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光明 || 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卫光明

梦回家乡，桃花岭上的桃花开了，姹紫嫣红，灿若朝霞，流光溢彩。桃花开放的时候，我总是已在异乡奔波，只能在朋友圈里看看岭上的美景。美丽的家乡、醉人的桃花岭、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熟悉而又远去的亲人们的身影，那里有我很多少年时代美好的回忆。

童年的记忆中，奶奶无数次带着我，翻过桃花岭，去砚凹老姑家走亲戚----洛宁人把姑奶叫老姑。奶奶总是挎着个小竹篮，一手牵着我的小手，一起出发。院西村西岭，即是桃花岭，四十多年前还没有桃花岭之名，岭东面是一片片绿绿的洋槐树林坡。人行羊肠小道旁，荆棘丛生，我时而调皮跑到奶奶前边，去摘下一朵野花，时而落在后面玩耍驻步，奶奶在前面不住地催我：“快点，快点。”站在西岭回望院西，小山村处在一片绿树掩映中，背依群山，竹林映带，自深山流出的两条山涧，蜿蜒曲折，东西并流，在村北汇流入洛。周围，田园纵横，梯田错落，特别是现在的春色中，绿绿的麦田，间有一片片、一条条金黄灿灿的油菜花带，那是一幅美丽的田园春色图画。

登上岭头，和奶奶就会一起坐下来歇歇脚，奶奶最爱看看我家的一片庄稼长势。桃花岭东凹，有我家离家最远的一块庄稼地。而我则常在岭上的那棵柏树旁玩耍。桃花岭上的这棵柏树，身姿挺拔，高大浓密，独此一株，傲立岭头，老远可望。大凡有点年代的名木，都有一些神秘的故事，传说这棵柏树已具仙气，能去邪辟灾，佑人平安，附近谁家孩子如果多病，到此认树作亲，烧香祭拜，孩子就会健康平安。还甭说，真的灵验，每到春节这天，已灵验的家庭就会来到树下还愿，久而久之，此处已名声远播，树下已建成了一小庙，恭奉着送子观音----有点凌乱，都是保护孩子的，人们理解的应该没有错。

桃花岭柏树下，山乡田园，风光秀丽，居高临下欣赏远处的莽莽青山，是现在桃花岭景区最美的观光处。

桃花岭中段往西下一个小坡， 一处坡根并排着几口窑洞，只有三户人家，这里就是老姑的家。四十多年前，桃花岭上还没有栽植大片的桃树，老姑家门外，一块块地沿上，有几排几十棵沙梨树，每年春天此时，雪白的梨花一团团、一簇簇、一层一层，如雪、似玉、似云锦，铺满山坡，妆扮着这静谧的小山村，那真是一处美丽的世外桃源。每年秋天，老姑都捎信让我们去摘沙梨，拿回来切成瓣，晒干制成梨干，到了冬天，那是很馋人的零食。

老姑家院子，土墙柴门，门口有一盘石碾子，旁边有棵核桃树，站在地沿，就能骑在核桃树枝上，我和弟弟两个最爱一起骑在上面荡秋千。院内，有一口深水井，上有辘轳，我偷偷拿开盖子，想看看里面是啥，只见深深的井底，一面圆圆的镜子，镜子里也有一个小脑袋在望着我，老姑一见，连忙拉我过去，拿个石头压在井盖儿上。最神奇的是轳轳上的连环勾子，洛宁人俗称“昧葫芦”，老姑三下五除二，快速套在桶上，而我试了几次就是套不上。

老姑是一位勤劳，贤惠，善良的劳动妇女，用自己勤劳的双手，辛勤劳作，不知疲倦。老姑家养着牛、羊、成群的鸡，每年都喂养几头大肥猪。鸡，猪都是在坡上散养的，这得益于老姑家特殊的居住环境。老姑的勤劳在附近是很出名的，从窑洞墙壁的一张奖状上我知道，老姑一九七八年曾荣获涧口乡级劳动模范，叔叔告诉我，老姑还在劳模表彰大会上做了发言呢。从这张奖状上我知道了老姑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芝”。去老姑家不仅有玩，还总能吃到核桃，花生等好吃的，这也是童年记忆最深刻的，上世纪七十年代，鸡蛋可是稀罕物，只有我们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吃到，而每次上老姑家，鸡蛋总能吃个饱。奶奶和老姑到一块儿，那算是两个话痨遇上了，总有聊不尽、说不完话，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住在窑洞里，半夜里我都睡醒来一觉了，老姐儿俩还在那里说个没完没了。

我十三岁上初一那年，去老姑家，感觉自己长大了，应该帮老姑干点活儿，就去给老姑劈柴，将院子外的柴用斧子截成段，劈开，整齐地放在老姑的灶房里，我看到老姑的窑洞里有几个篮子没处挂，用绳子在梁上吊绑着，取着不方便，我想做几个勾子把篮子挂起来，可是找不到铁丝钢筋作勾子，咋办？我灵机一动，拿着斧子去砍了几个树杈，削掉树皮，做成勾子，在屋里挂了一排，把篮子挂了起来。老姑看到了，高兴地夸我说：“光明真勤快。”我心里美滋滋的。

一九八八年，我十九岁，离开了学校踏入社会。冬，因为姐姐出嫁事宜我去了一趟老姑家，在岭上，就已望见了在田间忙碌的老姑身影，走到她身旁喊了声“老姑”，老姑站起转身，打量我一会儿才认出了我，已几年没有见到老姑了，我长大了，而老姑明显地老了：背驼了，头发全白了，行动迟缓了。老姑拉着我的手，仔细看着我，好像是不相信自己印象中的小孩童已长成大人了。和老姑一起回家，而家里已是冷冷清清，邻居家也不见人了。原来因为老姑居住的地方交通不便，邻居两家都搬走了，老姑的孩子也搬家到沟对面道路便利的砚凹村里，而老姑不舍得离开，就一个人住在这里。此时，我才发现，老姑的家居然这么小、这么旧、这么偏僻，看到老姑孤单的身影，我心里酸酸的。老姑给我做了饭，仍然有熟悉的煮鸡蛋，看着我吃下去。我离开时，老姑送我到外面的梨树下才回。当我登上桃花岭头，回望老姑的那处窑洞，那棵核桃树下的石碾旁，老姑熟悉而孤单的身影还站在那里，老姑还站在那里向我张望。

那是我和老姑的最后一次见面，是永别，此后，我开始了长期在外漂泊的打工生涯，一年难得在家，也再没有去老姑家。随后几年，老姑老了，身体不好，不能自理了，才离开了桃花岭，和儿子媳妇生活在一起，老姑是最后一位留守在现在桃花岭景区的老人。在老姑生病的最后日子里，我父亲去砚凹看望了老姑，父亲曾告诉我，谈话中，老姑向父亲问起了我，父亲告诉老姑：光明已成家了，没在家。

老姑走于一九九四年，当时我在外没有送别老姑，直到一九九七年老姑三周年之际，我才和爱人孩子来到了老姑的坟前，老姑就长眠于她辛亲劳作一辈子桃花岭上，梨树下。

老姑辛劳一生，她的勤劳，她的贤良，她的纯朴，她的坚忍，就像那美丽的桃花岭，美丽着天地，与天地同在。长久以来，我一直为一个心结而愧疚自责：在老姑的最后几年中，我竟然没有走到她的身边，我无法原谅自己。

二十多年前，桃花岭遍植桃树，成片成林，这才有了桃花岭之名，美丽的岭上风景，还有秀丽的小山村逐渐被世人所认识和喜爱，特别是近几年，大力投入建设、宣传，已负盛名。也是在二十年前，桃花岭上我们的土地整体出租，我就再没有上岭。

桃花盛开的时候，总是不在家，前不久，和弟弟一家三口一起去了岭上，果然是建设一新：我和奶奶走过的羊肠小道已铺成宽敞水泥路，新栽植的桃树、石榴、桂花树等成片成林，建了几处凉亭，还有四处桃花主题的雕塑像。一起有信步老姑家的门前，这里已建成景区里的特色农家院，原本散落在荒草中的石碾重新修整一新。弟弟那时还小，已不记得我们幼时在这里骑在核桃树枝上荡秋千，我向弟弟，弟媳讲着老姑家的过去。遗憾的是，没有桃花，桃树枝头上，嫩嫩的、微红花蕾正蓄势待发，生机无限。小侄女一路蹦蹦跳跳，开心快乐，站在岭上，看着眼前这熟悉的景物，不禁心潮彭湃，感慨万千：不知不觉中，时光已悄然流过几十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风景还在，奶奶、老姑、还有我那美好的童年都已离我远去。站在岭上，不由的还向那熟悉的地方遥望，是眼前出现的错觉，还是因为眼泪模糊了视线：老姑家的沙梨树还在，那棵核桃树下的石碾旁，老姑还站在那里向我张望……

2020年3月18日于郑州

【作者简介】卫光明，洛宁涧口院西人，中铁农民工，风尘苦旅，年及半百，工作之余，喜爱读书，爬格码字，自娱自乐。尤爱红楼，资深红迷，自号追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