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琳达·约翰逊（Belinda Johnson）知道，决策的动作要快。她把自己的老板、Airbnb首席执行官布莱恩·切斯基（Brian Chesky）拉进了公司总部的一间小会议室。
他们面前的问题是，Airbnb总部所在地旧金山新出台了一项规定，要求房东在市政府注册登记；然而，大多数房东并未理会。现在，旧金山监事会决定，一经发现未登记的房东，Airbnb将被处以每日1,000美元的罚款。
50岁的约翰逊已经是房屋共享网站Airbnb的首席商务与法务官，成为该公司事实上的二把手。约翰逊是律师出身，拥有20多年的互联网公司从业经验。她于2011年加入Airbnb，是切斯基招募的第一位高管。从一开始，约翰逊就建议切斯基在矛盾出现前，同监管机构打好交道。
Airbnb是一家友善的公司，尤其是在它陷入争端的时候，这与约翰逊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在她的管理下，该公司在陌生人之间架起了桥梁，同时促进了文化间的交流，掀起了一场狂热的社会运动。
当Uber受困于各种官司和争议，首席执行官被迫辞职时，Airbnb的房东却在积极参加该公司的年会，并呼吁本地政府官员为Airbnb提供支持。
Airbnb背后的女强人
“她真正教会我，你始终要与人交流才行。她就像国务卿一样。”切斯基说。约翰逊提倡的这种通过充分协商来解决问题的方法，已经让Airbnb从三位年轻创业者当年的创意，成长为一家估值250亿美元的公司。
硅谷很多最为成功的公司，其爆炸式增长都能追溯到这种强大的“创始人-经营者”关系。大家都熟知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和首席运营官谢丽尔·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的故事，他们都是Facebook的功臣。
不过，扎克伯格与桑德伯格的关系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他们都拥有很高的知名度。更多时候，在那些最成功的“创始人-经营者”关系中，经营者是低调地隐于幕后。
在比尔·盖茨（Bill Gates）把首席执行官的位置交给史蒂夫·鲍尔默（Steve Ballmer）之前，后者的名气相对来说并不大。而在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去世前，人们对蒂姆·库克（Tim Cook）也了解得并不多。
坦白地说，对于公众的关注，约翰逊似乎有些不自在。她更愿意谈论自己管理的团队，包括全球公共政策、社区动员、法律、公关、监管合规以及人力资源部门。正如她的下属、Airbnb法务部新任主管所说，“有贝琳达在，没有做不好的事。”
因此，当约翰逊告诉切斯基，他们需要起诉旧金山市政府时，切斯基听从了她的意见。她解释说，这项新规定对Airbnb来说将会非常可怕。毫无疑问，它会给Airbnb增加巨大的成本，要么支付罚款，要么招募人员去确保房东完成登记。
更糟的是，它可能起到一种破坏性的示范作用，引起更多城市的效仿（Airbnb目前已进入全世界19万个城市，没错，是19万）。而且，这也会给旧金山的Airbnb房东惹来更多麻烦。“她当时说，‘我不觉得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切斯基回忆道。
2016年6月27日，Airbnb提起了自己的首次诉讼。
懂取舍，知进退
谈起自己所做的工作时，约翰逊几乎总是会转移话题，转而谈论其他人。问她如何制定一套超速发展的战略，她会说，“我有很多同事，我们在这件事上一起努力。”你问她某种由她负责的新产品，比如Airbnb推出的房东保障险计划，她会对具体负责的下属表扬一番：“夏尔达在这件事上做得很棒！”夏尔达指的是Airbnb法务部副主任夏尔达·卡罗（Sharda Caro）。
约翰逊对上司和下属的这种信心为她赢得了同事们的忠诚。“她会问你一大堆问题来试探你的想法。”卡罗说，“然后，她会放手让你去做。”
约翰逊奉行的指导思想是，冲突可以通过对话来化解。她初到Airbnb时，纽约州总检察长已经在对该公司的商业活动展开调查，而且纽约州刚刚通过一项法案，将大量租期不到30天的公寓出租视作非法。
“早先，我本能地认为，我们应该跟监管部门对着干。”切斯基说。但约翰逊鼓励他，如果Airbnb想进入哪些城市，就应该提前和当地的监管部门进行接触。
“她提醒我，到了必要的时候，的确需要和他们对着干，但你在这些城市开展业务，你就得跟他们合作。这真的改变了我的看法。”切斯基说。
约翰逊在很早的时候就得到了切斯基的支持，因为他说，约翰逊对任何问题的默认回答都是“好的”。考虑到她是一位律师，而且是在一个规则大多尚未确立的行业中工作，这一点实在非同寻常。
不过，约翰逊20年来都在为新兴互联网公司筹谋业务战略，这种经历让她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只不过这当中会有权衡取舍，或者，正如切斯基所说的，“她教会我们从战略的高度去思考商业风险。”
你可能会认为，约翰逊现在已经多出了一些白头发。但她没有一点压力过大的迹象，而且很少失去冷静。她不是那种喜欢大喊大叫的人，事实上，在接受我采访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人记得她发过火。“我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发火。”她说，“当我把头发扎成马尾辫的时候，你就能知道我那天过得不顺。”
约翰逊并非一开始就准备要为互联网公司工作。上学的时候，她甚至没有电子邮箱。1991年，她在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拿到了法律学位，并在达拉斯的传统律师事务所工作了几年。
当时，亿万富豪企业家马克·库班（Mark Cuban）刚刚开始创办一家名为AudioNet的互联网广播流媒体公司。那时，互联网还属于新鲜事物，尤其是在硅谷以外的地方，尤其是对天性厌恶风险的律师来说。
不过，约翰逊的好奇心被激发了。“我联系了那些家伙，说，‘嘿！你们需要一名法律顾问。’”她说，“我甚至没搞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但科技让我感到兴奋。”她说服库班及其合伙人聘用自己，成为了AudioNet的法律顾问。后来，该公司更名为Broadcast.com，迅速走红，并于1998年上市。
一年后，雅虎斥资57亿美元收购了Broadcast.com，约翰逊的工作地点也迁到了旧金山湾区。她在雅虎工作了十多年，其中有十年是担任产品、诉讼和隐私方面的副法律总顾问。在雅虎期间，她打赢了索尼BMG发起的一桩侵权官司，帮助公司应对网络隐私权问题，并为微软的搜索合作协议和其他大型交易，扫清了监管方面的障碍。
到2011年时，约翰逊已准备好尝试一些新的事物。她希望加入一家面向消费者的小型初创公司，重温自己在Broadcast.com体验过的那种超速增长。
不请自来的领导者
在听说了Airbnb这家公司后，约翰逊立刻下定了决心。她开始想方设法地找人，把自己引荐给公司创始人。那并不容易。最后，她找到了Airbnb的投资人罗恩·康威（Ron Conway）担任自己的介绍人。
康威在推荐信中这样描述约翰逊：“沉着、冷静、镇定自若、聪明，是一位领导者！！！！！！！！！！！！”当创业者组建高管团队时，他们很少会从法律顾问这个职位开始。不过那时，Airbnb已开始遇到监管问题，切斯基知道，自己需要帮手。
入职后不久，约翰逊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2012年，她出席了旧金山市举行的一场税务听证会。那还是公司发展初期，当时Airbnb给人的感觉仍然是：九分是社会运动，一分是生意。
听证会上，有数十位房东为Airbnb的做法进行辩护。“房间非常拥挤，他们不得不打开另一扇门，才能容纳所有等候上台发言的人。”约翰逊回忆道。支持者的热情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对一位追寻巨大挑战的律师来说，这是梦想成真的时刻。
约翰逊与Airbnb首席执行官布莱恩·切斯基
约翰逊和切斯基每周都会一起吃晚饭，因为这让他们能够进行更长时间的交流。他们偶尔也会跑题，谈论起运动锻炼的事情——切斯基业余时间喜欢健身，他喜欢拿约翰逊的P90x身材打趣，意思是她很瘦。
不过，他们很快会把话题拉回公司。他们白天很少进行这种一对一的会面，因为事情太多了。所以，他们利用共进晚餐的时间来制定公司战略。
Airbnb是一个矛盾集合体。它自视为一场社会运动，其信徒认为，参与其中将能改善人类命运。
此外，它也是一家获得了风投支持的初创公司，有望成为旧金山新一代互联网公司的支柱之一。这就从战略意义上产生了一个有趣的矛盾：随着公司不断发展，Airbnb如何忠实于这两个版本的自己？
“我们昨晚就在讨论，现在忠于自己的使命是很容易的，但当你成为一家上市公司时，你就必须代表股东的利益。”切斯基说，“如果股东不认同你的使命，怎么办？”
约翰逊和切斯基认为，解决办法之一在于，确保为Airbnb找到正确的投资者。两年前，该公司完成了由三家私募公司领投的15亿美元融资，融资过程由约翰逊负责。（当时，Airbnb的首席财务官出现了空缺。出现这样的职位空缺时，约翰逊常常会临时顶上去。）
切斯基回忆，约翰逊和他至少向20多位投资者做了90分钟的讲演。“你现在同监管机构接触，以后出现问题时，你就已经建立了联系，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投资者。”他说，“你现在和他们会面，这样他们就能开始了解你的公司，决定要不要支持你。”
除此之外，他们在共进晚餐时还会讨论，如何让公司在发展过程中，继续维持良好的运营状态。
如今，Airbnb的员工人数已经增长到2,500人，他们必须找到更有效的内部沟通方式。切斯基和约翰逊恢复了每周四召开的全体员工大会，该会议的频率曾一度减少至每两周一次。他们还引入了百人规模的周会，参会对象是公司高管的直接下属。
“这是全新的模式，我们仍然在摸索。”约翰逊说。乍看上去，在初创公司中这样做似乎是违反直觉的，因为主流观点认为，规模更小的团队，行动速度会更快。
但切斯基和约翰逊希望，通过在尽可能多的员工面前做出公司重大决策，每个人在各司其职时，都能掌握相同的公司信息。他们希望这能够简化沟通，让公司架构在更长的时间里，保持扁平化。
此外，约翰逊还努力放权给下属，让他们自己做决策。“随着公司的发展，事情容易被卡在顶层，那可能构成瓶颈。”她说。约翰逊在招募人才时，总是会深思熟虑很长时间，招聘法律总顾问时，她在五个月时间里，与候选人见了六次面。但是，一旦约翰逊对同事建立了信心，他们就会被赋予极大的决策权。
从幕后到台前
在做了多年幕后工作之后，2015年11月，约翰逊参加了Airbnb第二届房东年会，首次在房东群体面前亮相。超过5,000名Airbnb信徒来到巴黎，支付295美元的票价，参加为期三天的年会活动。
在这里，他们想知道如何更好地通过Airbnb网站获得经济效益，同时也想感受一下，自己其实也是Airbnb所引发的社会运动的参与者，是这场自下而上的文化交流活动的一份子。
切斯基向听众介绍了约翰逊，请她告诉房东们，如何把自己的温情转化为政治行动。Airbnb意识到自己的生意面临着严重的监管威胁，它正在依靠房东群体加以化解。
约翰逊回忆了她在旧金山参加第一场税务听证会时的情形，“房屋共享是关于对话，而不是破坏。”她对听众说，“一旦地方官员见到你们，他们就会开始明白，为什么房屋共享对城市和社会有根本性的好处。”
虽然约翰逊在讲台上的表现堪称精彩，但第二天，她的领导力得到了更加充分的体现。当时，她跟大约50名Airbnb员工在巴黎的一家酒吧享用晚餐。当天的活动已经结束，所有人仍然沉浸在使命、成功和潜力的兴奋中。
晚上9点刚过，巴黎响起了枪声和爆炸声。起初，大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恐怖分子开始在巴黎各个地方发动袭击。约翰逊可以听到警笛声，她的iPhone收到了一则提醒，告知巴黎人躲避起来。
“那种感觉很不真实。”约翰逊回忆道，“你没有时间搞清状况，因为你需要确保每个人都是安全的。”酒吧的调酒师也是一位Airbnb房东，他打开了酒吧楼上的一间无人公寓，充当指挥中心。
约翰逊先给家人发短信报平安，然后开始组织起来。夜越来越深，她每隔20分钟，就同公司创始人和其他高管通一次电话，他们要确保，Airbnb在巴黎的635名员工和5,000名房东没有一个被遗漏。
他们蹲守原地，直至暴力袭击停止，他们要确保所有房东和员工都已平安无事。那天晚上，约翰逊组织员工一个一个乘车撤离。凌晨3点左右，她跟着最后一批人离开。
共享是场对话，而不是破坏
自约翰逊加入Airbnb以来，世界已经变得更加复杂。不管把视线投向何处，我们似乎都有很好的理由对陌生人感到恐惧。
与此同时，Airbnb与监管机构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复杂。随着房屋共享服务走向主流，监管部门正愈加关注它对社区造成的影响。
然而对Airbnb来说，最难应对的复杂性也许存在于内部，因为它构建的平台是基于人性本善的理念，可是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后果。哈佛大学的一项研究显示，Airbnb的平台上存在种族主义行为。这给Airbnb制造了危机，因为公司的使命是打破文化藩篱，而不是强化它们。
随着这些负面事例的增多，约翰逊也在更多地运用自己标志性的交际能力。她与外部伙伴进行了合作，以消除Airbnb平台上的歧视行为。
为了应对越来越多的监管问题，约翰逊正在扶植建立房东俱乐部。目前，Airbnb已经拥有64个这样的团体。芝加哥的房东俱乐部在与议员进行了42次会面、给官员打了1,500通电话之后，芝加哥通过了一系列对Airbnb有利的监管法规，让它得以继续在当地开展业务。
至于更大范围的全球性威胁，我问约翰逊，这是否会对Airbnb的业务构成挑战。“这让我们的社会使命变得更加重要。”约翰逊说，文化交流从未像现在这样不可或缺。这恰恰体现了约翰逊待人接物的方式：帮助人们彼此交流。
翻译：何无鱼
来源：WIRED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