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久平】忆 父 亲

文/杜久平

忆 父 亲

我“大”（父亲）杜钊水离开已经22年了，也许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缘故吧，好几次想把他老人家留给我的记忆以文字的形式表达出来，不知何故欲言又止。清明时节，阴雨霏霏，站在父亲的墓碑前，心中波澜起伏，再不写,我怕我的记忆已经模糊，我怕孩子们已将他忘记，我怕这世上不再有他的痕迹。

父亲出生于1949年4月4日，卒于2001年9月20日（农历）。享年仅有52岁，临终前曾卧床不起2年，他的健康时间也就50年左右。离开我们的时候，村上这个曾经最强壮的男人，体重剩下不到80斤，病痛已经将他耗干，他已然不是英年早逝，更像自然老去。

山一般的记忆

父亲的高光时代是担任乡水站段长（农民兼职）的日子，身高176cm，体重90公斤，平时骑一辆嘉陵摩托，穿风衣，带墨镜，总是风风火火的穿梭于各个村子，熟练的调度各家的浇地用水，这个时候的父亲几乎是偶像级的，在村南渠旁地边有个小院，是水站的小办公室，父亲经常在这里和各村的斗长开会议事，调度浇地用水，父亲有时候会带我去，在那里父亲讲话激昂，一言九鼎，业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各户用水也调度得当，深受村民的满意。印象中的父亲经常讲：没有他浇不到地，更重要的是每年用同样数量的抗旱用水都会增加灌溉更多的地。父亲是水利行业每年的先进工作者，他一直认为他是最合适这个岗位的，会干到退休。

可在他干得最得心应手的时候，组织给他配了一个副手（乡领导的公子），在对方熟悉了一段之后，领导委婉的说让他退一下配合对方工作，要强的父亲直接辞掉这个他最割舍不了的岗位，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农村。

父亲的身份一直是农民，全家耕种了近10亩地，强壮的父亲在庄稼地里更是发挥了力量大的优势，别人装一车麦子需要两个小时，父亲只要30分钟，而且麦车更大更高。到碾晒场，父亲往下一蹲，用后背一顶，整车麦子便会顺势散入场地，看的大家都竖大拇指。

父亲的性格是平和的，由于母亲体质不好，还是村上赤脚医生，因此父亲就承担更多的体力劳动，家里的重体力活他基本全部包揽。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干活，父亲认为，只要人勤快肥料足，就不怕庄稼长不好。父亲也是这么做的，他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倾注在了地里，因此收获的时候总是多一成。

父亲还是村里的才子，写的一手好字，春节经常给亲戚邻居写春联；数字运算准确，账务也清晰，曾经一段时间村上让当大队会计。印象中的父亲几乎无所不能，家里任何家具家电坏了他都会修好，好多家里的基建活也都是父亲自己干的。我一直笨手笨脚，父亲对我很不满意，老说我在农村会被饿死。

父亲的话不多，就像那巍然耸立的大山,从不炫耀，也不诉说，只用他那坚挺的脊背背负着一个男人的责任，承担着一个家庭的义务，如山般巍峨，似山般高大，时至今日，记忆犹新。

风一样的期待

作为家里的男孩，我一出生就享受很多的溺爱，爷爷奶奶把我看做心肝，视为掌上明珠，因为自小聪明好学，母亲更是引以为荣。可父亲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一直享受家里的最高待遇，加上父亲表面沉稳，很少和我开玩笑，也很少娇惯我，我便自小不喜欢他，做梦都想跨过这座高山，唯我独尊！

母亲做饭只要父亲在，几乎都是父亲爱吃的，只有父亲不回来才能按我的要求做，任我再哭闹也无济于事。印象中父亲爱吃蒸饺，我却爱吃水饺；我爱吃煎饼，父亲却爱吃烙饼，这个饭桌上的斗争竟然是父亲在我小时候留下的最深的印象。

因为不喜欢高出自己地位的父亲，我几乎很少和父亲沟通，我也经常躲他，他也很少和我畅谈。因为我小时候学习好，父母很少操心，总是骄傲给周围人炫耀，我也就按自己的心意做事，却形成了恣意任性的个性。所以尽管我的事业开局早，机会也多，却因为缺少大局观，缺少山一样的沉稳和度量，最后也是普普通通。只可惜，自己的年少气盛辜负了父亲的给予与期待，如今，人生已经过去一半，明白了天道运行之规律，便希望自己能像父亲那般以豁达的心态面对人生的种种境遇。往事不可追，过去的日子不会重来；人生多坎坷，来日不一定可期，我唯有做到珍惜当下，好好生活，便是对老父亲在天之灵的一种慰藉吧！  

海一般的思念

“轻易不借别人东西，尤其是钱。”好强的父亲很少给别人张口借东西，七八十年代的农村大家互相临时借点盐、米、面、油很正常，包括一些农具，可父亲认为这不是过日子的方法，这样只会让人日子过不好，计划不到会造成浪费，总之他讨厌如此。他更讲究量入为出，家里大小能用的农具置办得很齐全，菜、米、油、盐也提前储备好，用完及时补充。他经常讲“好生活是计划出来的”                                 

“永远不欠别人的”，家里两次盖房，供我和姐上学，他很少向别人借钱，仅有的几次借款也会在半年内还上。有些事情请别人帮了忙，父母总是及时买好东西，在家好酒好菜招待上，并送上心意，唯恐怠慢了人家，欠了别人的人情。

“再穷不能断了孩子上学的钱。”那个年代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好多孩子都拖欠学费和书本费，而父亲随时都储备好我和姐上学的费用，现在想想，父亲当时真不容易。

从水站退下来后，要强的父亲养过蜂，倒卖过玉米（一个朋友的亲戚在兰州药厂）虽有小成，可不稳定。李鹏总理年代，国家批准农村基金会开办，因为父亲的威望，乡基金会让父亲担任村基金会的负责人，大家都信任父亲的为人，都愿意把钱放到他这里，连邻村的人跑到家里，说只信任杜钊水，因此他这里的存款数量巨大，谨慎的他又不敢放贷，把全部余额交到乡基金会。因为基金会无序放贷，亏空很多，储户的钱暂时没有着落，就找父亲，父亲那段时间压力很大，不停给乡上要，可乡基金会的钱都已放出去收不回来，父亲心里吃了力，不久就病了。

后来蒲城县和渭南市政府为这事专门出了文件，文件特别强调：通过审计，杜钊水账务清楚，基金会的款项及账务已全部上缴，所有业务由乡基金会全面接手处理，任何人不得去找杜钊水。可父亲为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按他的性格如果不是数额巨大，他肯定会用自己的钱先给乡亲们。因为此事他一直抑郁寡欢直到故去，故去之前父亲把家里的借条（别人欠他的）要求母亲烧掉，说如果没人主动给就算了。

父亲在去世前，有段时间恢复的很好，特意来西安一趟，住在我红专南路的房子，晚上不知何故，父亲说要给我搓背，从来没有和父亲这样坦诚面对的我很紧张。那一次的感受至今刻骨铭心，我默默的享受着父亲的仔细、轻柔，就像一个婴孩，沉浸在浓浓的父爱之中，那种赤裸裸的被爱包围、被爱裹挟的感觉是父亲留给我最亲近的一个记忆。回去不久父亲就卧床不起，直到逝去也没有离开过蒲城老房子。

想起父亲去世的时候，整个巷子的人都去送他，大家都替他惋惜，诉说他的好，惋惜他的英年早逝，那一刻我伤心痛绝，可怜的父亲，我情愿你普通点，甚至不要那么好，也希望你多活几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想想我那辛苦了一辈子的父亲，从未真正享福过，这是儿内心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儿啊！但愿天堂里有wifi，期待父亲能听到儿的心声，知道您的孩子在想您。多想，带您感受一下风景如画的小区，流光溢彩的不夜城，波光粼粼的曲江池；多想，陪您逛一回十二时辰，爬一次城墙，吃一次海鲜自助；多想，与您一起泡泡温泉，给您搓搓背、捏捏脚……

希望孩子们记住他们的好爷爷！

“大”，有来世，我们继续做父子！

2023年4月21日 雨

作者简介：杜久平，籍贯陕西蒲城，毕业于西安财经大学，高级经济师，一级建造师，先后在省属国企，西安开发区公司任高层。又曾担任大型制造企业、物流商贸企业主要负责人，并创立行业领先的知名建材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