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 害
文/张小芳
饭菜端上了桌，唤请了数声，两位人物才旁若无人地陆续出场，慢吞吞地进了各自的盥洗室，不慌不忙。任饭菜慢慢变凉。似乎及时吃热乎乎的饭菜，便不足以体现二位人物的身份和傲慢。
我解下围裙，颓然跌坐在沙发上，心和饭菜一同在慢慢变凉。
我知道他们早睡醒了，都在赖床玩手机游戏。我知道一位挂了科，另一位今年即将大学毕业，论文还没完成。但他们一个个若无其事。仿佛他们是给我读前程。
我是不能唠叨的。摔筷离席是常态。我只得学会了三缄其口。
两位少主一个二十二周岁，一个二十一周岁，千金为长，少爷次之。我是他们的老妈子。如果没记错，曾经是我十月怀胎喜出望外地生下了他们。
一切皆是我的错。别人家优秀的孩子，一定不会有我等溺子无度的妈妈。
败局已定，已无扭转的可能。我已逼近绝望深渊的边缘，他们却浑然不知。他们以为，他们一辈子什么都不用做，便可一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我是不想把悲哀的“巨婴”二字冠于他俩，但千真万确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两个字了。
我懂得老鹰训练出窝雏鹰时会狠心地把雏鹰扔下悬崖，让它们自己在本能的求生欲望中学会飞翔。但为时已晚，他们已是成年的不会飞翔的鹰，而我渐老，已叼不动他们了。
我还知道初长成的雄狮会被原狮群赶走，被迫独自远走它方谋生。但我已无力驾驭他们，我不能开口，开口之前他们都会烦。
肝气郁结于胸，默默不欲饮食，我想我应去医院做个肝检查。我去医院检查是有目的的，是满怀希望的。昨晚我从梦中笑醒，是因为医生确切无误地在诊断书上写了“肝癌晚期”四个字。
只有我去了天堂，那二位人物也许在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侯会停下手机游戏、转而思考一下人生和未来吧？
这个季度我没去染发，让丝丝白发醒目地在头上肆虐。我故意说，染发过敏，不去染了，看白发都占了三分之一了。可他俩低头沉迷游戏，根本就听不见，更不可能看得见。
因为疫情期间要上网课，儿子借口电脑操作麻烦，而手机屏又旧了。我赶紧打开京东，3900元为其购得华为新机一部。怕女儿有意见，以巴结的心态2000元的价格同时也购入了一部女款手机给她换新。不料却闯大祸了。
女儿指责我偏心，手机购回已13天了连盒子瞅都没瞅一眼。搬来亲友相劝，无效，女儿自作主张用其压岁钱重新给她购了一部，价格不详。
其实我们只是很普通的家庭，经济收入也有限。望着闲置的我的爱心礼物，已过了网上的退换期限，我内心酸楚，五味杂陈。
蜘蛛产卵孵出幼卵后，会心甘情愿牺牲自己，为了喂饱孩子而被幼子分食。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只愿他们能得以成长。
我怎样做，才能换得他们的成长呢？或者是因有我在，阻止了他们的成长？
新中国啥都好，就是想出家太难了。华山玉泉院旁原有个小道姑庵，现已改制，招收的全是男性道士。
我若不离开，他们就不会成长，而我又无处可逃。
只要我还在这个世上，他们的依赖心理就不会终止。将来走进社会，会受大挫折的。我怕他们受不了社会的残酷竞争，因为他们尚无一点自主觅食能力，换句话说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
我只有去了天堂，他们才会惊慌失措：这以后衣从何来、饭从何来？他们才会暂停下手机游戏，被迫考虑一下肚皮挨饿的问题。早一天考虑，总是好的。
所以，我要向蜘蛛学习，为了幼子的成长，牺牲自己。
天堂，我来了。一个失败的母亲来了。惯子如杀子，愿天下父母再莫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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