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同庆
暑天，某城。十字路口东郁郁葱葱的大树，树冠相连，枝繁叶茂，树枝层叠，把象棋摊遮掩得全是荫凉。
知了在大树上不停的鸣叫。
城郊村由于城市的扩张发展已变成近乎城中村。城中的小公园，路旁大树下就成了城中村老年人乘凉下棋的宝地。
棋摊是城中村老王设局。对杀与观棋的人大都是城中村的居民及附近厂区企业退休的老工人，亦有上班族中年人路过立足围观。围观最多达二十余人。年龄小的四十开外，年龄最大的八十有余。
城中村老王七十余三，满面红光，秃头顶，只是白了眼眉。老王耳聪目明，气定神闲，口齿伶俐，评说象棋一套一套的：“马走日，相走方，炮是隔人打，车是一杆枪”。
基本杀法二十四招从老王嘴里流出：“马后炮、天地炮、铁门栓、夹车炮、重炮、对面笑、双车挫、铁门栓、卧槽马、挂角马、海底捞月、钓鱼马、侧面虎、大胆穿心、闷宫、双将………”。
局外人听行话，听得两耳朵冒热气。听着顺口，不知何故。
每天上午八时许，老王骑着脚蹬三轮车，三轮车箱内装一方形硬塑料筐做棋桌，一副聚脂材料白色象棋，一个多层板压制的棋盘，三个小马扎。老王就是这套家什摆摊设残局。早年，一天挣个三十二十的（人民币）。
人多了，老王就成了观众。老王象棋最好的成绩是八年前，本城市举行象棋比赛获得第五名。这便是老王一生的骄傲和荣誉。只要老王出言第五名，满脸的激动和兴奋。
人民公社那年月，下洼劳作，过日子的人利用劳作间隙剜野菜喂猪，唯老王找象棋爱好者比高低。夕阳西下，多数人肩上的锄头，一头是柴火，一头是野菜。唯老王锄头上挂着象棋袋子晃晃悠悠。因象棋，老王没少挨生产队长死克。
分田到户，老王的自由支配时间多了。人们思量着挣钱，而老王思棋，找高手是老王的梦想。常常出乡十里八村找高手学棋撕杀。日久天长，老王棋艺猛进。就是因为象棋，老王错过了好多姑娘。姑娘们不懂象棋，老王更不懂姑娘的心。
一晃，老王过了说媳妇的年龄，与而立之年招手相见。阴差阳错，弯刀对着瓢切菜———老王找了个比他小十二岁，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残疾姑娘。婚后，老王两个儿子相继出世。因老王迷棋，耽误了孩子上学，耽误孩子娶妻生子。
至今，大儿子四十有余，二儿子三十好几，都是单身。一家人男多女少过着不成比例的畸形日子。老王曾告诫两个儿子：“我娶你娘时，你娘的腿一长一短，你们也可以娶个眼一睁一瞎的女人。”
象棋是老王毕生的爱好，其次是打鱼摸虾。某年夏天，老王下河捉了一脸盆鱼。卖鱼时也不忘带上象棋袋子。棋盘是帆布的。棋盘一铺，摆上残局。一边是鱼盆，一边是棋盘。鮮活的鱼有时跳到棋盘上。
有买鱼的三声五声问不出个价来，买鱼的木有那个耐心便溜之。一盆活鱼慢慢死亡直至变臭。鱼们好像知道，是老王因象棋木有让它们找到新的主人。
老王的大儿子摆弄着一本算命的书，一边算命一边摆摊设象棋残局。可谓子承父业。二儿子年幼时跟老王下河捉鱼溺水活命，落个脑残。一家人住的犹如印度的贫民窟。
同村的老高，与老王是发小。一米八五的个头，五大三粗，膀宽腰圆。且同一生产小队。年轻时下洼同劳作同休息。老高由于观棋，耽误了给猪剜野菜，便匆匆剜些猪似吃非吃的野菜。老高知道猪不喜欢吃，亦吃不饱。
晚上，老高做了一个吓人的梦：猪饿得跑岀猪圈，拱开老高的门，嘶咬老高的被子，吓得老高来不及穿衣服就跑出屋外。老高跑到哪儿猪撵到哪儿，老高急中生智，想到翻墙逃跑，就在老高一条腿搭上墙头时，另一条腿被猪嘶咬着，把老高硬是从墙头上拽了下来。老高被猪咬得一条腿鲜血直流，从墙头上滚落下来那一刻，老高在又惊又怕中从梦里醒来。
梦是一个人的转折点。
老高悟道：就是猪也要善待。人糊弄地皮，地就糊弄肚皮。自此，老高认认真真剜野莱，认认真真种地。一年一头，大肥猪给老高家创收200元。猪栏的肥又折算工分，年终工分折算现金。仅这一项收入老高家就存款四五百元。
日积月累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分田到户。此时的老高家已存款五千多元。
老高用这五千多元开代销点，买卖布匹、办汽修厂、开饭店宾馆。直到老高六十五岁那年，固定资产积累达三千多万元。老高老了，把企业交给了两个儿子管理，子承父业。两个儿子干得风生水起，在当地颇有名气。大儿子常常为当地贫困户捐款捐物、走访慰问困难户。当走访到困难户老王家时，老王咧咧嘴笑得像哭。
退下来的老高，常常在十字路口大树下与老王对阵。老王棋招过人，老高甘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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