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茶话禅，大师去后再难或求

△耕云先生

我的恩师耕云先生在《观潮随笔.拥炉夜话》中曾描述。

早年孤旅东引，每置冬夜，必有一沤老人、槎庵居士、林道长诸君之煮茶话禅之约，拥炉对几，庆快平生。

今略摘如下以味其况：

某晚，诸友议邀一沤老人为众说法。老人至曰：“宠召不敢不来报到，大家闲聊则可，说佛法当另请高明”。众固请。

老人曰：“非余吝惜老精神不肯说，实是不解说法；况佛法现成，用说作么？纵欲强说，争奈舌遍虚空，无从开口何”！

△东引岛

余曰：“此老善化无用，看来是不打不招，待搜出他赃物，看更如何抵赖”！

老人连道：“莫，莫，同行是亲家，何必如此。大家闲话佛理可乎”？

众曰：“善”！

老人因道：“世法即佛法，舍世法外无佛法可立；众生即是佛，除去众生，觅佛了不可得。故佛法者，独立、自由、平等、博爱是也”。

众哗然曰：“孰不知此是法国大革命时期之口号，佛法宁如是哉？”老人曰：“诸公且稍安毋躁，今姑借他的口号为谈话提纲，先说：真独立，其次真平等，再次真自由，最后真博爱。”

 

于是，一沤老人从释尊诞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真独立宣言。

说到“但一念不生，前后际断，照体独立……”的入处，拓展到“于一切违顺境界，心不动摇，志无改移，有些真独立的气象”，于此真独立，正好观自在，以此观自在，方获大自在。

于此大自在，坐享“法界一真，森罗万象，一法所印”，“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海水一味，才会发自内心地体会到“真平等”，发自内心地博爱万生万有，才会真实地流露真正的慈悲精神。

不然囿于几公尺的肉体凡身，处处唯名唯利，果然庸夫俗妇一枚，哪里还会有转凡成圣之机？

清茶一盏，袅袅茗烟，拥炉雪夜，万籁寂静中，听大师闲聊，都是人生一种至高享受。数十年转瞬倏过，大师去后，再难或求……

现如今，信息爆炸，物质充裕。雀舌珍茗就算再难得，但总有渠道可购买；佳泉甘醴就算难遇，但总有幽处可寻。

好水好茶具奋，净庭雅室兼得，唯独大师再难置遇，这实在是人生让人浩叹的一件事了。

 

就算退而求其次，相识满天下，知音又会有几人？

一千多年前，赵州老人是孤独的……

度驴度马的赵州桥，把救度众生的缘线布满四方，每天都会有来各地的学人前来参禅问道。

老人亲切相问：“你从前来过赵州吗？”

“没来过。”

“哦，去喝茶吧。”

又问一人：“你从前来过赵州吗？”

“来过。”

“哦，去喝茶吧。”

一旁观摩的院主好奇了：“为什么来过的，没来过的，您都让他去喝茶呢？”

老人亲切相唤：“院主。”

院主回答：“在。”

“你也去喝茶吧。”

来过没来过的，外加一旁好奇的，统统都打发去喝茶，人家不远千里来拜你，就稀罕你那盏茶吗？你个全国有名的大禅师，人家巴巴的是来学禅呀，你就用茶打发人家吗？

其实不然，诸方远道而来，所要拜求的神秘兮兮的“禅”，其实就是生命本身。生命最本真的东西，当然唯有生命本身可以去触及；最真实的自我，何尝不在清茶滑过舌尖，那冷暖自知处？

 

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之初”，每个生命都宛如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从学叫爸爸、妈妈开始，“概念”这个贴纸条便开始不断地往水晶球上贴。

念完小学、初、高中，进入大学踏入社会，各种文化知识、思想概念、生活经历，已经把曾经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包裹成一个巨大、昏暗的“浑纸球”。

加上飞速运转的惯性思维习惯，我们这颗心再难安宁片刻，就连休息睡眠了，依旧是梦魂颠倒。

而最可怕的现实是，越来越多的现代人堕入了失眠的怪圈，甚或人格多重，精神分裂。禅茶文化因此才成了现代人最迫切的精神食粮，弥足珍贵。

作者：智云居士 | 弘益茶道美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