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 过年了,每每忙碌歇息时往床上一躺,过往的人、事,就会像过电影一样浮现在眼前,有模糊的,有清晰的,唯独婆使我刻骨铭心,挥之不去的……
那是一九六六年农历正月初六的早晨,妈用被子盖着腿坐在靠桌子一头的床上,我睡在和妈同一方向(中间隔张桌子)的对面床上,逗着年前腊月二十三刚过三周岁生日的小弟弟玩儿。一会儿三舅来了,坐在妈的床边,关切的问着妈的病情,爹也在。妈说:〃今早觉得轻快了些。〃妈又给爹说:〃三哥大早就过来,你去把蒸肉馏馏让三哥吃。〃三舅说啥也不让,说只是看看妈病情咋样就走,家里边还有事。说了会儿话,三舅出门走,爹去送。一会儿功夫,大弟从外边回来,〃妈一一〃喊了一声,(可能是看到妈和平时不一样。)对我说:〃姐,咱妈咋了?〃我随口便说:〃别叫,咱妈怕说话多了咳嗽。〃(那时妈有病咳嗽,尽量少说话,少喝凉风,减少咳嗽。)弟看我没在意,就跑出去把爹喊了回来,自已又跑出去了。爹回来后,喊了几声,我没听到妈应声,隔着桌子,也没看见妈。我觉得不对劲,就赶紧穿衣服。一下床就看见爹一只手紧握着妈的手,另一只胳膊揽着妈身子,满脸的焦急与悲伤。妈脸色蜡白,头侧向一边。〃妈一一,妈一一,……〃我大声的哭着喊着,尽管声嘶力竭,妈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妈走了,没给我们一点思想准备,就悄悄的撇下我们姐弟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走了。我第一次体验着生死离别的伤痛,只能抱着妈妈哭着不放……
屋子里挤满了人,亲戚们来了,邻居们来了。一个年长的说让我把妈的寿衣穿在身上,一件一件套好后再让妈穿,我哭着穿着。有人说:〃这个时候不能哭,眼泪掉在衣服上不好的。〃可泪不由已呀,我不住的擦着眼泪……
突然,邻居王伯伯(我家下院的好邻居王根生伯伯)背着位老人进了屋,〃婆一一〃,只见婆爬在王伯伯背上,满头银发,满脸泪痕,一副伤心与难受的样子。王伯伯双手在背后,一只手抱着婆的腰,一只手心朝上托着婆蜷曲着腿的那只脚。我见了亲人哭的更恸,〃婆,你这是咋了?咋让人背着来了?你咋可知道了?〃原来大弟(当时九岁)看妈那样,跑到邻居家要了碗米汤,妈不能喝了,独自跑到后上庄北坡四姨家,婆在四姨家。弟弟年幼不懂掩饰,见了亲人就哭着说:〃我妈死了。〃婆一听,起身就往我家跑。四姨家离我家有三四里路,中间隔一道洼,路窄坡徒,那天下着小雪,路很滑,婆是小脚(旧时缠过),心情有糟,半路上摔了一跤,脚脖骨折,当时瘫在雪地里,一动也动不了了。这时,恰好碰到王伯伯路过,王伯伯就把婆背到了我家。婆见到妈,悲痛不已,哭着说:〃我的好闺女,你咋舍下妈先走了呀?你走了撇下三个孩子咋过呀?!〃亲人们心疼婆,都说让她先回家治疗自已的伤,婆坚决不肯,硬是把脚脖用布带抱扎了一下,忍着疼痛料理着妈的事,亲眼看着把妈的衣服、鞋袜等整理好。妈生前有副银镯,爹说让妈戴上,婆说:〃孩子们小,给孩子们留下吧!〃婆心疼自已的闺女,可还惦记着我们姐弟。婆的善举感动得在场的人都掉下了眼泪。
都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婆把我们姐弟当成宝。妈走后,婆脚脖骨折还没痊愈,就到我家照顾我们,给我们洗衣、做饭,料理家务。婆再苦再累,也舍不得让我们受委屈。一次小弟因淘气被人打了一巴掌,婆心疼的哭了几天说:〃咋能伸手打没妈的孩子呀?〃几年过去了,婆每提起这事都抹眼泪。冬天的晚上,我做完作业睡得晚,婆把我冻得冰冷的脚放在她身上暖,我嘴上说着不用,心里热得像盆火。婆给我们做鞋时,纳鞋底用麻绳,为了鞋底结实、平整,婆把麻绳缠在手上使劲勒,手背上落下很深的绳印。那些年条件差,妈又有病,我家被子好几年没换过新被套。婆帮我们家拆洗被子时,被子拆开,里面的被套已成了碎片,婆把巴掌大的小片套子,一片一片的把边撕毛,整齐地摞起来,然后再一片一片地装进被子里铺平缝好。盖着婆拆洗好的又平整又软活的被子,心里暖暖的。婆装进被子里的是心血,是汗水,更是满满的爱呀!
每年棉花收了,爹把它弹好后,婆把它搓成筷子长短的花花捻,纺成线,让姨们织成布后,给我家做被褥,给我们做衣服。婆晚上纺花为了节省煤油(那时候照明用煤油灯),就点一根香插在纺车靠锭子的一边。婆右手摇纺车,左手拿花捻,待线抽到够长时,左手向上一抬,煽起一股风使香闪出一点亮光,随机把线缠到定子上。接着是重复这样的动作……,我搬个小板凳坐在婆身边,看着婆纺线,听着纺车“嗡嗡”音乐声,和婆说着话,感觉既亲切又幸福、愉快。婆纺线不但姿势优美,纺的线又细又匀,织出的布又细又光。我上五年级那年,天已热了,我还穿着件夹(就是里表两层的)上衣换不下来,我村邻居情愿用几尺花条布换婆纺的线织的白布。婆用换来的花条布给我缝了件上衣,我穿上可高兴了。
婆每次到我家,都先用一根小木棍在我家放粮食、米面的器具里量量,我问婆这是做什么时,婆说:〃吃饭穿衣量家当,过日子要细水常流。〃我明白了,婆是在为我家做生活计划,怕新粮没下来旧粮吃光了挨饿,婆想的真周到。婆是生计高手,过日子勤俭节约,做的饭稠稀多少刚合适,舀饭时总把稠的给我们,自己吃稀的,若有时添人怕饭少,硬说自已不饿,等到最后才吃。我心疼婆,可咋说她总是那样,我知道,婆这样是把我们放在了心上,从没想过自已的委屈。那时很少买新布做衣服,衣服破了,婆给补补再穿,大人的衣服破的多不能补着穿了,婆就把破的剪掉,改成小衣服给小弟弟穿。由于婆的勤劳节俭,在那些缺吃少穿的年代,在没有妈照顾的岁月,我们姐弟却能过上很少挨饿受冻的生活。
妈不在了,婆照顾我们姐弟生活,陪伴我们成长,抚育我们成人,对我们一家的付出不可估量,我对婆的情感无法比拟,婆在我心中的地位无可代替。我暗下决心,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要加倍报答婆。
【个人简介】董连英,网名骆驼草,洛宁人,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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