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丧(小说 )
周荣
接到父亲病危的消息他知道父亲已到灯残油尽的时候了。他心情沉重地收拾了行李,急匆匆赶到车站。
两夜一天的车程让他困乏不堪,悲痛加劳累使他象变了一个人。他静静地坐在车厢里无法入眠,滚滚的车轮把他的思绪碾成碎片:一片,两片·······
他是父亲的独子,母亲因病早逝,撇下爷俩相依为命苦度昏晨。父亲怕他受气,未曾再娶,一直到他上小学时父亲才又续了弦。
他的继母是村里出了名的贤惠人,可惜时运不济,早年嫁给邻村一个赌棍,赌棍嗜赌如命,逢赌必输,输光了家产就打老婆。有一次债主问赌棍要债,说三天不还钱就卸赌棍一条胳膊,于是赌棍要继母拿娘家陪嫁的翡翠玉镯做抵押,继母不肯,赌棍就追着打,恰好遇到父亲,父亲仗义执言,输红了眼的赌棍就出言不逊:“好你个老不死的独蛋病鸭子,你想管闲事就拿出八千元连母带羔领回去。”
继母气恨交加,走投无路欲投井自尽,父亲好言劝慰,继母已有三个月身孕,父亲根本没有再娶之意,况且又有乘人之危之嫌,禁不住村人苦苦相劝,于是就和继母协商,父亲百年之后财产没有赌棍孩子的份,就和继母成了亲。
父亲大继母十多岁,继母跟父亲不久就生了弟弟,继母对他仍象过去一样视如亲生,吃的,穿的,用的都尽着他,十岁时,他得了脑膜炎,继母毅然卖掉了陪嫁的那只玉镯背他到镇上住院,并夜以继日地照顾他,弥补他失去母亲的缺憾。当他长大成人,父亲让他外出锻炼,继母怕他受不了辛苦和父亲争执,却拗不过倔强的父亲,继母含泪为他打点行装,并千嘱咐万叮咛要他:“外面不好混早点回来,家里几口人都牵挂着你哩!”他一出去就是数载,没给家里做一点贡献,继母没一点怨言。后来父亲买下村里的砖厂,原本积劳成疾的父亲更是百病缠身,全家的责任都落在继母的肩上了。
弟弟是在村人的冷眼中长大的,也许弟弟听了村人的风言风语,有次弟弟睁着天真的眼睛问他:“哥,赌棍的儿子长大了还是赌棍吗?”他说:“你想当赌棍吗?”弟说:“我不当,长大了我要挣好多钱给爹治病。”弟弟虽小他几岁,却从小遵从继母教诲,尊父敬哥,乖巧听话。
记得有次下暴雨,弟弟冒着山洪突暴的危险赤脚到学校给他送伞;
有次上山给爹挖药,他被毒蛇咬伤,是弟弟用嘴给他吸出毒汁;
弟弟听说他想吃柿子,跑了十几里山路给他弄回一裤筒······
往事历历在目,他和父亲天人永隔了,为给父亲奔丧,他踏上了家乡养育他的故土。
他的心不自觉地痉挛着,他是早上五点到镇上的,几年的风吹雨打,让他尊容大变,他一打听,才知道父亲是昨天上午咽的气,父亲最终也没有等到他唯一的儿子,为了他和父亲能见最后一面,继母已放弃父亲下葬的一个吉时,而他有足够的时间赶在下一个时辰去看一眼辛苦一辈子的父亲,他却踌躇了:
他一回村,首先是给父亲打幡,这是老亲户族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幡杆一背,就算给老人送终了,就算尽了孝道,全部家产就非他莫属,而后就是父亲砖厂的过户手续,他知道,砖厂融进继母和父亲多少心血啊!这样一来,继母和弟弟将一无所有,而要把这些送给弟弟,按继母的性格是绝不会接受的。
千里迢迢回来奔丧,为父亲送终近在咫尺也仅此机会了······
就在盼他无望将要为父亲钉棺的最后时刻,一个老乡跑来对站在后房坡上望眼欲穿盼他归来的继母说,不用再等了,你儿子的同事路过这里捎信说你儿子在南方开了一个公司,并已成家定居,正好爱人刚生一孩子,以后不可能回来了,家里的一切事务由继母和弟弟操持定夺,并交给继母一封信,继母颤抖着双手接过信,号啕大哭起来:“可怜他爹呀,等了几天硬是不闭眼,临死还念着他的乳名,想再看他一眼,他怎么就这么狠心哪·······”
晚上,当夜幕降了下来,一个头戴孝布的人影静静地伫立在一座新坟前,阵阵夜风袭来,吹动着坟上的纸幡,也吹动着他双拐下一条空空的裤管。他在煤矿的一次事故中失去了一条腿,也失去了将要成熟的婚姻……
他脆弱的抖动着双肩,凄凉的对长眠地下的爹哭诉:“爹,你们的不孝儿回来了,儿子既没有给您养老也没能给您送终,儿对不起您啊!就让我给您磕几个头吧!您的养育之恩我也报答不了了,我的亲爹啊……”
随着咕咚一声,他艰难的跪倒在父亲的坟前。
呜呜咽咽的哭声和清清脆脆的磕头声在静寂的夜里让人生出一阵冷森森的寒意……
河南省南召县作家协会
【作者简介】周荣,女,1964年生。南阳地区作家协会会员,南召诗词楹联协会会员,曾在全国小说大赛中获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录在《夜警》、《中国诗文优秀作品选》、《佳作荟萃》、《青年微型文学作品选》、《聚焦摩根》、《成风化人润龙乡》、《南阳文化江湖(第二季)》等多种集子。爱读书,爱文学。脚踏红尘,笔抒胸臆。红笺为媒,传播正能量,赞颂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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