。
（作者单位：松滋市黄杰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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