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哥 杨 建 设
文/杨备战
早年父亲给我兄弟姊妹起名，男孩根据时代命名：依次为革命、胜利、建设、备战。女孩在“英”前加风加雪为雪英、风英。在杜杨村我们杨姓是一个大家族，抵半块村。他给我们起名，没有按以振起首的自家兄弟名振东、振江、振锋等，独具一格，时代鲜明。
大哥当兵转业住在县城，二哥过世已快两年，三哥住在老屋，我搬了出来。大姐雪英在河南，二姐风英在贺家，天各一方，老母亲尚在，根还在，不断有鸿雁来书，电信问候。
姊妹里三哥最特殊，他是一个聋哑人，没有成家，守在老母亲身边。一次抬东西，我微微感到他体力已大不如前。我感到了时间的无情，把一个力大无穷的人渐渐耗成气喘嘘嘘的老人，三哥已经六十五岁了。
正因他没有成家，在大家庭里是一个共用人，每个家都用过他。谁家事紧，就有他的身影。追溯我们上祖辈，没有先天哑巴的遗传，为啥到他成了聋哑人？母亲告诉我，他三、四岁发高烧，一连数天烧不退，当时医药短缺，束手无策，不知听谁建议叫来一个老婆子，看后说是喉迫，意思是喉咙被肌肉堵实了，得戳穿方能好。
于是这个胆大老婆拿出一根一尺来长的妇女纺车用的锭子，细铁棍两头尖，使劲在孩子喉咙里捣戳，大块大块血块从口里源源不断吐了出来……好了，但从此再也说不出话了，断送了他一生，使他与常人天地之隔，孤单寂寞，心里的话唯有指手画脚与人交流，背后受人百般羞辱，却回不了声音，唯看人眼色行事。当不了主人，只剩下当奴仆的命运。
正因这个缺陷，三哥从小养成固执、偏执的性格，嫌贫爱富，烟爱吸高档的。你如给他一两盒好烟，再重再脏的活他都给你干，他心里认为你看重他。以前他兜里总装上两盒烟，根据人发烟。在人堆里他总爱掏出他的好烟炫耀，人若竖起大姆指，就能把他的烟哄着抽完。
他平日节俭细发，一分钱都舍不得花。大哥给些烟，为人干活挣些烟，总有抽不完的烟。
小时候我父亲教他写人名字，他记性不错，半村人，还有我一家人的名字他都会写，而且写得整整齐齐，认认真真。所以到村上去填表，他总是自己签名。
他对人很热情，不会虚情假义，尤其是老亲戚或从前出外打工时认识的故人，倒茶替烟，哇哇地指长指短，出门能把你送到很远的地方……他满腔热情，只是难以言说。
干活实在，不会偷机取巧，而且做得细致，唯一是速度慢，质量放心，响当当的一流。
卸锣丝，扎墙角，窗沿子，门边子，这些匠人望而生畏的活都是他一人来作，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在他脑海里没有速度一说，只是把活干好了事。你再急，他不急。记得一次辗麦扬场，我用扫帚扫，风时来时止，他时扬时停，一大堆麦，我都瞌睡到驾子车上，醒来时他还是不急不忙的干着。
他一直守着老屋，跟着父母亲。他终老的事一直是父母耿耿于怀的。其余儿女都有子女，唯他孤身一人，若有人在母亲面前提起哑巴将来之事，就和老妈子对上撇子了，好像遇到知音......
村上有个瞎子，七十多岁，兄弟多姊妹多。一生没主见，怕老了没人管，今天寻儿，明天添户，闹得满村风雨，现在还是孑然一身。伤了姊妹情、兄弟心。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母同胞，遇事方能显真情，不信死了能臭到那里没人管的。只是人家不先表态罢了。
同样，我三哥也曾遇到这种情况，也有出这样主意的。平心静气的想一想，本应管他一人，进而要管上一家，谁有那么大的能力？谁来承担这棘手的责任？此后风波一过，不了了之。
好在三哥自己有一双手，能挣来钱，自己养活自己，年年还有节余。况且我们谁也没亏过他，明里暗里时常接济。侄男子弟如雨后春笋茁壮长成，三哥后事远可告慰父亲在天之灵和九十多岁老母的牵挂。
三哥一生说容易也不容易，在他坚强身影的背后，我亲眼见过他独自一人坐在房子里哭泣，那都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
他脚下皮鞋是公牛，牌子的，穿烂了几双，刀削面，羊肉馆，排骨面他吃过不止一次二次。他虽舍不得花一分一文，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比周围的残疾人强十倍，因为他有一个爱护他的大哥和俩个妹妹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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