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友文：一年又一年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窃以为，“不同”是指过年心境而言。小时盼望过年，长大了却害怕过年。盼望过年是因为有新衣鞋穿，害怕过年是因为迈向坟墓的步伐加快了。过年的习俗相当多，禁忌也不少，譬如腊月三十要守岁，且要守过半夜；大年正月初一不能生火做饭，否则得罪灶王爷；不准说脏话和粗话，不能说“死”“蛇”等不吉利的字眼，不然一年家运不兴……

本人亲自出演了人生的上半场，下半场刚刚拉开序幕。正月初一，也就是新年伊始，我得或规划或反思一下自己的人生。“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这只是一种美好的企图。逢年过节吉祥话语满天飞，好听的话语堆成堆，但是真正受用的或对自己内心触动的又有多少？真正思考人生的意义和生命的价值的又有多少?人生不易！“从恶如崩，从善如登”，一辈子都在学做人，一生都在努力成长。

回首走过的路，更多的应该是反思与反省，即摒弃落后的、错误的想法,与时俱进。大年三十夜里去坟前送灯是我们老家松滋的习俗，这么做旨在让阴间亲人与阳间活人享受同等待遇。大约读小学时，口袋里揣着一挂宝贵的电灯炮，带上纸糊的亮框、香、蜡等前往亲人坟前送灯增光。“瞎子上坟——估堆”，可是在平原地带平整的田地里,即使明眼人估堆也有些困难，只能大概加估计，差不多就行了。天这么冷、这么黑，跑到这偏僻的野外，无非是来表达一点心意，地下的亲人是否领情还不得而知，这只是遵照传统行事罢了。

用树枝把亮框撑开，把白蜡烛插入泥土，然后用洋火点着，接下来是烧冥币，最后是磕头。这么做是希翼地下的祖先保佑后人平安，回家路上还要顺路祭拜土地公公……

即将道别之时，还要对埋在底下的亲人说一句真话，大意是说我们来过了，现在向您禀报，与阳间的礼数毫无区别。为了让坟中亲人听得真真切切，有条件的家庭的还会炸鞭，用竹杆挑着那种，据说有一万响，实际上有8千响就不错了，1千是偷工俭料，另1千是哑鞭。条件稍好一点的家庭，在炸万响鞭的同时还要锦上添花，即用几个冲天炮相混搭，以此助长豪门气势，让我看得耳热心跳。刚才说过,我手中寒酸，只有一挂宝贵的电灯炮。如果在坟堆里炸了，大年初一与小伙伴比拼时就显得底气不足了。如果不炸呢，觉得对不起祖先。经过一番心里搏斗之后，便小心翼翼地从整挂鞭中拆下几个扔在坟堆上空应应景。

那个时候就发誓，等我某天发迹了，就挑一箩筐鞭在祖坟面前轰炸一番。哦，那还不够，让我爹拖一板车来轰炸。我们村里有人家中虽然有鞭，却没有板车，而我们家有板车也有鞭……

40年前的想法，现在回忆起来才知多么可笑。可是20年前的想法又成熟几许呢？那时与老表一同去给爷爷上坟。临到买鞭、蜡时，老表对我说，友文，不用买了，我买了就可以了。当时我却把话听真了，就没有掏钱，如今想来才知错了。我们一同去看望地下的爷爷，正如上人家门拜望一样，你带你的礼物，我带我的礼品，各表各的心意，怎么能混搭呢？节俭固然是美德，但是有些钱是可省的，有些钱是不能省的，这笔祭拜先人的钱就不能省，毕竟心意无价、情意无价。大过年的跑到坟前拜一拜是虔诚之举，与金钱无关，与利益无涉。

人的一生都在为自己的认知买单。还有诸多观念也是及时改变，在此省略。一年又一年，岁月不居，观念须变，方才不枉为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