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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继恩】​拉骆驼(续)​——​点点滴滴忆下乡之24

作者\郭继恩

点点滴滴忆下乡之24

 拉骆驼(续)

天黑的时候,我们的驼队停在了一片挺大的平地上。看来,这是驼队固定的宿营地。与在庄里一样,卸下的驼鞍,依次摆成了一个方阵;卸载的骆驼,脖子上松松地挽绕着缰绳自由活动。驼户们搭帐篷、拾柴禾、搬东西,分头行动。各司其职,丝毫不乱。

很快,帐篷搭好了。

这是个尖顶帐篷:一根高高的立柱栽牢地面,几根麻绳从上面拉向地面,用大铁钉拴牢;篷布(记得就是普通的棉布)从上而下罩得严严实实,四周压牢。帐篷的门开在南面,进门两三步,三块大石头支起一只铁锅。这口锅口径不大,但挺深;锅底,干枯的柴禾“噼噼啪啪”着的正旺;头顶立柱上亮起一盏马灯,照着吹了一天寒风的驼户们;帐篷内沿四周,驮户门的行李摆列有序。不大的帐篷里暖意浓浓,笑声不断,真难得啊。

做饭的炊事员驼户,含了一口水,徐徐吐到不停对搓的手上,随后在身上蹭了几下,算是净了手,然后开始做饭。我是新来的,没有安排什么活计,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位炊大师:挖面,和面,推面,用刀拉成条条,始终从容不迫。看来,今天吃的是醒面片儿。好啊!饥渴了一天,这个面片儿,正合适!

过了一阵儿,面醒好了。铁锅里,水花翻滚,热气腾腾——该下面了。有几个家伙也围到锅边来揪面片儿,凑热闹。当初,这几个编外炊事员是怎么洗的手,实在是年深日久想不起来了。你看吧,那些面片儿,有大有小,有薄有厚,有长有短,飞向锅里。有个坏小子,故意用力一甩,面片儿溅起滚烫的水花,烫得人们齐声叫唤。真是热闹!只有我们的老大,笑眯眯的叼着烟锅儿坐在一旁,好像欣赏西洋景。

很快,面下完了。炊事员调上盐,倒上醋,好像还切了一大块儿黄羊肉,最后倒上一大碗酸菜,尝尝咸淡,咂了咂嘴说:“嗯,好了,吃吧。”

吃饭也有道道:心眼儿多的人,先盛上半碗,三口两口扒拉完,再美美地挖(三声)上杠尖儿一碗,坐到一旁,慢慢消受。我用的是一个长方形的饭盒,不大不小,也盛了两次,吃饱了,但未吃撑。人们都说沙窝里吃饭特别香,也特别能吃。其实,这不奇怪。白天人们普遍都出门劳作,傍晚甚至天黑才能回来。累了一天,腹内空空,这顿晚饭当然吃得香,当然吃的多。就如我们八个驼户,饥寒交迫,苦了一天,见到这热腾腾的面片儿,那真是饥不可耐,风卷残云,不大工夫就吃了个锅底朝天,饱嗝连连。

饭吃完了,炊事员驼户用一把一寸多宽的小铁铲儿,“蹭蹭”的铲着锅底。铲一下,往嘴里喂一下,自左至右,挨排铲得干干净净。

没有可供洗锅的水,只能如此,是为“刮锅”。

我的旁边,李发华的碗里盛着一大把沙子。只见他左手抓碗,右手按住沙子转圈蹭碗,“泚啦呲啦”的响声的确有些难听;再过去,徐家老三正在伸长舌头舔碗,挺大的搪瓷碗转圈舔了一遍,不知效果如何,反正连碗底也没放过;另外几个不大讲究,吃完饭便随手将空碗丢进锅筐。我的饭盒显出了优势,把盖儿一扣,连勺子扣在里边,不用担心沾上灰土。

这边刚撂下饭碗,那边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铺开行李钻进了被窝。诚然,在骆驼背上摇了一天,确实需要早点儿休息,但是,有人更信奉“吃饭利索睡觉快,出门不受众人害”的信条。早进被窝,躲避了可能发生的琐事。一举两得,精明!

帐篷里睡觉,也是有规矩的。迎门上头,那是老大的位置,一如酒宴的上席,其他人顺序排列两旁,据说要睡成一个八卦的形式。我是新手,资历最浅,只配睡在进门右侧。

趁着帐篷里热气尚存,我也麻利地拉开行李,准备睡觉。

我们的行李挺复杂:条件好的驼户,最下边铺的是嗉毛褥子。所谓嗉毛褥子,就是将骆驼脖子下面长长的嗉毛,用一种栽毛的工艺,横着一行行栽植在驼毛毛线编织的单人床单上。栽好的嗉毛倒向一个方向,厚一寸多,蓬松柔软,保温效果极佳,即便铺在冰冷的地上,也感觉不到寒意。嗉毛褥子上面铺“脚蹬毡”。这种毡,羊毛擀成,比单人褥子略窄,在其下方多出一个一尺多深,不到二尺的口袋,一如袋鼠妈妈的育儿袋;脚蹬毡上,再铺上日常的被褥。睡觉时,将被褥下端连同臭脚丫子一同塞进育儿袋中,再将脱下的衣裤,搭在被筒上,最后压上宽大的光板老羊皮大衣,整个捂得严严实实,厚重暖和。也只有这样,才能抵御零下一二十度的沙漠奇寒,安安稳稳地睡上一晚。

拾掇好锅、碗儿等吃饭的家伙什儿,我们把两只水桶抬进帐篷,放在刚才烧火的地方。随后老大又里里外外巡视一番,这才将马灯捻小,最后一个钻进被窝。

我是顶替家中有事无法出门的驼户卢占昇来拉这趟骆驼的。出于感激,他把老羊皮褥子(卢占升没有嗉毛褥子)、脚蹬毡、光板老羊皮大衣借给了我,加上自己的被褥,我也就具备了拉骆驼的基本装备,事实证明,满够用了。

午夜,风停了。空旷的沙窝里静的可怕,蜷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真是受用。黑暗里,不知哪位老兄发出阵阵鼾声,声音不大,好似催眠曲,催得我眼皮发沉,酣然睡去。

次日,天明,驼户们陆续醒来。这帮家伙,相视一笑,彼此会心:太冷了,睡着别起!

沙窝的早晨,清冷清冷,滴水成冰。还得说我们的老大,不畏严寒,率先起床,卷过铺盖,在帐篷中央点燃了一蓬昨晚预备好的柴禾,腾腾燃烧的火焰瞬间烘热了帐篷里的温度,众驼户这才麻利地撩开大衣,穿好衣裤,纷纷起床,随即捆扎行李,准备起程。

那时,我穿的是一双轻便的胶底黑棉鞋。这双棉鞋,在身边地上放了一夜,早晨竟然冻成了一双硬邦邦的冰壳,敲起来当当响。急忙之间,我是又捶又砸,又摔又打,好不容易弄得软了一些,这才用力穿在脚上。

忘记了这天的早饭情况。想来似乎应该烧锅开水,让大伙吃几口干粮,丢几口炒面吧,实在记不得了。

这边仔细踏灭火种,收起帐篷,那边已经有人捉齐了自己的骆驼。要知道,每头骆驼都有名字,每个小队的骆驼都是固定的组合,不能搞混。我这个新手,除了认识老白骟、老红骟等特征明显的几头骆驼外,其他骆驼在我眼里几乎一个样,更别说叫什么名字!还是搭档李发华帮我捉齐了骆驼。

一如庄里出发时的情景,各小队陆续进入驼鞍方阵,搭档披挂整齐,老大领头,依次离开宿营地,踏上新的征程。

下午大约四、五点钟光景,驼队来到此行的目的地——黑横梁子羊圈。所谓羊圈,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沙坑,晚间羊群栖身避风之处。天长日久,坑底积累了厚厚的羊粪,冻土一般。驼户们与羊倌一道,将羊粪刨出,打碎,装袋,扎紧袋口。

在黑横梁子歇了一晚,第二天,驼队启程,向石峡子火车站进发。此时,每头骆驼的背上多了两只装满羊粪的麻袋,一边儿一袋,总共二百多斤(当然,坐骑和驮水、驮生活用品的骆驼除外)。这一路,我不断地跳下骆驼,牵着缰绳,步行赶路;即便坐在骆驼背上,也尽量去回忆一些愉快的往事,使自己轻松欢悦起来;百无聊赖之际,便注视那随风滚动的枯草,偶尔见到一只掠过草尖的野兔,也必定要一直看到踪影全无……总之,生方设法驱赶时时袭来的睡意,免得再次睡着,掉下驼背。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驼队来到石峡子火车站,在一处路基北侧指定的地点,大家倒空麻袋,整理好绳索、麻袋,然后沿着铁路南侧向东走了一个多小时,八、九点钟左右,回到了廖家井。

拉了几天骆驼,整日风沙扑面,没有刷牙,没有洗脸,也没有洗过碗,究竟邋遢成了一副什么德行,自己不曾留意。只是后来见到白天归来的驼队,那些驼户们咧嘴一笑,牙齿是白的;眼珠转动,也能看到一点儿白的。除此而外,满脸黑黢黢的,不知是大漠阳光的杰作,还是垢痂覆盖。

前不久,乡下朋友来电话,说如今沙窝里修成了公路,公路两旁种植了沙枣树等沙漠植物,连绵不绝,蔚为壮观;林业部门监管极为严厉:不允许任何牲畜放牧糟害。

太好了!然而如此一来,我们在沙窝里打的水井岂不是废弃了?我们住过的房屋,难道就此让给了沙漠中的野兽?“沙漠之舟”不让进沙漠,看来拉骆驼这个古老的行当也只有寿终正寝了。还好,我这个当年一窍不通的知识青年偶然客串了几天驼户,了解了一些驼队的皮毛,从而留下了一段极为珍贵的记忆,值得不时回味,今天把它写出来,留作纪念。

2016年2月2日郭继恩于甘肃天水

一点儿费解:自从下乡学会了做醒面,揪面片儿就成了我这几十年来的家常便饭。如今,有时做四个人的醒面拉条子,摊开两张面,一个80乘50cm的大案板,好像都不太宽裕。想当年拉骆驼的时候,八个大汉,个个饭桶,那个推面的案板能有40cm长30cm宽?那个驼户炊事员不知用什么妙招把老大的一块面,硬是在那么狭窄的案板上摆弄妥贴。

年深日久,搜索枯肠也描述不出当时的细节,只留下了无奈的费解。

另外,这篇拉骆驼的文字里面,离开羊圈踏上归程的情节实在空洞。唉,想破脑袋也回忆不起当时的细节——毕竟时间过去太久了!如若那时能随手划拉上几句,一定精彩!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只好留下些许遗憾。

2022年7月15日,郭继恩于上海临港首府


作者简介:郭继恩,男,汉族。1946年农历腊月初七,生于山西长治。1954年在甘肃入学,曾就读于夏官营、甘草店、兰州、打柴沟、武威、黄羊镇、古浪,1966年高中毕业于甘肃省古浪县第一中学。文革在校两年后,1968年底到古浪县裴家营公社元庄大队廖家井生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1971年8月,招工到天水铁路电缆工厂,1998年退休,现在上海临港女儿家闲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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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我们都靠这骆驼载我们到城里去找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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