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8日举行的造就未来大会之《主动进化》，以色列历史学家、《人类简史》和《未来简史》两本畅销书的作者尤瓦尔·赫拉利，与红杉资本中国基金专家合伙人车品觉进行了一对一辩论。辩论的主持者为中国电子科技大学教授、博导周涛。
本文为这场辩论经编辑后的文字稿。
周涛：大家好，我叫周涛，来自电子科技大学。我们邀请红杉中国专家合伙人车品觉先生与尤瓦尔·赫拉利先生，来一起聊聊“智能给我们未来带来的颠覆性变化”。
我们的祖先花了上百万年才真正适应用双脚在大地上行走，但现在我们只花了短短几十年，就从一个信息高度匮乏的社会进入一个所谓的数据时代、智能时代，我很难想像，我们能用一代人或者两代人的时间做好这个准备。
人类有了语言，就有了一种能力去讨论尚未发生的未来，去讨论真实以外的世界。所以我想，尽管我们可能连现在都没看清楚，但还是要在这里讨论一下未来。
真的勇士敢于对抗算法
周涛：我的第一个问题想问车品觉先生，车老师曾是阿里健康的外部董事。我的问题是，当阿里健康拥有越来越多的医疗健康资源后，他会如何选择患者？比如说他拥有100个肾器官，但需要换肾的尿毒症患者却有10000个，阿里健康会做出何种选择？他该如何决定把肾给哪一些人，又不给哪一些人呢？
他会不会考虑把肾给芝麻信用分高的人？而只有在淘宝、天猫购物，你的芝麻信用分才高；而去京东上购物，你的芝麻信用分就会被扣掉。那我想问车老师，在那个时代，你还敢买京东的东西吗？
车品觉：我觉得你的问题最主要就是说大家都有很多算法，但是把算法连在一起时，我们就要看看它究竟是为了大众的利益，还是只为了一家公司的利益？当一家公司足够大，它就可以串联起几种算法或是数据，甚至可以说垄断整个社会，我个人认为，我们应该要开始重视这个现象。
如果那个时代真的来了，我还是会选择买京东的东西。
周涛：是吧，这是勇士，真的厉害。如果没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我们就会被绑架。
那我再问一下尤瓦尔先生，如果未来有一些企业它足够的大，大到不仅是拥有一套可以评价人、给人打分的算法，同时还拥有一些我们必需的资源，如教育资源，可以决定谁能接受更好的教育；甚至是决定在世界上最穷的撒哈拉以南地区，哪些人能够得到援助。
那么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用什么办法来对付这些公司呢？还是说，我们不得不屈服于这种垄断性的企业？
尤瓦尔·赫拉利：到了那时，如果我们还没有做足工作，就为时太晚了，基本上你可以黑掉整个人类，而不仅仅是黑进电脑。问题是，我们能不能事先做一些准备？
在这里，最为关键的问题就是到底谁控制、拥有数据？特别是那些关乎个人身体、大脑的生物医学数据。数据将成为最重要的资产，就好像几千年前最重要的资源是土地，我们所有的冲突都因土地而起，谁能控制土地，谁就能控制社会。
而现在，最重要的资源就是数据，谁控制了数据，谁就控制了社会。除非我们去管制拥有数据的一方，否则若是任由它们发展下去，到时候就为时已晚。
向技术开放大脑
周涛：好，谢谢两位的回答。一位给出的建议是不能让这种现象存在，我们要在它来临之前就做好准备。车老师也说到了，就算它来了，我们还有一帮人能顶得住这个压力。
我再问第二个问题，先问尤瓦尔先生，我们现在有一些脑机接口方面的研究，您觉得在现在或者近期的未来，我们是否有可能通过科学技术找到人类的快感中枢，并且通过一些变化去刺激它们，让人感到非常兴奋吗？
尤瓦尔·赫拉利：这要看你怎么去定义快乐感。如果只是一时的愉悦，那没问题。我们的确可以创造出各种各样的设备，给到我们一些愉悦的体验。但是长期来说，这不一定能确保人类得到幸福。因为我们人对愉悦的体验只会要求越来越多，就像药物成瘾那样。
所以呢，刺激快感中枢只会加剧我们回去寻求更多的刺激，寻求更多的愉悦体验，它不一定能够给我们带来真正的幸福。从比较深的一个层次来讲，幸福是关于你要了解自己，了解这个世界，而不仅仅是靠一时愉悦的体验。
如果你上瘾了，比如说你对电脑游戏，对科技手段上瘾，我觉得这不是让你去探索自我和世界的真正的道路。
周涛：谢谢，我再往下追问车老师，如果科技的进步使得我们不仅仅可以点状地刺激您几个快感，而是可以虚构出一幅场景，让您在其中做一个月的梦，在梦里，你可以体验12种不同的人生。
那我想问一下车老师，你觉得我们人类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我们会愿意打开大脑的接口，去迎接这种技术吗？
车品觉：如果有一个算命的先生跟你说，你明天会出现什么，你后天会出现什么，你一个月之后会发生什么，你会开心吗？
周涛：不会
车品觉：对啊，所以我的答案就是不会的，我不会去做这个事情。
周涛：好，那我继续再问一下尤瓦尔先生，如果是您，您会愿意打开您的大脑吗？
尤瓦尔·赫拉利：其实，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这种技术，我们可以通过人的身体去感受一切，去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梦境里面。
实际上，我觉得跟我们大脑创造出来的感官体验和由一些复杂的计算机系统制造的虚拟现实好像没有太大的区别。
未来会诞生拜技术教？
周涛：好，两位都没有真正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但是没关系。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刚才，很多人讨论了人类往后发展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挑战和危机，但在我自己看来，最大的挑战和危机可能是我们对脑科学的突破。到那时，如果我能够创造完全真实不可分辨的世界，那我们前进的动力可能会受到影响。
第三个问题我想先请车老师预测一下，一百年后，在这个世界上，还会不会有超过十亿人相信的大型宗教？
车品觉：好像十年都很难去知道会怎么样，一百年我觉得它的挑战会在哪里呢？你看过去的17、18世纪，有很多科学解剖的出现，让很多人明白，那不是神做出来的东西。
假如我们今天所讲的大数据跟人工智能会继续这样发展，我相信，将来我们所相信的宗教，不管它有没有，肯定跟今天的宗教会非常不一样。
周涛：主要的不一样是哪里？举一两个点让我们感受一下未来的宗教？我好提前去相信。
车品觉：尤瓦尔的书里提到数据主义，那是我最感兴趣的部分。当这个世界真有数据主义，我们每一样东西都可以用数据去解释时，我们还可以相信什么样的一个宗教？从宗教的角度来讲，我相信有很多毁灭性地东西要出现，虽然我想不出来它破坏在哪里。
但是，你今天所相信的很多东西都是因为科技的进步，比如说相信DNA是主要遗传物质。
周涛：明白。好，那我问一下尤瓦尔先生，您觉得一百年之后，我们这个世界还会不会有像现在那种超过十亿人都相信的大型宗教？
尤瓦尔·赫拉利：我觉得会有，但是我也同意会出现一种新型的宗教，一种基于技术或者说相信技术本身的宗教。
像基督教、印度教、伊斯兰教这些以前的宗教，都给人们许下了各种各样的承诺，承诺你繁荣、承诺你永生、承诺你幸福，将来也会有这些承诺，不过那时候承诺这些的不是神，而是技术。
周涛：哇，这让我很兴奋，所以只要我们都能活得足够长，像我这样做技术的人可能将来不需要去当教众，而是可以当教主了。
那好，我再问尤瓦尔先生一个问题，您刚才的演讲中把智能和意识两个概念进行了区分，我想知道，我们信宗教，到底是有智能就会信宗教，还是有意识就会信宗教，或者说必须要既有智能又有意识才可能会有信仰？
尤瓦尔·赫拉利：两个都需要，当然我不是说，要相信某种宗教，或者相信一种新的宗教就一定是好事，我只是不希望把我们的意识局限于某一种宗教。然后，更重要的是要开放。其实我们人类的意识、心智、所知还非常渺小，我们虽然对人体已有一定的了解，但却对于我们的心智却知之甚少。
所以，我相信下一个百年，我们会投入更多的努力，不是仅限于促进大脑的智能，而是更多的去探索我们的意识和心智。
要不要把人生交给算法？
周涛：最后，我想问两位几个短问题，希望你们都用一句话来回答我。第一个问题是，人的一生中可能会有很多事情，计算机可以帮我们做得更好，比如说谈恋爱的时候，如果在我和我的对象身上都放一个传感器，我就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我，她和我在一起时是心潮澎湃还是无动于衷？但是可能我不想用这件东西，我宁愿遭受挫折，遭受失败，我不愿意用这个技术。
我想请问尤瓦尔先生，在未来的50年、100年，有没有哪些东西是本来人工智能可以帮你解决，但是你不想他插手的？讲一件事，有请。
尤瓦尔·赫拉利：问题是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一个代价。但是，总的来说，不会，不会，我没有。
周涛：好，明白，那车老师呢，有没有什么事是你不想机器人插手的？
车品觉：也许是你刚才讲的那种感情的事吧，我还是不太想。
周涛：第二个问题，我想问两位老师，假设你被赋于某种神秘力量，可以给未来100年后的人类留下一句话，你想给他们留下一句什么话？
车品觉：我思故我在。
尤瓦尔·赫拉利：你是否知道痛苦的深层根源。
周涛：最后一个问题问两位。如果你们可以让100年后的人类听从你的吩咐做一件事情，你们会让他们做什么？
车品觉：多做点好事吧
尤瓦尔·赫拉利：了解真相。
周涛：好，谢谢二位嘉宾，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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