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 居
文/冬月之恋
在锦湖豪苑小区邻近大街靠东边一侧的4楼上，住着两户人家。401房间的女主人叫赵琳，402房间的主人叫杜娟，两家是对门而居的邻居。
赵琳是城里一所中学的英语教师，杜鹃则是城郊的一位菜农。一年前两家人不约而同地相中了这个小区，并选中了同一栋楼房4楼的居室。锦湖豪苑虽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俨然是城中大款巨贾的聚集地，但高昂的房价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消受的。巧的是赵琳的老公辛楣这些年建材生意做得不错，口袋里还算暖和；杜鹃家的蔬菜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囊中也并不羞涩。
赵琳第一次见到杜鹃是在那天两家人同时装修房子的时候。赵琳正要出门，迎面看见电梯里出来一个女人，两手吃力地拽着一包水泥，使劲往对面房子里拖。赵琳吃了一惊，暗忖，好彪悍的女人。就见这女人又黑又胖，中等的身材，剪着整齐的前刘海，额头和颈项里满是汗珠，大概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只是看上去要苍老得多。
杜鹃也发现了站在门口皮肤白皙鼻梁上架着副近视眼镜的赵琳。她冲赵琳咧嘴一笑，嘿嘿，你家也在装修呢？
赵琳没有搭话，她不喜欢眼前这位相貌丑陋，举止有些粗鄙的女人。出于礼貌，她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转身下了电梯。
早在没进城之前，杜鹃就曾听人说，城里人与乡下人可不一样，即使是门对门的邻居，也是互相不来往，形同陌生人的。杜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觉得邻居之间应该是可以成为朋友的，老话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吗？可是现在赵琳不冷不热的态度，还是让她心底隐隐感到一丝凉意。
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以后两家人便经常在楼道里遇见。杜鹃发现，她每次与赵琳迎面相遇，赵琳的表情都是冷艳的，像是一位骄傲而高贵的公主，从不主动与她搭讪。倒是她老公辛楣则要客气得多，见面脸上总是笑眯眯的，每每客气地与杜鹃点头寒暄。这让杜鹃有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好比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杜鹃在小区的门房外摆了一个菜摊，卖的多是她自家菜地里种的一些时令蔬菜。菜的品相不错，绿色环保，而且比周边超市里菜的价格便宜一些，因此很受小区里居民的欢迎。日子一久，小区里的一些家庭主妇与杜鹃也熟识起来。
杜鹃卖菜很辛苦，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骑着那辆电动三轮车去乡下老家进菜，有时还要到集贸市场上捎带一些鱼肉干菜。傍晚，小区里的居民大多吃过了晚饭，她才收摊回家。
杜鹃不太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还保留着农村人的本色。她的衣服看上去总是旧的，头发有些凌乱。忙碌的生活让她无暇自顾，而这恰是赵琳看不上她的原因。一到冬天，由于经常要伺弄蔬菜或是帮顾客抓取网箱里的鱼儿宰杀，杜鹃的两只手掌上皴裂开一道道血口，那些买菜的大妈大姐们见了，无一不觉着心疼。
辛楣每天喜欢到杜鹃的菜摊上买菜，一则是因为杜鹃的菜花色品种多，二则也是为了照顾一下杜鹃的生意，毕竟大家都是邻居，既然居家过日子菜总是要买的，又何必舍近求远呢？杜鹃每次见了辛楣来买菜，总会免费送一些葱姜蒜，弄得辛楣怪难为情的。
赵琳从不到杜鹃的菜摊上买菜。在赵琳看来女人邋邋遢遢的，连她卖的菜似乎也跟着变得不干净起来，而且她卖菜逃不掉缺斤短两的嫌疑。不是有句话叫“无商不奸”么，菜场上、大街边那些小商小贩的伎俩她见得多了，她没理由不相信自己的这位邻居也是这样。赵琳埋怨丈夫不该到邻居的菜摊上买菜，可是有时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荒唐，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更不用说去说服丈夫了，唯一能够解释的是，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怀有偏见的时候，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辛楣依然我行我素，赵琳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有一阵子，城里兴起了麻将热，小区里出现了好几家棋牌室。杜鹃也买来两台麻将机，在自己家里单独辟了一间房间，卖菜之余又搭着做起了麻将生意。因着卖菜的关系，杜鹃结识了小区里许多人，她经常邀约一些得闲的大叔大婶或小伙子小媳妇去自己家里耍牌，抽取一点台费。
往日清静的楼道忽然变得热闹起来，这让对门的赵琳感觉有些不舒服。
一个周末的上午，赵琳正在家里拖地板，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她打开门一看，发现是两个蓄着长发的陌生男人，两人是上杜鹃家打麻将的，敲错了门。
赵琳阴着脸，满脸不高兴。两个男人正尴尬间，杜鹃开门出来，将他们迎进屋去，杜鹃满脸赔笑说，赵老师，对不住啊，打扰你了。
赵琳鼻子里哼了一声，夹枪带棒地说，都什么人呀，你赚钱可也不要影响别人休息嘛！一边砰地关上了门。
杜鹃愣怔了一刻，满脸惶惑与歉赧。
回到家，赵琳余怒未消，她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辛楣说，你看看，这女人都掉进钱眼了，家成什么样子了，不三不四的人也往家里领。
我看杜鹃做的没错，蛮有经济头脑的，她这也是资源利用，生财有道啊。辛楣不无赞叹地说。
啧啧，还“经济头脑、生财有道”呢，结婚这么多年，咋没见你这么夸我呀？赵琳嗔笑道。
我说的有错吗？这你也吃醋啊，你有经济头脑吗？你也就是才女一枚，论做生意赚钱，在咱们家可就是我这大老爷们的事喽。
瞧你能的，咱们家就你贡献大？我可没吃闲饭，相夫教子，挣钱养家，我容易吗？赵琳委屈地说。
那是，我辛楣的媳妇可不是普通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干着呢，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
赵琳“扑哧”一乐，就你嘴贫。
这天晚上，赵琳正伏在家中电脑前查资料，准备第二天公开课的教案，忽然眼前一黑，家里停电了。她隔着窗户看见隔壁左右的人家都有灯火，原来是自己家里的电路出了故障，辛楣不巧出远门了，这可怎么办呢？她给辛楣打电话，辛楣提醒她说，你怎么给忘了，咱们的邻居张大年不就是位电工吗？你找下杜鹃帮忙。
赵琳这才如醍醐灌顶般回过神来，是呀，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呢？可是—— 自己一向对杜鹃不冷不热的，现在去求人家，她会帮这个忙吗？她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自己那个教案可不能耽搁呀！赵琳终于鼓起勇气叩开了杜鹃家的门。
弄清了赵琳的来意，杜鹃很是热情，一边给赵琳泡茶一边告诉她说，张大年刚出门遛街去了，说着便掏出手机给男人打电话，催他赶紧回家。
杜鹃妹子，真是麻烦你了！赵琳满怀歉意地说。
赵老师，看你说的，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谁让咱们是邻居呢，邻里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吗？杜鹃真诚地说。
张大年回来了，很快查明了故障原因并处理好了问题，赵琳家的电终于又来了。赵琳很是感动，特意买了包香烟给大年，却让杜鹃挡了回去。杜鹃说，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对大年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客气的！
赵琳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眼前这位外表邋遢的女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忽然高大起来。
转眼临近春节，那天下午赵琳去小区门口的邮政储蓄所取三万块钱，预备回来置办一些年货。刚出储蓄所大门，一个头戴瓜皮帽的男人蓦地一把夺去她肩上装钱的坤包，转身拔腿就跑。
赵琳一下懵了，紧跟着追了出去，嘴里一边大喊着，抢劫了，抓小偷啊，截住他！
两名路过的男人不由自主地闪避到道路一旁，漠然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正在这时，赵琳发现一个熟悉的彪悍的身影窜出来，手里拎着一把菜刀，奔着那抢劫的男人扑了上去。没错，冲向歹徒的人正是自己的邻居杜鹃。
赵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杜鹃追上去，一把抱住了男人的一条腿。男子掏出匕首，挣脱开来，恶狠地刺向杜鹃的手臂。杜鹃不管不顾，身子摔倒了，菜刀掉在了地上，殷红的鲜血沿着受伤的手臂汩汩流淌，染红了衣袖，但她另一只手仍死死地拽住那只坤包。
这时候，小区的两位保安闻讯正向这边赶来，小偷见势不妙，只好扔下包，仓皇而逃 。
赵琳赶上前去，扶起躺在血泊中的杜鹃，心疼得流下了眼泪。妹子，你受苦了，咱这就去医院，她哽咽着说，你咋那么傻呀，坏人拿刀扎你，你也不撒手，钱比命金贵呀！
姐，我就是不想让坏人得逞，他抢了你的包，我心里急呀！杜鹃强忍着疼痛，微笑着说，谁让咱们是邻居呢？
赵琳早已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2019年3月24日
【作者简介】 姚建林，网名冬月之恋，湖北黄石人，自由职业者。业余喜爱写作，喜欢小说、散文和诗歌，作品见于《华文原创小说》《北极星文学》《西岳文化》《乡土作家》《乡土文学》《西狐文学》《当代巴山文学》《岭南作家》《今日作家》《文都墨客》《九州文艺》等微刊。华文原创小说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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