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力 || 皇天厚土(中卷 • 第一回）

皇天厚土(中卷)

微力

第一回

公公孤身回原籍

牛牛联手斗老虎

话说太公当日凌晨，与白蛇坐而论道，往生转世，暂且不提。只说太婆早起炊事，见太公已经走了，自是悲痛。太公在世之日，早已交代后事，只是按照遗言办理，倒也不是十分慌乱。

乡人们伸出援手，帮忙料理后事，一切都还顺当。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太婆近日过于劳累，兼之悲伤过度，加上有些伤风感冒，竟身染沉疴。不过数日，亦随太公驾鹤西去。没奈何，乡人只得抖擞精神，继续料理。

公公那年一十有三，尚未成年，在这山里无法谋生。乡人只好把他自乌石脑送回中和市。公公上面倒是有四个哥哥，可都还在外学徒求艺，尚未独立。这可如何是好?

公公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人。自己孤身一人，无法独立生存。但也不想寄人篱下，遭人白眼。便同村里另一个孤儿，结拜为兄弟。

公公大名叫刘乐国，名字挺响亮的。那个孤儿名字也挺大气，叫刘隆国，听起来挺像是两兄弟。站在一起，眉目也颇有几分相似。

刘隆国那年十二岁。因父母早逝，寄养在同门乡人家里。乡人自家也有儿女成行，自然有些欺生。刘隆国小小年纪，便体会到寄人篱下的感觉，但也无可奈何。

此时，与公公一拍即合，两人搭伴过日子。房子是现成的，住宿没有问题。那些近亲本家，这个给点吃的，那个给点喝的，拉拉扯扯，稀里糊涂，又过了大半年。

转眼到了年底，别人家杀鸡杀猪，祭祖放炮，香气扑鼻。自己门庭零落，毫无生气。两人一合计，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嗟来之食不好吃，还得要有个长久之计。

乡村里那些劳作工具也是现成的，田地也是空闲的。问题是两人年纪太小，干不动那些活。两人托着下巴，望着天空想了半天，也没有别的辙。

临近夜晚，乡人牵着母牛出去饮水，后面跟着小牛犊。小牛犊刚出生不久，尚不知世事，在那跳跃撒欢。一会仰头嚜嚜叫着，一会又用小脑袋去抵墙角，很是可爱的样子。

两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帮人家看牛。我们那里都不叫放牛，叫看牛。我想大概是看住牛，不让它到处乱跑，吃人家庄稼的意思吧。

活计定下来了，那心也就定了。两人欢天喜地，击掌叫好。有点像现如今的大学生，毕业找到工作，进了国企一般。挨过了正月十五，两人便兴冲冲去找村里的同门本家。

本家见两人磨拳擦掌，捡了狗头金一般，心里头自是十分好笑。表面上还是很赞赏: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划算，了不得啊，了不得!

本家联络本家，大家达成共识:平常就要接济两人，还不如让他们干点活，学点本事，好过坐在家里啊!于是当面说好，看一头牛多少工钱，他们两人总共看几头牛，要保证牛们吃饱喝足等等。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责权利，对吧?

东一头西一头，南北两家各两头。加起来就有六头了，再加上两只小牛犊，就有八头了。其中还有一头水牛，身高五尺，力大无比。一对弯角，犹如钢铁铸就，威风凛凛。

笠日清晨，两人起个大早，分别从几家人家的牛栏里牵出牛来。说来奇怪，也不觉得牛栏脏，也不觉得牛粪臭。赶着闹哄哄的牛群，看着红彤彤的太阳，只觉得天是那么蓝，地是那么绿，风是那么轻，水是那么清。

不说兄弟俩起早贪黑，春季把牛带到池塘边，吃又嫩又鲜的新草。也不说夏季让牛吃饱喝足，带到袁河边冲凉洗澡。牛们个个吃得肚儿圆圆，长得毛皮光光。尤其是那两个小牛犊，刷刷刷地往上窜。黑里带红，红里带黑。谁见了都要夸几句:这小崽子，真牛!

只说到了秋冬之交，地里的农活都已结束。按照往年的规矩，到了这个时候，全村的牛们都集中起来，赶到河对面的东边山里去放养。兄弟俩兴冲冲，跟着大人们一块进山。

闲话少说。且说东边山里，自绵山开始，绵延不绝。长约数百公里，纵深与几个县交界。前面说的神山龙山狮子口，东坑西坑乌沙脑，都属于罗霄山脉，与八百里井冈也是相通相连的。

山高林密，树多草盛，自然出产丰富。什么山楂板栗，酸枣鸭梨，灵芝孢子，蘑菇云耳，应有尽有。如是春天，满山遍野都是竹笋，用来炒腊肉，那味道真是没得说。

至于动物，更是千奇百怪，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什么都有。黑熊白狐，豺狼虎豹，獐子兔子，野鸡石鸡，毒蛇巨蟒。梅花鹿娃娃鱼，五步倒过山峰，猫头鹰笑面猴，说都说不过来。

公公到了山里，如同鱼儿到了水中。采蘑菇摘木耳，尝酸枣吃板栗，忙得不亦乐乎。隆国是第一次来到山里，什么都是新鲜有趣，见所未见。只得屁颠屁颠跟在公公后面，名符其实的跟屁虫。

只说那一日，大家起了个大早，赶着牛们进了林子。鸟声啾啾，露珠闪闪。牛儿关了一整夜，出得门来，显得特别高兴。树儿在秋风中摇曳，漫山遍野一片金色，给人感觉特别精神。

到了山窝窝里，把缰绳挽在牛头上。牛们便三五成群，自由自在地找草吃。男人则聚在一起，抽烟喝酒打牌吹牛。两个孩子如同往日一样，又去摘鸭梨打酸枣。今天的山货特别多，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也许是他们的动静太大，也许是他们的声音太嫩。总之呢，惊动了山大王。山大王不知从哪里游荡过来，卧在草丛里，密切关注着两个孩子的一举一动。那一身的保护色，把它隐藏得无影无踪。

山大王，说的就是老虎。老虎一身花纹，金黄色与紫黑色，间杂穿插，富贵荣华。尤其是额头上的花纹，隐隐约约像是个王字，难怪乎人们称之为山中之王。

又有看官朋友提出质疑:赣中地区哪来的老虎?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吧?故事里的时间不是现在，而是晚清。那时很多地方还很荒凉，植被丰茂，动物繁多。人也少，整个中国才三万万同胞。尤其是没有搞大开发，没有这么多农药毒素，环境污染，自然动植物就多了。

远的不说，就拿我亲眼所见来说吧。62年自然灾害，城里粮食紧张，父母把我送到乡下老家，在那里过了二年，读书发蒙都在乡下。见到了很多城里见不到的人，也见到了很多城里人见不到的事。

我亲眼看见几个猎户，抬着老虎，到中和市众厅售卖。我那时胆大，挤上前去看老虎额头上的王字，有点失望:其实并不是很像。如果我写作文，把王字写成这样，那戴小圆眼镜的语文老师，肯定要用竹尺子打我的手心。

众厅看的人多，买的人少。老虎肉是不是很贵呢?其实价钱也不是很贵，好象不到一块钱一斤。不过那时候的钱很值钱，一分钱就可以买两颗糖。现在一块钱一颗，恐怕也买不到了吧？

那老虎可能是吃饱喝足了，躺在那里消食。两个小孩一大清早，咿哩哇啦，扰了它的清梦，很是不悦。只见它懒洋洋慢吞吞的爬起来，朝孩子们走过来。

两个孩子一看:我的娘啊！这不是山大王老虎大人吗？虽然没有见过真的老虎，但从懂点事起，大人就用它来吓唬自己:你再不听话，老虎就要来吃你了！说着说着，伸出指头，张开大嘴，晃着舌头，眼冒凶光，好是吓人！

两个孩子吓得半死，撒腿就跑。又分不清东南西北，跌跌撞撞，晕晕乎乎。那老虎也是奇怪得很，并不上来扑人，只是摇头晃脑，不紧不慢跟着，偶尔低吼两声。

两人又急又怕，吓得大哭，高喊救命，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猛的一下，撞在一个庞然大物上。抬头一看，却是那头弯角大水牛。两人急中生智，连忙躲在大水牛的背后。

大水牛威风凛凛，目视前方。后面跟着几头大黄牛，还有那两个小牛犊。老虎见了小牛犊，一下子来了兴趣。只见它一声吼叫，前爪往地上一蹲，就要去捕抓小牛犊。

说时迟那时快，大水牛也嗷嗷叫着冲上前。两只牛眼充满血，红红的圆圆的。拼命低着头，用那一对弯角刺向前方。老虎见大水牛这副架势，也不敢造次。便避开大水牛，往两边瞅，想找个机会下手。

古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两只小牛犊不知天高地厚，还在那活蹦乱跳，跃跃欲试。一会往东窜几步，一会向西跑几步，一会又向空中跳起来，花样还挺多的。

其他几头黄牛调转屁股，牛角一致对外，喷着响鼻，用牛蹄不停刨地。老虎咧着嘴，围着牛阵绕了两圈，也没发现什么破绽。只得悻悻然竖着尾巴离开，一会就消失在远方的丛林之中。

此时，大人们听到救命声，连忙赶来。发现两个孩子，躲在草丛里簌簌发抖。再一细看，裤裆里湿了一大片，那气味确实有点不太好闻。

再看那些牛们，好像一点事也没发生过似的。慢慢悠悠的吃着草，或悠哉悠哉的望着远方。两只小牛犊又玩起角抵戏，全然不知死亡为何物。

两个小屁孩，羞羞搭搭，跟着大人后面，一路想着心事。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作者简介】刘伟力，笔名微力，江西新余人。擅长书画，热爱写作。近年来从事教师系列小说创作，写时代写变迁写人性写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