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凌华
与媳妇晚饭后散步回家看望父母亲，母亲指着柜子上两个大纸盒说，前两天你新舅来了，我们一起包的饺子，这是专门留给你的东西。“留给我的？”还有点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打开一看，每一张打印纸上贴着信纸，行格里大大的字迹，右上角统一贴有四姨奶的小照片，一边取出大概翻看，一边听母亲念叨着。你姨奶去世后，你新舅连续写了44天，期间走访了许多和你姨奶熟识的人，又整理了物品，翻拍姨奶不同时期的照片，写点文章给他们和亲戚留个念想。
姨奶去世安详，我还是有些伤感，有许多记忆深刻的事情，原本计划等时间方便时写一篇回忆的散文，现在这几天认真阅读了新舅的回忆日志，也促使我尽快就有了这篇文章，在此献给我奶奶、我母亲和我，三代最亲的人，也谨以此文来怀念四姨奶她老人家吧。
姨奶姐妹四人，大姐就是我的奶奶，15岁左右就嫁到了二府庄。二姐嫁人后，因社会动荡变故，全家返回了白庙村，被她母亲(我的太太)接纳，最终留了下来。三姐打小就被送给了邻村的王姓人家，跟着改了姓儿。四姨奶，1944年正月出生，其父在她逾一岁时就病故了。其母善良，靠种地、做针线活、浆洗布料等补贴家用苦撑着。姨奶自幼不屈服于恶劣的命运，勇敢无畏，性格中坚韧不拔的基因令人为之感佩。14岁迈进工厂大门当学徒工，早早开始搏击人生的举动，撑起不屈的人生，让人肃然起敬。微薄收入，每月18元工资就拿了好几年。工作上积极进步，四年后成为模范共青团员，并受邀作为先进青年代表上台演讲，畅论美好人生。
在不断追求进步的人生中，姨奶有着一个自己崇高的政治目标，就是入党。后来，在看她相关文字的遗物中，我看到了一张保存完好的她于1985年7月1日正式成为党员时的宣誓词，而且在这张宣誓词上，她亲笔写下了“这是我政治生活中一件大事。这天天气很好，我压不住激动心情，走上舞台，向党旗宣誓。”无论怎么讲，41岁时入党是她个人的骄傲和光荣。
姨奶不断追求美好生活，进工厂后入夜校，补课进修，提高文化水平。在搏击人生中互相关爱提携，尊老爱幼，受人称赞。当你的爱太多的给予他人，你自然就会赢得太多的人们和太多的爱。姨奶从1999年脑梗，行动不便，一直到卧床多年后离世，都是姨夫爷在身边一直默默陪伴相守。父母每年都会乘公交车去探望两三次，平常打电话嘘寒问暖。今年大年初一，由于疫情影响，加之母亲要照看家里业已八十五六岁，有些老年痴呆的我们的父亲，安排了大哥大嫂和我前往拜年。幸喜卧床的姨奶还能认出我们来，走前紧紧拉着我的手不舍，𣎴愿放开，令我难过、心碎。两个月之后的4月22日，姨奶於夜间22时安然离世，母亲立即让姨姨领大哥、二哥一同过去告别。我能想象的来，我的几位舅舅姨姨以及他们的孩子，对于姨奶突然离世的噩耗后的悲痛欲绝的情景和心境。毕竟，她是我们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亲人。我们没有姨奶了，没有姨奶可叫了，即使我再叫一声，也没有人应声了。我无意中在奶奶的农村院落里给她们姊妹四人拍摄下的照片，居然成了她们曾经在人世间唯一的一张合影，更显得弥足珍贵。每每回忆起春节姨奶在我们临走时看我的那种眼神，我的眼睛就会湿漉漉的。爷爷奶奶在世时的几家老亲戚，最亲的一位长辈也走了，愿能在阴间相会团聚。
母亲比姨奶大三岁，她曾经对新舅详细说：“我记得很清楚，四岁多时，咱爷在病中，将我拽上炕，抱住，让我今后跟小姨一定要认真学习，做好伙伴儿，不要谁欺负谁。你尽管叫她小姨，但你比她大，多多照顾她，一起好好的长大。我和你妈基本上是同龄人，咱爷那年得病去世了，你妈肯定从无有对她生父的印象，从小就缺少得到父爱。当然，咱爷是极其爱你妈的，给她取了张孔雀的名字，足见对你妈的疼爱。”
总听姨奶和奶奶讲，我爷爷一辈子都是个大好人，这一生挺辛劳的，多年来尽心尽力着大女婿的职责。年轻时爷爷白天在这边儿村上忙完，经常傍晚步行几里地赶过去白庙村，再到地里帮着做农活。那边只要有啥难办的事，必然会让人捎话过来，爷爷随叫随到。晚年姨奶病重所书写的人生简介中就有如下的记录“亲戚家没法住，实在为难，就在大姐夫和四姑父帮下盖了里外间，总算有个安身。”就如同四姨奶多次所唠叨的，“虽说是个姐夫哥，却就像父亲一样关心关爱我们。”“我从小没有父爱，我愿意将我的大姐夫当做我的父亲看待，大姐这里就是我的娘家。”
她每次来二府庄看望都会给买些甑糕等捎上。大概是七三年吧，有一天听说姨奶要来，爷爷高兴地到地里去摘韭菜，准备大家一起动手烙韭菜盒子。姨奶来后，跟奶奶和妈妈仨人准备捉弄爷爷一回。当爷爷拿着摘好的新鲜的韭菜回来进门儿就喊“孔雀到了没？到了没？”奶奶和妈妈讲“来不了了，有事儿来不了了。”“真是的？！”他嘟囔着。一会儿他看到了案板上的甑糕，“哼！还想骗我，来了，已经来了，人在哪儿？”他露着笑脸。“有急事儿走了，放下就走了。”母女继续逗他，这一下他真发火了，“看我专门儿给她摘的韭菜，咋能说走就走？！”他一边怄气，一边发火，自言自语。突然,他发现了里间门后边底下面露出一双穿着布鞋的脚，“嗨，算我白心疼她了，走就走了，这韭菜就喂后院儿的羊吧。”他说着就往后院儿走，佯装生气。当然最后韭菜盒子都吃上了。姨奶每每回忆起，这是我们年轻时的乐趣和幸福。姨奶这辈子确实将爷爷当成了他的父亲一样尊重和对待。
我们把母亲的父母习惯的称呼为“爷爷奶奶”，在家里数十年一成不变，无论何时提及的依然也是。那不但是一种称谓，更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一生真挚的情感，因为我们姊妹四人无一不是他们二老从小带大的，而且更是由于我的奶奶的爱意坚持，让父母亲打消了响应刚刚开始提倡的计划生育的念头，才使得我降临人世间，成为这家的外孙子。后来奶奶总说这是她到老尹家一辈子参言定下来的两件事情之一，什么时候她都不后悔，要不然我的四姨奶常说我“惜乎乎”，要给你奶争气呀。
姨奶说她们姊妹几个内心都很偏向我，因为我是大姐的“孩子”。你还算听话，有出息，不然给你爸妈添个模乱，你奶就落埋怨没办法说了。我是奶奶的乖孙子，我不想让老人家失望，我一直在努力。1986年9月下旬，东仪技校招生，我是所有的考生中的第一名。1990年工厂大招工，我又参加考试，排在三个大专生之后位居第4顺利进厂成为一名正式装配钳工。通过不断学习，先后取得了汉语言文学大专、经济管理本科文凭，在单位年轻人中头一位入党，当选过“东仪十佳青年”，连续三届厂团委委员，兼职团的工作一直到三十七八岁，尤其2001年总工时在全厂名利第二，35岁以下年轻人中名列第一。后面我结婚生子，只要姊妹们说起这个争取来的孙子，奶奶就会笑得合不拢嘴。2005年我排队购买厂里首次盖的高层电梯楼，分期付款钱困难，母亲去姨奶那提及，姨奶在自身有病经济也紧张的情况下，依然拿出来了五千元，要代表奶奶，也作为姨奶赞助我买房。我们凑钱率先给姨奶归还，执意坚持让她收下。我们家和四姨奶有着很深的感情，这种感情也是任何人无法替代的。
亲戚谁家有事，姨奶都是忙前忙后的。在70年代前后的时期，城市中上班的工人的家庭都有购粮本儿，凭粮本儿上的供应标准，按月到指定的粮站购买口粮，包括细粮、杂粮等。自然，不同的家庭中条件好坏也会不同，有的家里不愿吃粗粮或少吃的，粗粮就会有盈余。善良的四姨奶就会在她的同厂的职工那里借到有盈余粗粮的购粮本，往往是凑足一整袋50斤后，自己买下，用自行车驮到白庙村，接济二姨奶和她们的六七个孩子们，减轻点生活上的负担，尽做为二姐的小妹、孩子们的小姨力所能及的心意。
前几天新舅来家里给我们诉说，姨奶去世十来天后，他回家属院碰到父母关系较好的朋友，表示了心里难过的哀悼之意，其中的王姨拉住他的手讲，“你妈原来还能在院子里转转、挪挪步子、坐坐的时候，对我们几个老姐妹经常会提到喜爱吃点甜食甑糕，还说将来走时，要召集孩子们在一起吃一次，哪怕是一人只吃上一小块也行……”我想，我明白了母亲的心思，甑糕就是家庭和睦、凝聚团结的取意呀。我应该此时此刻就出去买上一份儿，献给已经走了的母亲。我终于遇到了叫卖的流动小车，中年男性小伙子讲：“也不多了，就这最后的一小份儿了，三元钱，也不值啥钱。算了，听你讲了，是纪念你刚刚过世的亲人，你的老娘的，不要钱了，权当我这个外人，对你的老娘尽一点儿孝心。我也有老娘，都不容易，生前多尽点儿孝心，显然胜过一切。”我道了谢，并讲“让我拍下你的这张照片儿。”他同意了，并微笑着，祝天下母亲们安好！
姨奶是太太的孩子，也是爷爷的“孩子”；姨奶是奶奶的妹妹，也是妈妈的“妹妹”；我是奶奶的“孩子”，我也是姨奶的“孩子”。我有时很糊涂，有时又很清醒，往事历历在目，亲情不分浓淡，却总会铭记一生。因为亲情割舍不断，因为亲情全力以赴，爱你所爱，不负时光，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所有的回忆里充满了无数的欢笑与悲伤。忘却悲伤，令思念无尽绵延。我想，所有的亲人和友人们都会怀念她的，想来她也会含笑于九泉之下的。逝者，终归是现实，后辈们，化悲痛为力量，还得直面人生。我想，从今以后陪同母亲在阴历十月一送寒衣，以及清明节烧纸的时候，祭典的名字之中，我会这么念叨：“白庙村的太太，二府庄的爷爷奶奶，重庆老家的公公婆婆，还有劳动路的——四姨奶。”
2022年7月11日於东仪临雨轩
作者简介:凌华，喜欢阅读各类书籍，爱好诗歌、小说、散文。就职于国营企业，多家报刊的通讯员，文章经常发表在各大报刊杂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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