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
傻娃
终于盼来了雪。暴雪。
这鬼地方，黑黢黢的石山像头魔鬼巨兽张牙舞爪地把这个小村罩得严严实实。怪石嶙峋，鬼斧神工，拔地而起，像一头头凶神恶煞的怪兽横眉怒目地瞪着村里贫困的人们。整个石山坡像一个不知羞耻的老婆子裸露无遗，怪石的缝隙间死死地钻出一棵二棵荆条，除此便是黑黢黢的一片。山根那些麦田里卧着大小不等的料姜，麦苗死焉焉贴在地面似乎要死掉。人们盼雪盼了一冬天，盼来的只有那鬼哭狼嚎的山风。
雪来了，赞足了劲，带着风，在傍晚时分。雪夹着风像无数个银白色的箭头斜射向脏兮兮的大地。整个夜里，雪带着风，风推着雪鬼哭狼嚎地疯狂了一整夜。
柱子一开门，哇噻，昔日邋里邋遢的村子一下变成了粉妆玉砌的洁净的王国。臭味曛天的垃圾堆变成银白色的小山，银条般的树技把树装点成白珊瑚，还有缟素鳞鳞的瓦棱……柱子抬头远望，石山上的美女峰像一把穿天银剑直插向那白茫茫的天空。柱子一迈腿陷了进去，淹没小腿，“好家伙，足有一尺多深。”他转身拿了铁锨、扫帚干了起来。随后又有几户出动了。各扫门前雪，门前都亮出一条路，唯有狗头的门前还是琼楼玉宇的天上宫阙。狗头近视，老娘腿脚不便，谁扫？剩着就剩着，柱子看着不舒服，就像看到臭味曛天的垃圾一样。柱子想过去帮忙，看看其他人都是各扫自家门前的雪，管闲事落不是，“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狗头迷迷糊糊开了门，雪闪着亮光刺着眼，一脚陷进雪中，打了个趔趄，整个人也淹没在雪中。柱子跑了过去，从雪地里拉起狗头，“看不见，还来雪地，不摔跤才怪呢。”又有一双手来扶狗头，柱子抬头一看是驻村扶贫办的李书记。他戴的帽子已成了白色，帽沿上滴着冰凌条子，嘴里向外冒着热气，“柱子哥，你来帮狗头。”柱子瞠目结舌，“我——我——啊……啊！”李书记笑着说:“大哥，好样的。”说着便进屋拿锨、扫帚。这位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书记做事干净利落，又公正亲和。柱子打心眼地佩服，拿起铁锨呼呼地干了起来。随后来了胖嫂，兰子，菊花……李书记笑问候着，安排着:“胖姨，你去给狗头打几桶水，兰子姨，你去给狗头压些面条，菊花姨你去给狗头拾掇些柴禾。”媳妇们都喜喜哈哈地各干各的事。村里人都喜欢这位年轻书记，他进村见人，不敬称不开口，不微笑不开口，时间一长真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
鬼哭狼嚎的风停息了，雪却更猛烈了，如梨花大的雪花悠闲地飘落着，变成一个个毛茸茸的白蝴蝶舞动着，又像一团团绒绒的鹅毛，定神一看活像一个个在空中摇曳的降落伞……它们挥动着翅膀，在人们的身旁欢快地跳跃着，尽情地嬉戏，调皮地将人们团团围住，营造了一种如诗如幻洁净温馨的氛围。
小刘背了个柴禾炉子呼哧呼哧地来了，柱子赶紧跑去帮小刘拿抽烟的管道。李书记满意地看看狗头家拾掇干净的院落笑着对小刘说:“照明哥，张婆家防寒有问题吗？”小刘的头发、眉毛全变成白了，样子很滑稽，像个天仙道士，搓搓手说:“张婆家的事还真让我作难，我原计划给她买个电热毯，她们母女晚上睡觉开着电热毯也怪舒服，可她那个女儿是个憨子，半夜说尿就尿到床上了，那是电，不小心要出人命了。无奈，我买了个电暖扇，把电源插好，教她怎样开怎样关。张婆做好了饭正喂傻女儿吃饭，我才放心地出了她家门。”
胖嫂笑着说:“刘照明，你就是留在这里照明的，你到哪里哪里亮。”狗头他娘蹒跚地从屋出来拿条手巾给小刘拍打身上的雪。
李书记笑着对众人说:“胖姨，兰子姨，菊花姨，柱子哥，咱们把狗头的柴禾炉子装上。”说着大家忙碌了起来。
支书贾怜民来了。这家伙没干支书前，矮个瘦小，黑得像驴屎蛋。当了支书后，个子还是小，还是黑驴屎蛋，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像个孕妇，走起路来喘着粗气……支书大黑熊似横在那里，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人群忽得静了下来。
大黑熊挥挥手说:“狗头，要感射政府呀。”又对李书记说:“梓东，晚上住在大队部冷不冷？”李书记笑笑说:“平房屋还真有点冷，不过，照明哥有办法，办公在办公室，到晚上挪到大队部东边的窑洞里，放上一张床，点上蜡，用木板堆了洞口，一点不冷，是个自然空调。”
大黑熊阴阴地说:“条件差，让你们受苦了。”说完便摇晃着雍肿的身子走了。
“屁话，一屁股眼白话。”柱子骂道。柱子接着说，他扶贫盖新房，说是房顶打上给一万五千块。打好顶去大黑熊那里领，大黑熊说给你三千块。柱子不同意，大黑熊说跑腾着不花钱，我白跑吗？柱子吃了这个哑巴亏。后来，在李书记帮助下扶贫种烟，才慢慢地脱贫了。
柴禾妒子装好了，李书记耐心交待，等柴禾燃尽成火碳时再睡觉，防止火灾。
不远处传来一阵喝酒划拳的声音。柱子说，大黑熊在喝酒，最近要选举换届了。
李书记看着柴禾炉子点然了，火焰呼呼往上窜，屋里的温度慢慢升高了。这娘俩不会受冻了。李书记想自己来石洼村已一年了，让干部们分保几个贫困户，做思想、挖根源、上项目，大部分人已脱贫，就剩狗头和张婆两家，没生活能力，唉，放心不下呀。
“娃子，到咱屋烤烤火，暖和暖和。”胖嫂大嗓门地喊道。
“不了。”李书记回过神，目送胖嫂、柱子等人回家后，和小刘回到冷冰冰的大队部。
第二天天刚亮，暴雪依旧。梅花大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着。雪落在地上，那么纯洁，那么晶莹，让人不忍心去踩。李书记从张婆家出来又到狗头家。柱子也出来扫雪了。
大队部的广播开始播音了，“村党支部书记贾怜民同志冒风雪看望贫困户，进家问寒问暖，因雪天路滑摔倒致一条腿骨折。贾书记一言一行常思百姓冷暖令人感动，真是人民的好公仆。”
“屁话，一屁股眼白话，喝酒喝到半夜，出来撒尿，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柱子气愤地骂道。
李书记不想让这些扰乱这洁净的世界，大踏步向前走去。银白的世界上留下两行洁白的脚印向远方延伸着……
【作者简介】李玉杰，70后，笔名傻娃，网名千年胡杨，河南洛宁人，农民。热爱文学，偶有小文散见网络平台。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