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变

一

其实，我一直以为羽化和窑变是个俊朗的词。同时又是个鲜亮的词。

尤其是羽化。

你看这个词语是多么的漂亮：旧时讲迷信，那些历过万般险、吃过千般苦的人方能飞升变化，于是把这些称为羽化。据说，蝉在地下有七年黑暗的蛰伏期。终于，那一刻，令他兴奋的一刻到了:阳光下的那只蝉的幼虫没有折射出阳光的灿烂味道，他静静在地底下潜伏了多年后，如今有静静地伏在枝桠上，他在明亮的阳光中，等待着那开天辟地的一声炸响，只有他听到了那不啻如春雷般的炸响。就在这一刻，他激动得浑身战栗，我战胜了黑暗，我知道了这一切来之不易。所以，我在见到天日的时候，我就要尽情的歌唱。

金蝉脱壳大家说它是贬义词，可是我喜欢，因为我渴望羽化。《功夫》影片中周星驰在最后看见树枝条上蛹的羽化，暗示了他由个小混混传化为懂得了生命意义的“非凡之人“。他脱胎换骨，完成了一个新的自我。

蝴蝶也是。

蝴蝶的羽化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蝴蝶羽化，是因为经历了太多、太强烈的痛苦，才由一毛毛虫化为美丽的蝴蝶，才有了震撼人心的美丽。

窑变从本质上说，和羽化是一样的，都是在经历了痛苦的纠缠之后才如此的美丽。

烧磁中是众多工艺必须有的一道，此话正确，希罕的是窑变是他们在质上的嬗变，变出十分美好的效果。概括起来说，凡是开窑后得到的产品，在色、彩、形、音、质等方面发生引人注意的特异变化，既说不出原因又不能在生产中重复其结果者都称之为"窑变"。

古代均瓷在整窑的产品中，往往只能挑出少数几个甚至一两个成功的作品，原因并不是就只有这么几个东西产生了“窑变”，而是只有这几个由于反应的自然性和特殊性，才出现了那种混然天成、诗情画意般的神奇面貌。因此，真正意义上的窑变必须符合作为珍奇美术品的诸多条件，要具备让人们反复欣赏、产生无限联想、愉悦心灵的丰富美术要素，确实能够使人百看不厌的孤品才是无价之宝！

二

梁祝，他们经历了太多的感情磨难，双双羽化为蝶。

苏东坡的羽化而登仙。

苏轼被贬，谪居黄州，游赤壁后创作了《赤壁赋》和《后赤壁赋》两篇文章和《念奴娇 赤壁怀古》一词。《赤壁赋》是流传最广泛，影响最大的一篇，本文的感情线索是“喜——忧——乐”。这一次的赤壁夜游，完成了他一生里的“破茧成蝶”。

文章一开始就写他和三五个朋友夜游赤壁之下，月出之后，茫茫的水汽铺满江面，船随水流，白雾遮盖江面，而船就在雾中飘动。加上他又喝了酒，那感觉就像在云里游走。在这里和朋友可以唱歌，可以聊天，“把酒临风，其喜洋洋着也”。略带醉意的坡老便有了“飘飘欲仙”的感觉，他似乎凌空飞翔，忘记了“乌台诗案”给他的痛苦。

但不要忘记了“物极必反”，在凄怆的一阵洞箫声过后，他想到了给他几乎让他丧命的“乌台诗案”，贬谪黄州，理想是那么的遥远，生命是那么的不可琢磨，为着一个目标去刻意的苦苦追寻，这样有何意义？

于是，坡老为自己开脱：变与不变它们是现实的存在，我们不能对事物求全，“苟非吾之所有，随一毫而莫去”，我们为什么去不好好享受去拥有这一切呢？于是他完成了他情感的升华。这是的他，完成了“破茧成蝶”的过程，他从人生的烦恼中解脱出来，他的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这，怎的不就是另一种意义的“窑变”？

屈原、“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一个身材高大却看似柔弱得弱不禁风的老人，他把倒影印在了楚国的大地上，贵族的血统，还有出众的才华、挺立的傲骨，伴随你的压不灭你的理想之火，，在深邃的汨罗江散发着幽香的品格。你知道的，这里是你生命的终点，是你涅槃、是你浴火重生、是你窑变之地，去吧，我知道的，你必须这样，因为你知道理想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

羽化与窑变都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我经常想，在我们生命的链条里，那一次次的羽化，那一次次脱胎换骨，才浇铸成为永恒的雕塑，浇铸成为生命的群像。那八十万禁军教头如何有“豹子头”这一绰号的？我想他正是经过了山神庙前那大火的一次“窑变”，才完成了质的转变！

三

1825年12月，一批俄国贵族知识分子先后在彼得堡和乌克兰举行武装起义，试图推翻沙皇统治史称“十二月党人起义“。武装起义虽然失败了，但这次起义，却唤醒了饱受沙皇蹂躏的俄罗斯大众，在广袤的俄罗斯大地播撒了民主和自由的种子！在我不想说他们，我只是想说说他们那高贵的妻子！

十二月党人起义失败后，沙皇尼古拉一世命令他们的妻子与"罪犯丈夫"断绝关系，为此他还专门修改了沙皇法律不准贵族离婚的法律：只要哪一位贵妇提出离婚，法院立即给予批准。 出人意料的是，绝大多数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坚决要求随同丈夫一起流放西伯利亚！迫于情势，尼古拉一世不得不答应了她们的要求。但政府紧接着又颁布了一项紧急法令，对她们作出了限制：凡愿意跟随丈夫流放西伯利亚的妻子，将不得携带子女，不得再返回家乡城市，并永久取消贵族特权。

叶尤杰琳娜·伊万诺夫娜·特鲁别茨卡娅、亚历山大拉·格利戈里耶芙娜·穆拉维约娃、 法国女时装师波利娜·盖勃里、法国姑娘唐狄这些名字将会和他们的丈夫一起被镌刻在俄罗斯的基石上。

叶尤杰琳娜·伊万诺夫娜·特鲁别茨卡娅是她们中第一个在西伯利亚与丈夫相会的。曾经深深地爱慕过的普希金也在场。两年后，他将长诗《波尔塔瓦》献给特鲁别茨卡娅公爵夫人：后来，在著名的《致西伯利亚的囚徒》中，普希金还是饱含神情地为十二月党人和他们的妻子大唱赞歌。是的，这些血统高贵、风流倜傥的贵族，因为理想而抗争、因为理想而流放，却因为坚贞不渝的爱情而使生命得到了升华！ 这一切又深深感动了俄罗斯另一位著名诗人涅克拉索夫，他写道：

我在他的面前不禁双膝跪倒，

在拥抱我的丈夫以前，

我首先把镣铐贴近我的唇边！......

一霎时，便听不见谈话声和干活的轰隆声，

所有的动作也仿佛戛然停顿，

无论是外人还是自己-眼里都饱含着热泪，

四周围站着的人们，

是那么苍白、严肃，是那么激动。......

好像这儿的每个人都同我们一起

分尝着我们会见的幸福和苦痛！

神圣的、神圣的寂静啊！

它充满着何等的忧伤，

它又洋溢着多么庄严的思想......

从此，亲吻镣铐的女性成为俄罗斯爱情的象征！人类爱情因了这冷酷、冰凉的镣铐而更加圣洁！

十二月党人的妻子们，早已成为一座永恒的丰碑雕像，永远屹立在苍凉的西伯利亚大地。她们身上所折射的人性之美，将穿越时空，亘古长青！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真挚情感从来就是那样的质朴。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她们原来有高贵的生活，她们原本可以享受莫泊桑笔下玛蒂尔得就连做梦都想得到的生活，但就在她们做出决定的一霎那，又羽化出另外一只高贵的翅膀，就是凭借这翅膀，让普希金生出感慨，让涅克拉索夫唏嘘，让全世界都认识到了她们的圣洁。当她们和丈夫一起高傲地飞翔时，不就是那南美洲扇动翅膀而引起的龙卷风的蝴蝶吗？所不同的是，他们扇起了的是俄国追求民主、自由的龙卷风！

我还以为，羽化和窑变是同义词。

你看，多少人喜欢周杰伦的《青花瓷》，那歌词多美：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 ……

这歌词中分别用了比喻、夸饰、通感、排比等修辞手法，说经过了窑变后的青花瓷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但殊不知，这有如神助的青花瓷又岂是几个修辞学上的斯斯文文能够说得清楚的？他必须有窑变这一道浴火的涅槃才能成就为光彩照人的凤凰。

羽化和窑变，铸就了生命里神秘的乐章！

作者简介：党国斌，洛宁高中教师，喜爱文学，擅长散文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