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遗言”
文\李军
文渊的父亲被县中心医院进一步确诊为慢性阻塞性肺气肿,且病发多脏器衰竭,生命垂危。呼吸内科的廖主任建议文渊将他父亲立即转入省城医院救治,唯有通过转院治疗,他父亲才有50%的生存概率。
明天就是农历大年三十,文渊在电话中获悉,他母亲早已张罗好了一桌极丰盛的年夜饭,翘首期盼着他们父子俩,能够早点儿回家过年。文渊没敢将父亲病危的噩讯告诉母亲。他年迈的母亲,患有中度哮喘病,生活起居尚处在半自理状态。文渊有个患有尿毒症,早已离异的姐姐,常年在家照顾着母亲。这个苦难的家庭,就像一座高耸的大山,沉重地压在了文渊的心口多年。
蜷缩在医院冰凉刺骨的楼梯口,文渊大口大口地抽着劣质的香烟,希望借此来麻痹他滴血的心。那狭窄的楼道口,被陡然上升的烟雾,笼上了一层凄惨忧郁的阴云。“怎么办,怎么办?”文渊不停地撕扯着那头油腻污秽的乱发,深深地陷入极度恐慌之中。
文渊重新走回病房,似乎又重新走入了极度绝望中。他不忍直视正在默默承受巨大痛苦,全身缩成一团的父亲;他不忍心听父亲没日没夜所发出的呼哧、呼哧的急剧喘息声。此情此景,让文渊干涸的眼眶中,突然奔出一串串滚烫的泪珠,他缓缓地伏下身,仔细地替父亲掖好了滑落在胸口的被子。
“回家,回家”,在父亲呼哧呼哧的喘气与换气声中,文渊在第一时间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的“遗言”。有许多行浑浊的眼泪,从他父亲潮湿的眼眶中,正潮水般地流下来,一瞬间,便浸湿了那床单薄苍白的、弥散着浓烈消毒水味的棉被。那一大片像刚刚下过冬雨的潮湿寒冷,久久地簇拥在文渊悲凉、绝望的心口。
或许父亲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临;或许他还深惦着患有尿毒症的女儿,这些天有没有去医院透析;或许还想着马上要过年了,家里备的米、面、油够不够;或许还想着可爱的小孙女,咿咿呀呀地围着他身边,含糊不清地叫着爷爷;或许还想着,这些天持续不断地下着雨,家里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会不会漏雨;或许还想着年前种的菜苗,现在长势如何……
他放心不下啊,这世上令他牵肠挂肚的事情,实在太过繁杂,即便他日后喝了“孟婆汤”,也依然不会忘却那个叫做家的坐标,那个熟悉的回忆方向。
“回家”。父亲近乎悲壮的声音,再次绕梁般久久回荡在文渊的耳畔。文渊痛彻肺腑地注视着父亲,在他那干瘦的脸颊上,忽然涌出了一圈黯然的不易察觉的红晕。也许一提到回家,老人家就会立刻兴奋了起来,全然忘却了周身密密麻麻的疼痛。
文渊想,回家真好。回家后,可以美滋滋地喝上一碗母亲熬制的小米粥,亦可以蒙头舒舒服服地睡上个三天三夜不醒。但此时此刻,他们父子俩却是有家难回啊。以他父亲现在的这一糟糕状况,决计不能离开医院半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他父亲就此倒了下去,那么他的家将面临大厦将倾的危机。这些,是他那个苦难的家庭所不能够承受的。
一整天,父亲都滴水未进,全靠着输入体内的营养液来延续着即将消散的生命。但他依然执拗地叫嚷着想要回家。现在他回家的执念竟是如此得迫切,又是如此得令人泪崩。文渊一遍遍用热毛巾替父亲轻轻擦去眼角处滑落的泪水。这位日薄西山,但却生平倔强的老人,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悲伤过,因为他不愿让儿子为他而焦虑惶惑。但他在人生弥留之际,那浓烈的回家欲望,无时无刻都触及他心中......
望着楼梯口下密密麻麻躺着的一地烟蒂,文渊干燥冒火的嗓子,一阵阵作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浑浊的冷气,然后泪流满面、迟缓地抬起了头。冬天的夜空,涌现出一片白花花的苍茫与萧索,那瓦楞上倒悬的一排排晶莹剔透的冰锥,是他那凄寒、冻僵的泪珠,如同他那几乎崩溃的杂乱思绪,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寒夜的冷风中。
农历大年三十凌晨五点,一辆半新的救护车,呼啸着冲出县中心医院,快速地驶向高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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