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民 || 岳母夸我有文化

岳母夸我有文化

岳母已86岁高龄、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只缘她老人家认定我是有文化的人，夸我、疼我了几十年，对我宠爱有加。那种别样的爱曾让我经历慌恐不安到心安理得再到沾沾自喜的漫长历程。而我似乎一直到去年陪她去洛阳观赏牡丹花才真正认识她。

或许因为，我是40年前俺那小山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后生。也许因为，我能拿起毛笔为自家和街坊邻居写写对联，抑或因为我曾在地方小报登过几个豆腐块。岳母总爱当众夸我说：“俺娟家是文化人”。不过她的夸赞和宠爱，着实也给我添了不少事。譬如：只要老家乡邻有红白事，她一定要捎话让我回去帮忙，还必对人家说：“俺娟家有文化，知道的多，叫他给您帮帮忙”。每年逢春节将临，她非要我回去写很多春联，然后乐颠颠东家送去西家送去，还脸上挂满自豪地说“这是俺娟家亲手写的”。

前些年岳母身体硬朗，只要来我家住，她老人家就包揽做饭、打扫卫生等家务，不让我干一点活。我要是看书或打电脑，她总会泡上一杯热茶默默地放到我案前，再轻轻地退去。每天变着花样做我爱吃的饭菜，饭做熟摆上餐桌才喊我吃饭。我要是不让她做家务活，她就要挟说：“我不干活着急，你不让我干活，我就回老家住”。说来惭愧，我曾想：岳母穷苦出身，又没文化。长期生活在农村，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品质。只能由着她了。慢慢地，我就习以为常，心安理得地享受岳母的侍奉。

去年“洛阳牡丹文化节”的一天，小雨霏霏。我驾车带全家去洛阳看牡丹。路上，岳母每看见有行人，就提醒我“慢点、慢点、再慢点”，我嫌岳母啰嗦，就说：“妈，我开车你放心，不要唠叨不停”。岳母说：“不是不放心，俺怕雨水溅路人”。哦！原来是因为这，我心里虽有点怨怨地，嘴上也不好再说啥。那天上午在牡丹园游览了一阵子后，我们一家找了个有石桌的地方休息。我拿出香蕉等食物，把剥了皮的香蕉递给岳母和小孙女，然后顺手将几只香蕉皮扔向不远的垃圾桶，但有一只香蕉皮没扔进垃圾桶里面，掉落在垃圾桶旁边地下。我不以为然，继续拿出食物分发。岳母瞟一眼我，慢慢站起，颤巍巍走近垃圾桶，弯腰拾下香蕉皮扔进垃圾桶，又颤巍巍走回原处坐下。我说：“妈，那香蕉皮就在垃圾桶边，有环卫工，您何必亲自动手再扔进去。”岳母说：“咦！谁要是不小心踩住会滑倒的。扔进垃圾桶，又安全又干净。”此刻，我的心微微一颤，不由对她刮目相看、肃然起敬。不一会儿，太阳忽钻出云层，光线非常柔和，雨后的牡丹花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雍容艳丽、光彩夺目。我想用手机给岳母照张像，就在附近花丛找了一个地方让她走进去，她说：“人家不让进去，咱不能坏规矩”。我说：“附近没人管，最多三分钟就照好。”边说边扶她向里面走，可她说啥都不肯进去，我又急又无奈，终归没照成。不过，像虽没照成，却对岳母多了几份敬重。又过了没多长时间，从不远处走过来一男一女两位老人，他俩左看看右看看再看看我们，似乎很失望的样子。我不知道两位老人想做什么，继续边吃边聊、毫不在意。忽然，岳母提出离开此地再到别处看看，我说：“妈，咱再稍歇一会儿吧、吃完东西再走行吗？”岳母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容分说地吃力站起身往前走，我急忙跟上凑近她耳边说：“妈，您咋说走就走、恁慌嘞？”她说：“咱歇一阵子了，腾腾地方也让人家歇一会儿。”哦！我突然明白了，原来是这！此刻，佝偻的老岳母让我敬佩至极。我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赏花观牡丹那天发生的一连串小事，使我对著名作家梁晓声的一段话有了更深的体悟。他曾阐释说：所谓文化，是根植于内心的修养，无需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为别人着想的善良。

也即那天起，我这个文化人的尊荣在岳母面前荡然无存。

【作者简介】辞歌，实名谢玉民，退休族，河南孟津人。洛阳市作协会员。在寻找乐趣时邂逅“涂鸦”。时常随意抒发情怀。著有《孟津河畔》一书。并有近百短文散见《洛阳日报》、《牡丹》、《济源文学》等书刋。文学路上虽无建树，却使生活更加斑斓、充实，愿今后与诸多文友结伴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