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硅谷顶级创投人，马克·安德森是如何看人工智能的？

凭借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领域的最新突破，计算机渐渐能理解世界，并做出智能响应。

谷歌已开始将这些技术应用于Android操作系统，但它们的应用领域不止于此，从无人机到医疗诊断，到处都将出现它们的身影。

至少，这是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的观点。

作为硅谷著名风投安德森-霍洛维茨基金（Andreessen Horowitz）的创始合伙人，他应该最了解形势。

二十年前，他作为网景公司（Netscape）的联合创始人挖得第一桶金，后来他所参与创办的这家风投先后投资过Facebook、Twitter、Airbnb、Slack、Lyft等独角兽企业。

安德森在创业者和投资人圈子里可以说是阅人无数，并且始终以挖掘出下一家伟大的科技公司为目标。

安德森认为，近期的突破意味着，人工智能有望催生出新一代有着重要价值的大型科技公司。

同时他也承认，某些行业对科技变革十分抵触。

他说，我们需要做更多的工作，将软件的力量普及到经济的每一个角落。

9月下旬，笔者对他进行了电话采访。以下是经过编辑的谈话内容：

你认为，下一家伟大的科技公司将来自何处？上世纪90年代出了谷歌和亚马逊，本世纪头十年出了Facebook和Uber。而现在也应该有这么一家企业，虽然还默默无闻，但马上就要一鸣惊人了。不过纵观这六年来创立的企业，谁有望成为谷歌、Facebook或亚马逊这个量级的公司，我好像找不出来。

马克·安德森：传统上，这样的公司都出自新平台、新架构，而且伴随着新一代技术的崛起。

科技行业最近一个崛起的大门类是智能手机和手机应用程序。

智能手机在2007年变为现实，很多应用程序类别也在2010或2011年时成形。

当前，某些围绕智能手机而构建的企业明显开始发力，有望成为非常重要的公司。

但放在四年前，乃至两年前，这种趋势都不如今天这样明显。

因此，如果说最近一个崛起的类别是智能手机架构，那么人工智能、虚拟现实、自动化、语音和物联网，就都像是下一波浪潮的候选门类。

现在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人工智能，将来肯定会涌现出一大批以人工智能为核心的产品与公司。

Facebook、谷歌和亚马逊都往这个领域投入了一流的人力物力。但与此同时，一个初创企业军团也正在崛起。

我认为，未来会出现一大批非常重要的人工智能公司，其中很多才刚刚起步。

对于人工智能这个话题，人们已经讨论很久了，但商业上的成功一直难以实现。是什么让你觉得，现在情况不同了？

马克·安德森：一开始我也很怀疑。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现过一场人工智能泡沫，一大批企业得到风险资本的支持，然后基本全军覆没，所有投资都打了水漂。

我们觉得，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最大的一次转变发生在2012年的ImageNet计算机视觉识别挑战赛上。那一年，计算机从图像中识别物体的能力开始超越人类。

这是一场实实在在的比赛，就评比方式制定了非常细致的标准。

近四年来，我们看到的就是一场接一场的突破，先是实现了静态图像内的物体识别，现在，视频内物体的识别能力也在不断突破——视频分类翻开全新的一页。能做视频识别，就能做实时视频识别，进而实现自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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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歌衍生出了一批新一代的自动驾驶初创企业

我们投资了一家名为Skydio的公司，它正在研发消费级全自动无人机。

这跟当前市面上的产品大有不同，它的功能十分独特。它可以在完全无人指挥的情况下尾随着你。

你要是跑进森林，它就自己在树枝间穿梭。而且价格处在消费级水平。这简直是科幻电影里的情节。

我们有一家名为Freenome的公司，正将深度学习应用到血液活检领域，为癌症诊断服务，效果似乎很不错。

这里有一个科技行业的典型问题:“人工智能究竟是产品还是功能？”谷歌、Facebook和亚马逊都往人工智能领域投入了大笔资金。Siri开始是一家初创企业，但很快就被苹果收购。那么，人工智能是会催生出独立的大型企业，推出自己的新产品，还是会像很多创新一样，被当前的大型企业吸收，用于改善已有的产品？

马克·安德森：两年前，我曾认为大公司会占主导。

因为大公司有多项优势：

懂得如何构建人工智能的人才是有限的。相比于初创企业，大公司能出更多的钱，可以像招募体育明星一样，开出高昂的薪酬。最后这些人都跑到大公司去了，初创企业招不到人才。
人工智能项目十分庞杂。这是一个极为先进的新兴技术领域。亚马逊Echo项目是1500名工程师耗时四年才做出来的，这是初创企业办不到的。
还有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因素，那就是对数据的需求。理论上，做人工智能需要庞大的数据集。ImageNet之所以取得重大突破，原因之一就是训练算法所用的数据库规模之大。人们认为，像谷歌和Facebook这样的大公司才有机会获取海量数据，而这是初创企业无法做到的。

但过去两年里，以上因素或多或少都发生了改变。掌握相关技能的计算机专业毕业生大量涌现，因为这已经成为计算机科学的热门领域。

很多在大公司从事过类似工作的工程师也开始意识到，他们可以创办自己的企业。

谷歌衍生出了一批新一代的自动驾驶初创企业，Otto（最近被Uber收购）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

现在好像还有六家这样的公司，有待被新的投资者接盘。

与此同时，这项技术本身也变得更容易驾驭。我们见过很多有趣的新项目，都用不着1500人，只要五个人就够了。

谷歌开源了一个名为TensorFlow的东西，它是深度学习的基石之一，如今，各类创业公司都在运用它，放在几年前，这是不可能的。

科学本身也在不断进步，人们正在学习用小型数据集进行深度学习。

有的初创企业用巧妙的手段获取了大型数据集，还有的则在算法上下功夫，使得小型数据集也能派上用场。

以上提到人工智能的很多潜在应用领域，在业务上似乎都可行，但不一定能造就大企业。面对真正的大机遇，比如自动驾驶汽车，大企业的优势似乎是无可匹敌的。

马克·安德森：我还是觉得，你采取的视角好像是在现有产品上加入人工智能而已。我们不是这样想的。我们看到的是一种全新的产品，一种之前不可能实现的产品。

就比如无人机。今天你买一架无人机，自己操控20分钟就撞树上了，好玩是好玩，但你只能再买个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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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不是一项功能；而是一个全新的架构

现在的一些无人机制造商之前就已经表示，它们要添加一种新功能，名为“跟我来”。

不论是现有的无人机公司，还是Kickstarter众筹项目的发起者，承诺要添加这种功能的企业有几十甚至几百家，但至今没人做到。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人工智能不是一项功能；而是一个全新的架构。无人机必须以人工智能为基础，从头构建。

大疆（DJI）和其它无人机制造商都认为它是一项功能，并据此下注。而我们赌的是，它需要一个全新的架构。

这就是“根本性重塑”。如果我们的看法是正确的，那么目前所有的无人机都会过时。它们根本无关紧要，因为它们无法完成真正重要的任务。

和汽车制造商聊聊你就知道，他们都认为，自动驾驶是一项功能，有待添加到他们的汽车之中。

而硅谷的公司则认为，自动驾驶是一种全新的架构，硅谷对汽车运转的基本假设作了根本性的重塑。

这样说来，创新即将大量涌现。但与此同时，美国的利率水平非常之低，整体经济增长也较为迟缓。照理说，低利率时期，贷款、融资都更容易，投资应该激增。但数据似乎显示，现在的人储蓄多、投资少。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马克·安德森：现在的行业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技术迅速普及，生产率快步提升的行业，比如电视机、电脑设备、传媒、食品等。

彭博社有一篇报道称，食品价格出现暴跌，因为食品生产正变得日益先进。

在这些经济部门中，生产率增长迅猛，价格迅速下跌。大家都在担心失业问题，或是担心就业岗位会流向中国、日本、墨西哥等地。有人说颠覆太猛、技术变革太多，说硅谷的小子们正在对经济造成严重破坏。

而在另一些经济部门，价格却在迅速上涨：医疗保健、教育、建筑、处方药、老年人护理和幼儿托管等。

这些行业技术创新少，生产率增长、创新和颠覆都远远不够，还存在着垄断、政府包办、价格操纵等各种失调行为，导致价格快速上升。

于是，政府往这些市场注入更多的补贴，但由于这些市场缺乏弹性，补贴只会导致价格进一步上涨，当前美国的高等教育领域就是这样一种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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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成本上升的部门会吞噬整个经济体

所以在这些行业内，人们抱怨生产率增长不足，技术发展不够，而且价格过高。

这两类行业叠加在一起，就会显得一片混沌，仿佛进展寥寥，但这掩盖了真实的情况。

一些部门价格暴跌，一些部门价格飞涨。久而久之，成本上升的部门会吞噬整个经济体。消费者的收入会被医疗和教育成本所吞噬。

在我看来，问题非常明显：在这些物价飞涨的经济部门，技术的普及、创新和颠覆都不够。

我认为，我们所处的不是科技泡沫的膨胀时期，而是破裂时期。问题不在于技术过多，或是人们被技术发展冲昏了头脑，而在于技术远远不够。

这些垄断式的传统行业实在是太难颠覆了。

这样的低增长行业大多有一个共同点：都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其成本中，很大一块都来自人工——比如护士、教师、保姆等。对于鲍莫尔的“成本病”概念，你可能并不陌生，也就是说，随着制成品越来越便宜，人们会将越来越多的资源投入稀缺品，也就是人类劳动。因此我在想，这个问题是否根本无解。生产率增长缓慢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总会存在，而相对于其他产业，它们的成本总是会迅速上升。

马克·安德森：在宏观层面上，我同意这种观点。

我觉得它准确描述了当前的局面，“鲍莫尔成本病”的确在成本变化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我想指出的是，如果一个产业历来都是劳动密集型，这并不一定表示，它一直都会是劳动密集型。

上世纪80年代时，人们普遍接受这样一种观念：生产可以自动化，但零售没法自动化。

大家想当然地认为，零售永远都是劳动密集型的，分销永远都是劳动密集型的，你得有人给货架装货，有人收银，有人将货物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