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冬日雪纷飞
文/白长安
白雪飘飘本无乡，浩然不觉落尘间。这些年来，下雪的日子越来越稀少，甚至一个冬天难见一日飘雪，更没有“山舞银蛇，原始蜡像”之域境，所以每逢冬天盼雪的心情油然而生发。作为陕北人，对冬天的感情远胜于夏天的炽热。我始终认为，黄土决定了陕北人的肤色，大雪纷纷却决定了我们的灵魂与性格的独立存在。
“十月冰，健牛筋”。小时候，当双脚能够踏实地踩在北洛河上时，冬天便来了。大清早，呼啸的西北风裹挟着已枯死的草叶，从铁镇古道一路杀将而来，到处宣示着寒冬的主权。夏秋时潺潺的河水不经意间已结成厚厚的白冰，布满整个河面，层叠着村庄上空的袅袅炊烟，被狂风扫灭了踪迹。早饭后，家家户户老老少少迎着寒风出门了，去参加生产队劳动或赶着毛驴送粪，或铲草皮肥田，或打场禾；上学的，三五成群，斜跨书包，男娃头戴解放棉帽，帽翅聋拉在脑袋两侧，鼻带两股清流；女娃则被粉、绿色的头巾勒出了红彤彤的脸蛋儿，大伙一路嬉闹着奔向学校。
打扫罢家窑院子，每家每户或男或女都会担着两个铁桶，也有木桶的，晃晃悠悠地就近担水；每个水井旁或山泉边总会聚集起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闲聊乱谝的、斜插打诨的，热闹一时。张家男子对李家女子早有心意，总想逮个机会给她绞一担水，但由于人多眼杂，李家女子一直躲躲闪闪。老井旁、山泉边，催发着全村百姓的平常生活，有井水就有生机，特别是在干冷干冷的冬天，清早的井口往往升腾着水汽，水汽笼罩着围在井边担水的人。这时，伴着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一缕缕阳光擦过屋檐窑檐照射着水井，云蒸霞蔚，一幅江山烟火图浑然天成。
冬天里，最高兴的莫过于孩子，哪怕寒风刺骨，家长都会默许他们在北洛河上溜冰弛聘。犹记我们设计创造的三二二结构的冰车：即上面三块木板，下面两条木档再钉进两根钢筋做的滑条，然后人手两把铁镢子。这便是当年体育运动最奢侈最先进的设备。放学后，男孩们不约而同涌向河湾，跪在冰车上如尥蹶子向后狂蹬，箭一样的少年在群山环抱的村庄前后笑着、闹着、追逐着。傍晚，日落西山收起余晖，这时孩子们明白该回家了。前店的，拐沟的，刘河的，肖掌的……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雪是冬天最精彩的登场彩排，特别是夜雪。睡梦中，飞雪飘飘纷纷扬扬悄然染白世间，当早晨推开窑门或房门，抬眼便是白茫茫一片——雪，驱散童年我对夜的恐惧。早朗读课也会因为雪的来到变得异常清醒、兴奋。我对雪中的第一个脚印格外在意，之后，顺着踩出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踩稳、踩实。走到村道上，遇到每一个乡亲，他们的脸上无不洋溢着幸福。
哦/儿那时的雪/慢慢悠悠/飘飘轻柔的样子/半夜里怕惊动他人/轻轻抚摸着窗户/含羞徘徊着/又窃窃私语/让世界慢慢的接纳/推开门来/染白了天/染白了地/染白了你我……
故园的冬天赋予陕北人性格倔强，无论榆林人还是延安人，经千百年汇聚于这高原群山之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锤炼出淳朴并彪悍的民风。
如今，在那些没有雪纷飞的冬天里，安静中，我听见了高原的风声，梦想着再一次回到故园的雪天和伙伴们狂蹦疯跑，但不知是今生还是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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