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学友
老刘是我朋友。一米七零的个头，戴副深度近视眼镜，说话慢条斯理，但不乏幽默。老刘是理工男，据说还是三峡环境保护工程108位专家之一，但老刘文笔也不错，尤其古文基础扎实。
老刘爱喝酒，酒后偶尔吐真言，抱怨老婆强势，爱吃醋。有次一笔快要签约的生意就是被他老婆搅黄的。签约那天，老刘老婆突然闯进会议室，抬手就给老刘公司女会计两耳光，说是老刘和这名女会计有染，客户见状一去不复返。从此老刘生意进入低谷，至今都还没缓过劲来。
老刘酒喝高了还和我分享过他初恋的故事。上世纪六十年代，老刘一家人住在长江边一处旧院子里。和老刘一家住在一起的还有老刘初恋一家人。老刘初恋姓吴，单名一个梅字。老刘他家住在进大门右手一间房内，小梅一家则住在左手边一间房内。中间那间屋几家人共用——灶屋兼吃饭的堂屋。
老刘说，他们住的院子曾经是一处存放松香的仓库，多年后还能在墙角挖出松香。房子空间很高，墙壁是杉木板做的，四处通风，无奈只有糊点报纸挡风。房子完全不隔音，隔壁有人小手自己不注意外人都能听见，哪像现在有专门卫生间哟！不过这样倒也好，几家人其乐融融。除了睡觉各回各的屋外，吃饭、聊天都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
老刘家有五姊妹，老刘排行老二。小梅家有四姊妹，三个姐姐，一个兄弟。小梅排行老三。一个独子一家喜欢得不得了。小时玩捉迷藏，过家家等游戏也常在一起。老刘比小梅大一岁，时常扮演爸爸；小梅则扮演妈妈；其他小点的兄弟姊妹则扮演儿女。长此下去，老刘心中就有了感觉，但一直没说穿。毕竟那个年代的人还比较保守，但两人上学、放学时常有意无意等着，走在一起。有次老刘试着去拉小梅的手，小梅看人多躲开了。
七十年代初，老刘和小梅中学快毕业了，眼看都要下乡去了，但老刘和小梅还是没把关系说穿，只在有天傍晚两家小孩聊天、赏月时，老刘和小梅俩深情地唱过苏联民歌“三套车”，算是一种间接表白吧。 初中毕业，老刘已有1.70个子了，嘴上也长出了细细的绒毛。老刘喜欢游泳，胸肌、腹肌发达，可以说是健美吧。小梅那时身高也接近1.6米了，身材苗条、婀娜多姿，走路时两条黑黑的小辫在背上一晃一晃的，很有青春活力。尤其夏天，穿一件白衬衣的小梅已经能让人看出女性的特征了，时常引起包括老刘等小伙伴们的遐想。
老刘那时担心别人捷足先登，急于想和小梅确定关系，但始终没找到合适机会。而且老刘害怕小梅拒绝，担心她母亲反对。她母亲曾经放言，她的三个女儿长大了都要找长航局的。那时船员和司机一样牛。一是工资稍微高点，二是船上吃饭不要钱，三是沿途可以捎带一些紧俏农副产品。
不久，老刘和小梅分别下乡去了。小梅比老刘先走，走的是现在重庆市丰都区。由于两人都处于敏感年龄段，小梅走时，老刘没有单独、专门去送小梅，从而错过了唯一一次相互当面表白的机会。老刘说，现在想来都很后悔！但老刘说，小梅走后，他一直在打听小梅的消息，打探小梅的通信地址。最后，终于从回来的，和她一起下乡的邻居中打探到小梅的通信地址，于是老刘立即给小梅写了封长长的“情书”表明态度。信发出之后老刘如释重负，天天痴痴地等着小梅的回信，但等了几月杳无音讯，老刘失恋了。随后，老刘带着沮丧，带着失落，带着无数种猜想也去了四川平昌县落户。
老刘走后，老刘母亲分到职工宿舍，举家搬离了与小梅青梅竹马生活过十多年地方，从此断绝了和小梅的联系。恢复高考后，老刘考上四川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重庆市某环保部门工作。后来，老刘也找到了真爱，并添了个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 其实老刘是有机会和小梅取得联系的。但由于男人自尊心作祟：心想万一小梅名花有主了呢？万一小梅屈从了母亲愿望，正在寻觅长航夫婿呢？自己去插一足岂不是孔雀开屏？！否则小梅为什么不回信？！
誤会，只用了几句话就冰释前疑；真相十五年时间才水落石出。十五年后的一个春节，老刘带着女儿鬼使神差走到原来住的地方寻梦，无意中碰到了小梅。聊天中才知道，小梅其实是回了信的。信寄到老刘住的房子附近，邮递员顺手把信交给了小梅的母亲。小梅母亲一看是自己女儿的笔迹也不管收信人是谁就私自拆开，让邻居一小伙读给她听，享受天伦之乐。
小梅母亲不识字。读到最后小梅才知道，女儿的信是写给老刘的，是关于两个年轻人“爱情”的事情。小梅母亲脸上挂不住了，自己说过女儿要找长航的，怎么找个知青？而且是自己并不看好的刘二。小梅母亲把信藏了起来，同时叮嘱邻居们不要告诉老刘及其家人小梅来信的事。当老刘从农村回来时，家搬了，碰到原来的邻居，邻居们已经将小梅来信的事忘了——至今也没有人提起过那封信的事。
其实，小梅下乡不到一年就顶替父母去了四川绵阳工作，这次是回家探亲的。老刘问到小梅婚姻状况时，小梅说她还没成家，孑然一身！老刘听到后，心头骤然泛起莫名的忧伤、莫名的内疚、甚至还有点自责！ 重逢后的年代，通讯仍不发达，仍然是以书信联系为主。老刘曾利用出差机会，到绵阳，到小梅工厂看过小梅。小梅仍然一个人住在单身宿舍。生活就是白天上班，晚上在宿舍看书，偶尔出去旅游。老刘说，你干吗不找个人嫁了，小梅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这么过吧！
那次，两人还骑着自行车去了个一个叫桃花山的景点游玩。那天是周末，桃花盛开，游人如织：有带着孩子的，有带着情人的，有带着老人的，还有老两口推着轮椅的，触景生情，老刘和小梅心情始终开心不起来。愁肠百结的老刘埋怨起桃花来，“桃花不知愁滋味，一任怒放竞风流，他日若赴百花会，面斥桃花不知愁！” 小梅曾来信埋怨老刘为何这么多年不找她，完全不像“情书”中说的那样。老刘回信说，找过，问过一些和她一同下乡的邻居，他们都说，自从你回城后，就失去了一切联系！在那个信息十分闭塞的年代，没有确切信息是很难找到对方的。
“唐棣之华，偏其反尔，岂不尔思，室是远尔”。小梅只回了一句“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老刘识趣，加上老刘家里有深爱着自己的妻子，于是两人联系再次中断。
后来老刘下海到了江苏，一混就是二十多年。落叶归根后，经多方打听才找到小梅的电话。联系上后，聊天中得知小梅后来找嫁了个已婚男，男方已有个女儿。在“独生子女好”的年代，小梅没要自己的孩子。
小梅退休后，由于母亲生病需要人伺候，于是回到重庆照顾母亲，陪母亲度晚年。小梅老公不愿意离开绵阳，更不愿意伺候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联系的岳母，两人选择离婚。离婚后小梅处理掉绵阳房产只身回到重庆生活。绵阳处理房产得的钱在重庆买不起哪怕是一室一厅的房子，而且由于没有重庆户口申请公租房没有资格，甚至连老年免费乘车卡也办不到，目前小梅寄居在他兄弟的房子里。
老刘心头有时也难过。想起小梅母亲，虽心头有有怨气，但站在小梅母亲角度想，也是能理解的。谁不想自己女儿攀个高枝！？老刘曾去看过小梅的母亲，他母亲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不大认识人了。“小姨妹”笑她母亲，如果不是你从中阻拦，眼前的老刘或许就是你女婿了。
小梅母亲始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或许是后悔了，或许是痴呆了，不得而知！不过还是祝她老人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面对小梅现在的状况，老刘也无奈、尴尬、无计可施，只有吟诵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2022年元月
作者简介：王学友，笔名王工，五零后，高级工程师，重庆市南岸区作协会员。近年常在《都市头条》《黄角小屋》《旅居云马艺盟》等公众号上发表散文、诗歌、短篇小说。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