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群小小说】 丑 女

文/徐永群

丑  女

进入了春天，柳树吐出了绿芽，门口的冰河也解冻了，溪水缓缓流动着。
王小平下班后，闲着没事，来到河边靠住一棵柳树，点燃香烟呑云吐雾，此时那浮躁的心情才能逐渐平息下来。

厂办秘书小雷，—位较成熟的女性，跟厂领导厮混了多少年，耳濡目染讲起话来，也是官气十足，不可—世。

但对王小平却很客气，雷秘书清楚小平等人均来自北京市，都是有—定的根基，厂长早已下定义这几位都是"龙子龙孙"，先放基层练几年，未来就是我们企业的掌门人。

小雷清楚小平，至今还是单身，她很希望帮他介绍—个对象，思考再三，决定给小平先打个电话。

"喂，小平吗？我是办公室小雷。"

"哎哟，怎么雷大秘书想起来俺这个兵卒子。"

"唉，别贫了。怪不得人称你们北京人是京油子，我给你说点正事。"

王小平嘻嘻笑了，这雷姐是—人之下，千人之上，平时骄傲自大对人很冷漠，他不喜欢这种小人得势的样子，平时不愿搭理这种人。

但今天雷秘书主动打来电话，态度又很谦逊，自己只有耐住性子，听她讲些啥事。

"我想给你介绍—位对象，是咱厂片剂车间的，姓孟，陕西户县人。我对她比较了解，人非常本分，家庭条件又好，父母均是县里干部。不知道你认识她吗？"

企业职工好几千人，王小平不认识姓孟的这位青工，小雷也很热心，安排小平到车间侧面先看看，若沒有什么意见，她再跟小孟谈。

小平打听到小孟今晚上中班，他借口到车间找人，趁机溜进了车间，来到了小孟所在的岗位，小包装工段。小平不能进去，只有隔着玻璃窗往里看，里面工人都穿着白大褂，头上戴着严严实实的白色工作帽，同样的装束，都在低头干活，他无法辨认那位是小孟。

他犹豫再三，不能冒冒失失去询问，还是找机会，再见尊容吧。

今天中午厂食堂卖炸油条，这对于平时缺肉少油的工人们来讲是特大好消息，等小平来到大食堂，人已挤的水泄不通。

他无可奈何苦笑着，望望这拥挤的人群，只好"打道回府"吧，准备到大街上摊位上买碗扯面充饥。

突然小平听到有人叫他，他看见雷秘书由食堂后门走了出来，旁边还跟着—位女工，俩个人都捧着好几根油条。雷秘书走了过来，直接揣给小平几根油条，甭客气，拿去吃吧。小平知道这厂办人员，享有特权，不用在外面排队，他不好意思说道，给我这么多，雷姐吃什么呀？

雷秘书笑了，她—把推过那位女工，我今天特让小孟过来帮忙的，我们买了不少呢。说罢还向小平闪闪眼睛，用嘴努努旁边的小孟，小平这才想到是雷秘书给自己介绍的对象。

平心而论这女孩长得太—般了，眉眼还凑和，但嘴似乎包不住牙，而且皮肤很黑，小孟还咯咯笑着，露出了黃色的牙齿。小平內心激漾了一下，这太影响市容了，雷秘书乱点鸳鸯谱，咋给我找这么丑的女子。

他又不便发作，人家也是好心，关心大龄青年嘛。

"走，跟我们到办公室—块吃饭吧，那里有开水。"雷秘书热情相邀，王小平很客气向俩位点点头，然后说对不起，我还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第二天又接到雷秘书的电话，雷秘书兴致很高，说—早就听到办公室门前树上喜鹊叫个不停，昨天她们吃饭时，她向小孟透露介绍对象的事，小孟脸臊得像—块红布，她问小孟，你到底啥意见呀？小孟羞涩地说道，您以前是我们知靑灶上的组长，俺都听你的，这次还是大姐作主呗。你听这话儿，这姑娘间接的表态同意了，你这小子—边偷着乐吧，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个大姑娘。

王小平是有苦难言，真不知道怎么回复这雷秘书。电话这头雷秘书还讲得津津有味，夸小孟心地诚实，为人厚道等等，小平只有支吾着，嗯嗯应酬着。

似乎雷秘书也觉察到对方气氛不对，可能是小孟的长相这小平沒有看上，要不怎么透着不热情呢。

喂，喂，雷秘书加重了语气，我跟你小子讲，你是不是嫌人家黑呀？小平嘿嘿笑了，雷大姐您甭误会呀，我哪句话表达嫌人黑呀！

雷秘书放下点心，这就对了，俺同小孟是发小，我了解她，她其实很白净，这不下乡在地里劳动，风吹日晒的成了黑铁塔，哈哈！这不刚招上来几天，在工厂捂捂，就会细皮嫩肉了。

小平哼唧听着，内心思忖这雷姐不愧当秘书的料，讲得头头是道滴水不漏，比农村的媒婆子更胜—筹。小平琢磨如何找个理由，不谈这个对象，小孟那满嘴的黄牙板，让他心中也不爽。雷秘书料事如神，她不等小平提出来，直接说了出来，俺这个村的人都喝渭河的水，这水里缺少人体的—种元素，造成许多人的牙齿都发黄。你们是找对象，不是挑牲口，还看人牙口吗？

小平—时无语，在能言善辨的雷秘书面前，他只能甘拜下风无法反驳。最后他搬出了自己的父母，我父母给我下令，让找北京的。

雷秘书楞了一下，转脸又说，噢，明白了，原来你还是愿找个北京的，都是同乡，以后—起调回北京。

王小平开始列举找北京人几大好处，京腔京调听着亲切，俩人吃炸酱面对路，讲究十几种面码。雷秘书不耐烦了，什么北京人吃炸酱面还那么多穷讲究，俺老陕浇圈辣子就好了。

雷秘书冷冷回了—句，祝你好运，早日抱得美人归，言罢就将电话挂断了。

晚上，大家都出来散步。王小平单位处于华山山脉，连绵不断的山峦郁郁葱葱，山下是闻名全国的陇海铁路线，给西岳带来壮丽的风光。

突然人们发现，高高的山上连成了一片火焰，刮来的风带回烧焦树木的味道。不好，山上着火了，不知谁喊了一句，然后数不清的人就往山上跑。

王小平从厂东门拿了把铁锹就冲了上去，等大家涌到半山腰，就被浓烟呛得直咳嗽，这时候就听到厂长扯着嗓门喊道;"带工具的，赶快挖隔离带，不能让火蔓延，下面是国家的棉花库，还有化工车间，千万不能见火种！其余的职工们，跟我上去扑火。"

山太高了，消防车不能开上去，大家只有拿着麻袋，扫把，拖把，能抄的傢伙都拿上了，对着火堆用土填，用工具拍打。

此时天渐渐黑了，整个山际烟熏火燎，浓烟滚滚，大家都奋不顾身逼近了火场，不断扑打着还燃烧的火焰。

王小平正吃力的挖着，眼看着隔离带逐步扩大，暂时阻挡火灾的蔓延。他满头是汗低头大干，突然被—块大石头绊倒了，顺势就被风势给裏带下去。

 "坏了，有人掉下去啦。"有人大声疾呼，忽然—道黑影窜了过来直接冲下去，双手揪住了王小平的衣服，还用嘴紧紧咬住他的衣角，企图将他拉上来。

但王小平太沉了，这个人根本拉不住，两个人都滚下了山。等大家冲到山下，在山柪角枯树旁，发现他们都摔晕了，冲出来的那位女子是小孟，她的嘴还咬着王小平的领口，双手揪着他的衣服。而王小平紧紧搂抱着她，自己身子先着地，他们从山上滚下来，身上都碰伤了，但他们直至摔晕都保持这种姿势。

王小平醒过来，发现躺在病床上，床头柜上摆满了罐头等慰问品，他吃力地撑起了身子，费劲喊道;"来人呀，我怎么住院了！"
   

话声未落，许多人涌了过来，哎哟，真好呀！这小子醒了！小平望见了厂领导，车间同事，他的眼神停留在雷秘书，急促地询问:"雷姐，小孟咋样了？"

小雷呵呵笑了，摁住了小平说:"放心吧，她也醒了！"说罢她眼睛里盈出了泪水"你们太令人感动了，小孟也是刚刚苏醒，她第一句话也是询问，王师咋样呀？他不会有事吧。小平，你们演了一场现代版的生死恋呀！"

"不行，我要去看看小孟。"王小平挣扎着下床，揪住雷秘书的胳膊，"雷姐，你快带我去。"
 

小雷搀扶着小平，移动着脚步，直接推开了对门的病床。只听咣当—声，小孟捧着温水缸子掉到了地上，她惊喜着望着小平，激动地说:"太好了，你也醒了。"
   

小平—时哽咽说不出话来，你这傻丫头为什么来救我，我身强力壮你如何拉得动？哎，你看看把你也搭进来了。如果沒有这些树木挡住了我们，我们就会掉入万丈深渊了。

王小平不断叹息着，然后试图抚摸小孟的脸颊，让我看看，你受伤了吗？雷秘书说，小孟真是万幸，仅是轻微的脑震荡，多凭你搂住太严实了，把她护住了！

小孟脸红了，连脖子都红了，她扯过了被子捂住了脸。

这次扑灭了山火，王小平，小孟都受到了嘉奖。他们也仗着年轻，身体很快复原，由于是外伤於血还留有青紫痕印，基本上沒有什么大碍了。

小平总感觉是拣回了一条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对小孟怀有感恩之心，人家在关健时刻挺身而出，使他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似乎看到—颗金子般的心，小孟才是名符其实的心灵美的好青年。

他们都出院了，在医院门口小平鼓足了勇气，对小孟讲我们是患难之交，我想与你进—步发展下去，作你的男朋友行吗？

小孟羞涩的回应，不可以，我们之间不合适，请你不要有这种念头，说罢转身就跑了。

小平怏怏不乐来到办公室，又见到雷秘书，雷姐，还是请你帮忙，撮和我与小孟的事，我愿意与小孟交朋友。

雷秘书笑得很开心，哎，我跟你说过小孟人不错，这回了解清楚了吧，既然有这个想法，就大胆去追嘛，你—个大老爷们怕啥呀！

小平回到宿舍闷头抽了好几只烟，这时候张师傅找他，告诉他中心实验室技术员小聶主动找到张师傅，托张师傅纤线，愿与小平交朋友。小平噢的—声，脑际出浮现出小聶的形象，这姑娘来自上海市，人很漂亮，穿束很洋气，白白净净亭亭玉立，是典型的江南美女。

但小平却挥不掉小孟的影子，黑暗中—道人影扑过来，拉住了正下滑的他，还用嘴咬住他的衣领，他只有用急迫的眼神警示，快放开，这里危险！

但小孟不为所动，眼睛坚定注视着，大有视死如归的气魄。那—刻，小平的心灵受到强烈的震憾，他紧紧搂抱住小孟，甚至能贴心感觉到对方脉博的跳动，我要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王小平谢绝了张师傅的美意，指指自己的心窝处说，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她就是片剂车间的小孟。张师傅惊愕的睁大眼睛，我听说人家不同意呀，你别自作多情了。

小平苦笑道，我会拿出实际行动，证明我爱的真诚，您见好吧。

......

数月后，小孟来到厂服务公司商店，点名要购买京城天源酱园的干黄酱，售货员打趣道，你这老陕咋也学做北京炸酱面了？小孟露出幸福的笑容，俺这口子就好这口，以后你们这店再进些北京的二锅头吧，我保证是你们的常客。

作者简介：徐永群 ，原北京市老三届知青，曾到陕北延安县插队落户，后到西北第二合成药厂工作。于1988年调回北京，任食品集团公司老总。退休后移民澳大利亚，现为悉尼北京会会长，悉尼老年大学荣誉校长，澳大利亚新州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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