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姚建林
升 学 宴
秦老师是A县第一中学的语文老师。这两年许多优秀的老师都跳槽到了沿海的一些私立学校，听说外边的待遇很好，秦老师也动心了。
这天，小学同学唐宋找到秦老师，说，你跟我到省城去教书吧！我给你开双份的工资，你看咋样？看秦老师一愣一愣的，唐宋说，哎呀，还犹豫啥呀？不瞒你说，我办校的手续都齐了，你发挥你的人脉优势，多给我拉些学生来就行了！
秦老师想了一下，问，什么时候去？
唐宋说，越早越好，你明天就可以动身。
秦老师早就听说唐宋的姐夫在省教委工作，这两年唐宋搞个体养殖，早发达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流着鼻涕，被老师戏称为读书“七窍通了六窍”的那个蠢材了。而且邻近的几所中学早有老师在省城办起了私立大专院校，赚了不少钱呢！
在普通人的印象中，学校只是个“清水衙门”，可这些人在省城把一些学校闲置的场地租过来，便堂而皇之地挂出xx院校的牌子，收取高额的学费，让曾经的“清水衙门”也变得不再太平。难怪一中的老师们背地里自嘲地说，咱A县出教育家呢！可不，瞧着吧！唐宋不正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教育家之星”么？虽然秦老师打心眼里看不上他的这位小学同学，唐宋初中没毕业，现在竟成了高校校长，典型的“外行管理内行”嘛！可现在社会上这种模式不是俯拾皆是吗？
唐宋的学校座落在省城的一家职教中心内，这里的面积很大，之前已有两所大专院校在这里挂了牌，算上唐宋的江南市国际贸易学院，已是第三家了，可以想见开学后这里人头攒动的热闹盛况。
唐宋告诉秦老师说，我们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学校的知名度还不够，你周边大学的同学多，下去跑跑招生吧！
见秦老师还有些不明白，唐宋告诉他，招生其实很简单，招生的老师下到各地的中学去，设法弄来那些高考落榜生（也叫线下生）的高考分数单以及详细的家庭住址，便OK了。然后根据这些学生的通讯地址，学校组织专人给这些线下生寄去录取通知书。
秦老师问，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学生哪能都来呢，这得有多少浪费呀，一份通知书加邮票少说也得几毛钱吧？
唐宋哈哈一笑，乐了，我的老同学，看来你真的只适合教书，不会算经济帐啊！不错，我们依着这些学生的通讯地址发通知书，看起来是大海捞针，可是你想呀，一百份通知书里只要有一名学生来了，我们就成功啰！
秦老师如梦方醒，若有所悟。
秦老师给原来教院的几位同学通了电话，这些同学都在邻县的各所中学里任教。秦老师说明来意，同学在电话里都答应帮忙。
这天秦老师刚吃过早饭，便乘车直奔B县实验中学而去，等到了那里的时候已是晌午时分了。秦老师找到一名同学的家里，一进门，见到同学的弟弟，秦老师递过介绍信，又拿出招生简章来。
同学的弟弟简单看了一眼，就冲里屋喊，哥！你快来呀，省教委派人来了！
秦老师一愣，被同学弟弟的这番介绍闹了个大红脸。
那同学热情地迎出来，两个人聊到毕业后各自的经历，不免唏嘘一番。谈到现在供职的学校，秦老师忽然惴惴不安，心生愧恧。
同学说，老同学混得不错呀，都成了国际贸易学院的教授了！
秦老师说，我正惭愧得紧呢，你就别取笑我这冒牌教授了。
同学正色道，不过说真的，现在有的学生没能考上大学，参加工作年龄太小，好的大学上不了，有的流落到社会上成为害群之马，你们的学校倒是为这些学生提供了一个机会，“多办学校，少办监狱”嘛！
秦老师说，你能这么看，我就心安一点！
从B县回学校的途中，秦老师忽然接到老婆打来的电话。老婆说，你明天无论如何要回来一趟。
什么事这么急？秦老师问。
表弟刘涛考上名牌大学了，明天在家摆升学宴呢！老婆兴奋地说。
哦！什么大学知不知道？
不都说了嘛，名牌大学呢，这么啰嗦！明天记得一定回来啊！老婆说着，“啪”地挂了电话。
秦老师下意识地攥了一下拳头，他替舅舅感到高兴。舅舅当年高考因一分之差没能上大学，这成了他一生的遗憾。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儿子刘涛身上，他对刘涛管教极严，因学习不努力刘涛没少挨他的揍。舅舅迷信，常说老刘家的风水都让老秦家给占去了，不然为什么老秦家人才辈出，而老刘家却连一个大学生也出不了呢？现在好了，刘涛成了老刘家乃至全村第一位走出山里的大学生了，舅舅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他不定高兴得啥样了呢！这样想着，秦老师恨不能马上飞回家去了。
第二天，秦老师风尘仆仆地赶到舅舅家时，刘家的升学宴刚刚开席了。大门外聚集了几十桌客，笑语喧哗，好不热闹。大门上的一副对联分外醒目：
跬步启风雷一筹大展登云志
雄风惊日月十载自能弄海潮
听舅妈说家里还专门伏了两口肥猪、一只羊呢！见外甥回来，舅舅满是笑靥的脸上漾开了一朵花，他显然是喝高了，他拉住秦老师的手说，秀才来得正好！他不呼外甥的名字却一直喊他秀才。
呃，他卷着舌头说，你……说说看，你表弟这回考上大学，是不是也算……是个秀才了！秦老师附和说，岂止是秀才，咱刘涛可算是刘家湾的状元了！舅，你醉了！舅舅一摆手说，我没醉，今儿高兴，我要一醉方休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些醉意朦胧的秦老师忽然想到什么，问，不知表弟上的是哪家名牌大学呢？舅舅说，是一家有名的国际学院嘞！弘儿，去把你哥的通知书拿来！秦老师听了，心头蓦地一惊，酒已醒了几分。
弘儿飞快地把录取通知书取来，秦老师展开一看，刹时瘫倒在地。只见通知书上几个熟悉的朱红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江南国际贸易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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