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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涛小说】上当受骗——《古墓葬》57

文/大江东去

长篇小说《古墓葬》

连载五十七

等待被一个梳着背头的三十五六的人结束了。我们跟着的那人上前跟他握手,热情地招呼。接着冲我们招手,我们就过去,也想和那人握手,但他已经显得漫不经心,手轻轻地让张庆握了一下,我和党西涛根本没有机会和他握。我们的介绍人已经给他递上烟,他一面点火一面说:


规矩你们都知道吧,一个人六百押金,这押金不是平白无故收的,有公司两套警服,一根防爆棒,试用一个月,干好就干干不好就走人,基本在西安,但也不排除公司的安排上外县或郊区。都清楚吧?


我们点点头。


那行,要办就去财务室。他说了要走。


张庆赶紧说:大哥听我说,我们昨天和这位大哥商量了请你给个方便。我们身上没有多少钱,押金能不能缓上两天或者等第一个月工资下来再压——。他说着看看我们的介绍人。我和党西涛就帮腔说:我这个哥担保还不行吗?


我们的介绍人也说:你看这些兄弟也是困难看那能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那个领导就用一副不认识的眼光看我们的介绍人,他说:你也不是一天两天做保安培训了你咋也说这话,这是公司规定,我按严格来说也是打工的,这是规矩别说我就是总公司领导也没一个敢破,公司啥时说还有这么一说。


完了又扭头问我们:你们以前是干啥的?


以前是古墓葬经济民警。


古墓葬好单位么,咋好好不干了。他一脸惊异。


我说:那儿管得太严,上个厕所都要打报告。我故意把情况说的严重点。


党西涛也说:就像监狱一样。


那领导就轻蔑地一笑说:咱们这儿也管得严格太哩,你别把这儿当自由市场。


我俩一听知道说错话了。张庆见势不妙感觉大圆场说:主要是伙食太差,天天训练又太重人身体受不了。


那人抬脚要走说:说什么也没用,押金六百,这规矩是不能坏的。


我们还想示意介绍人再留留说说,但那领导已经出了门。我们心里怨恨介绍人,这狗日的心安下了,钱一到手就不紧不慢了。我们不理他,他却说:咱们走吧。我们三个不动。他就躁了骂了一句:还样儿上来了,爱走不走,想呆就慢慢呆着。说了抬脚就走,我们三个也只能提了行李跟出去。


到街上我们还磨磨蹭蹭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只想让他再回去求求情。他却兀自走了,走得离我们很远。看来着狗日的是要撂下我们自己回呀,就快步追上,堵在他面前。


咋,你们不是想在西安浪一圈吗,那你们浪,我先回呀。他开口揶揄我们。


我们有心思浪。张庆说。


不浪就回。


那我们的事呢!


你都看到了我跟人家说了,可公司有规定,我只是开技校的又不开保安公司。


那你就把我们这么撂了?


啥话么,咋能撂了你们。那人一脸惊异。


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咋办,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借钱或者回去取,谁家能差这几百元,再说你们家里也都不远,一天打个来回足够了。


我们就是不想回去才上你那儿让给找工作的,你却叫我们回去,要回去早回去了。


那人笑笑说:你说错了我虽然答应给你们找工作但也不能说啥都是我的,我给你把工作找着了但没押金,能怪我?


但你给我们应声三百就行现在却不行了,你咋说。张庆逼问他,我和党西涛也说:你这不是哄人么!


我多会给你应声了,我只是说给你们说说,现在倒赖到我身上了。


可你早上拍腔子说没马达,现在却说这。我说。


那人就拿眼睛瞪我,瞪了我我就有些怯,眼睛低下去。那人就笑了,说:早上,早上还阴着哩现在咋晴了,少跟我说这话,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我回头看看他俩个,没有谁说话,他们的沉默让我感觉自己孤立无援,于是决定保持沉默不出这个头。但我心里觉得可耻,既恨他俩不搭句话,又恨自己怯懦。


那人看镇住了我们也不说话低头疾走。我们提了行李吃力地快步跟上。
在一个站牌下面等车他不看我们,我们互相也不说话,气氛很紧张。来了一辆车上车的就我们四个。买票的小伙嘟嘟囔囔麻麻搔搔地叫把行李放前面,我们没言喘照做了。这是别人的城市,人在屋檐下还英武个啥呢。我抓着吊环随着一车人摇摇晃晃,空气中是汗味和热香味。我看窗外湿塌塌的街上拥挤的人,看两旁门面的装修。这是个繁华的城市,可惜刚才我们已经被拒绝进入了。我很沮丧垂了头却看见旁边一个女孩的半抹酥胸。那女孩是个城里娃,穿了件暗花短袖低领衫子。白白的脖子和下面的一大块腔子和一对贴着衣服的胸脯被我一览无遗。我只看了一眼,不敢再看怕被人发现。但就是那无意中的一眼就把我震撼了,那酥胸实在太优美了,雪白滑腻不肥不瘪。我把眼强制在窗外心却还在咚咚跳得厉害。我渴望再看一眼,但我没有,我强迫自己,虽然再看一眼可能也不会被谁发现但我没有。我觉得我不配,我没有能力没有资格看,倒不是那酥胸是不可亵渎的圣物,而是我突然自卑得觉得自己是个一钱不值的废物。


买票的小伙开始卖票。我们的介绍人站在最里面,张庆在最外面。张庆指着我们的介绍人说:我们老板买。我和党西涛也效仿张庆那样说。到了跟前,我们的介绍人却只买他一张。卖票小伙就躁了骂骂咧咧地说:坐不起车鸡巴就甭坐,几块钱的事一个个。


张庆就掏钱买了他自己的。我掏钱买了我和党西涛的。党西涛对我说:回去给你。我说:算了。党西涛说:那还能行!


一路上我头脑里乱七八糟的。后来想着如果和我们的介绍人别发生口角说不定他还给我们买票哩。想了又笑自己:羊都丢了还想着拴羊的绳子呢。


我们三个是不离不弃地跟了我们的介绍人一直跟到那家旅馆,跟进了他的办公室。他很麻板地坐在他的圈椅里。我们三个就把行李放在地上站在他跟前。他很惬意地点了根烟,也不给谁发,悠哉地抽着,抽了半根,吐了一屋子烟雾。我被呛得咳嗽了一声。他看着烟雾中的我们说:还站在这儿干啥啊,还不快去借钱去,在外面不比屋里吃喝拉撒睡都是钱哩。


张庆说:能借的都已经借遍了,不信你问他俩。我和党西涛就啊啊地点头。张庆又说:要不也不会一个劲跟上我哥你叫你帮忙。那人还是很麻地半躺在圈椅里,说:是这,你们家都不太远吧,都回去取去,取来咱照样给你们安排。张庆说:主要就是不想回去,回了家里就知道不再古墓葬干了,我们不想让家里人知道。那人说:那你说咋办?张庆说:要不你一人借我三百快钱,我们给你打欠条,上了班第一个月工资下来立马还。我就插嘴了说:反正你和保安公司人又熟我们在不在你掌握的清清楚楚,哪天发工资你也是知道的,保证黄不了你的钱。党西涛也说:不行给你再加点利息,就算你帮兄弟们一把。那人扔了烟狡猾地一笑说:我不是放高利贷的,我是办保安公司的,再说我也没钱,我一个月那千十块钱刚够我抽烟打牌。你们也别再打啥注意了,要么去借钱,要么回家取钱。行了,我还有事,你们走吧。


我们不走,都立在那儿,眼睛瞪瓷看他。那人就有些发毛,我们三个愣头小伙子。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但我们没看出他心里发毛,我们缺少社会经验。那人压抑着心中的发毛虚张声势地站起来大声说:想咋哩,想动粗,你们咋不识好人心哩,我说了这么一大堆话是想帮你们哩,你们好像觉得我是害你们哩,不想听滚滚滚。说着像吆鸡一样吆我们出去。张庆却抓了他的胳膊。那人像针扎了一下子猛地收回胳膊指着张庆大骂:你个碎熊想跟我动手你还嫩了点,你信不信我一声招呼能从街上叫来二三十个;要想弄死你几个碎熊跟踩死几只蚂蚁一样。


我们还是社会经验少看不出他的虚张声势,他一发歪大话一抡就拍住我们三个了。张庆忙陪着笑回话说:哥 你误会了,我们哪能是那个意思呢,你误会了,来,你坐下消消气。说了就扶那人往圈椅上坐,那人却不领情,甩掉张庆的手自己坐下又掏了烟取出一根点着。我感觉他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但我不敢确信。我还在想着他说的那街上的二三十个人。我好像看见录像上香港片里那些持刀砍人的情景,我不敢断定那样的画面会在这条街上上演。


张庆一直在那笑着,一直笑到尴尬,最后还是说了话:哥,你看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那人并不搭理。他犹豫了一下又说:要不——,他回头看看我俩。我点点头,我也不知道为啥要点点头大概是给张庆个声援吧。那人却警觉起来,欠起身子,欠身的时候把圈椅挤得向后挪了尺把长。张庆终于说出来,他说:要不,我们的保安费退给我们,扣一点手续费也行。那人直着身子抽烟警觉地像条蛇,张庆说完话他无动于衷继续抽他的烟。
张庆又陪着笑叫了声:哥。那人还是没理照样抽他的烟,还悠闲地吐了个烟圈。现在他放松了靠在椅子背上。张庆说:要不你退我们一半也好,你看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回家的路费也都没了。那人还是只顾着抽烟不理我们。我看到张庆的表情很可怜,他是也再替我和党西涛可怜。我俩也就眼巴巴地看着那人,希望那人能心生一点怜悯。但那人就是石头,那人就没心咋可能会怜悯。


我们就一直等他抽完这支烟。然后看了看,轻蔑地看了看眼巴巴的我们。我们是那样的渺小和不值一提,从他那轻视的眼神中我看到了。
又是张庆代表我们说:哥,你看咋样?


那人露出了个笑,就像天上出了太阳,我们心里就暖和了。但他话一出口还是像开春里的冰雹把我们的希望都打掉了。那人说:还是老话要么去借,要么回去取。


张庆说:我都说了多少遍实在借不下。


我就帮腔说:要能借下我们也不会在这儿跟你磨,真正是办法想尽了。


那人还是那副平静的神情说:那是你的的事。


张庆终于压抑不住怒火暴躁了,他猛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恶狠狠地说:不管咋样你给我们退钱,我们不干保安了。


那人并不暴躁不露声色地说:说的简单。


张庆说:不是我们说的简单,是你说的简单,不是你当初说能担保拿一半押金就进公司我们会轻易办证;你是把办证的钱挣了心里松了,你想没想我们没饭吃今儿黑咋住咋吃咋回去哩?


那人就恼了,大声说喊:你的狗日真正是没良心,我那有过像给你们办事这么着,给他谁去找工作不是车票掏上,烟饭管上,给你的,我贴上车票,到现在也没见过你们一根烟;我多会儿叫人低看过,今儿为你们这事叫人保安公司领导把我梁匡一顿,这会儿倒怨我了,你们今儿黑哪怕是睡垃圾堆吃屎屙屁管我球事;我还把话撂这儿,证办了就不退,你娃能把屙的围进去我就把钱退给你。


张庆说:你不退也得退。张庆怒目圆睁,双方剑拔弩张。我和党西涛对视了一下上前一步。我们一向是以张庆为核心,今儿他只要弄我们就豁出去了,活这么大还没正儿八经打过捶哩。

那人把胳膊摇晃的欢,大声喊:想咋,想咋,我看你们谁动一指头给我看,谁今儿就把命撂这儿了。说了一把推开张庆走到敞亮处,四下瞄着,我猜是在看四下有没有啥能拿了当武器。


张庆被推了个趔趄,稳住身子还是那么瞪着那人,但并没有扑上去,只是嘴里依旧说: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至少退一半。那人见我们三个再没有进一步狂热的行为就张狂起来,大模大样地走过来从桌上拿了他的茶杯,回过身伸手在张庆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一脸蔑视地说:小伙儿,和你哥玩这一套不行,你哥啥没见过,不是吹的,你今儿动一指头命就撂这儿了;算你们识相,不信再试试,你看我一声招呼外面街上能不能来二三十个。说了,很嚣张地笑笑,迈了八字步出门去。


张庆面红耳赤,看起来有些发黑。我们三个还站在那儿,既不愿承认事实,又不敢反抗现实。我们就那么站着,大脑不发出指令,人生有多少这个时候啊,无数个,无奈的等待,我们在生活的世俗面前是何等的渺小和卑下。我脑子又乱七八糟起来。我脑子里又上演了某个香港警匪片里的镜头。二三十个手持铁棍和砍刀的人,面目含混向我扑来,血像从树上掉下来的软蛋柿子溅满我的想像。但那不是警匪片,是我在职业高中的男生宿舍楼道,光线灰暗,三个手持厨刀的人在砍另一个,他们像砍柴一样砍那个蜷缩在地上的那个;楼道里是寂静的,但有几十只眼睛从门口和窗口往外看,看那血腥的一幕。


党西涛把我撞了撞。张庆已经走出房门。我们下来楼梯走出旅馆提着行李漫无目的地走在还有泥渍的街上。天气阴,午后的光线已如黄昏。有几家铺子都开灯了。我们走着,不知道要走向哪儿。谁也不开口问谁。我们像是一群羊。张庆是头羊,他走到哪儿我俩就跟到那儿。我们肯定是要走向未来,每个人都在走向未来,在大家走向未来的路上谁敢保证不会在某天走过某一条陌生的街道。


张庆在一个摊子前停下。我俩也停下。这是个买土产厨具的摊子。张庆蹲在地上顺手摸起一把斧头,看了看又抄起一把菜刀。他在空中挥砍了一下,好像空中有那保安技校的骗子。我和党西涛放下行李也蹲在他面前。


党西涛说:你看咱咋办?他不知是问张庆还是问我,倒像是自言自语。张庆不住地拿刀挥砍,实验力度。我茫然地看着街道的远处,感觉有些饿。没有人回答党西涛的话,他有些尴尬地沉默着。张庆说:你看这刀一刀能不能把那狗日的放倒?我和党西涛笑笑没说话。张庆又说:咱一忽儿再去要钱,不退咱就弄他。我看看党西涛,他也看看我,还是没说话。张庆就有些急了说:咋这时候了还软哩,再软就只能自认倒霉了。说了看我俩一眼又说:到底去不去,要不去我一个去,不给钱就要他命,弄死一个够本。我不相信张庆说的话,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让我和党西涛感觉他比我俩狠比我俩有种。


党西涛却说话了:把他弄了钱要不回来顶屁用。


张庆说:至少可以出了口恶气,你就忍心四百元白白撂了。


党西涛说:我是说看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在这儿咱人生地不熟惹了事,吃亏的还不是咱。


张庆就激烈起来说:日他妈,现在这社会你硬他就软,你狠他就怂。正说着,旁边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到我们跟前一把夺下张庆手中的菜刀,冷冷地喝道:走走,到一边去。张庆说:咋了?男人说:不咋。张庆说:我买刀呀!男人说:不卖。张庆突然醒悟,笑了说:我给家买切菜的刀咋了。男人说:你给阿达买我都不卖,赶紧走。说了摆着手吆鸡一般哄我们走。


走出多远张庆说:你看咱混得背的,连卖刀的都欺负咱,连刀都不卖给咱。党西涛说:你一句一个放到,一句一个弄他,人家能听不出来。张庆嘿嘿笑了两声却没说啥。走了一截子,张庆停下说:咱到底还去要钱不去呀?党西涛说:去了要不下还不是白去。我只说:狗日的——张庆说:看你俩的意思是不去了。我说:去了能要下不能?张庆说:我咋知道。党西涛说:咱这儿也没个熟人!我突然想起杜防震就说:我们把杜防震叫上。张庆就嗤笑说:杜防震去了顶个屁用。要去就来硬的。你看你两个关键时候也不说上,叫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哩。我就想起刚才的情形,我说:刚我和西涛都准备上啊,看你可停下了也不知道你啥意思。张庆就讥笑的口气说:那你咋不上么,上了我会袖手旁观?我觉得受了侮辱愤愤地说:你意思说我是事后耍嘴皮子哩。张庆说:我没说。党西涛也不说话声援我,我俩刚才是对了眼神的,他知道我的意思。但他始终没说话,我和张庆也再没说话。三个人瓷在那里,天就黑了。天黑得突然。张庆抬头看了下天说:你的今儿黑住哪里?党西涛说:你呢?张庆说:我好办,我回古墓葬我女朋友那儿。党西涛说:现在没车了。张庆说:大不了打个出租。党西涛说:你挺有钱么!张庆没接话。我的肚子咕咕叫了一下。张庆挥挥手说:你俩到底咋打算,要是要,我明天来咱就去要,你俩要是不想要了,就算了,反正烂四百块钱。党西涛说:也不知道能不能要下。张庆就烦了说:算了算了,我不要了,你俩看着办,想要就去要。说了又说:你俩今儿黑还住旅馆?党西涛说:不住还住街道上啊。张庆说:行那你就去吧,我也赶紧回啊!说了冲我们摇摇手,就在黑暗中消失了。那时我分明感觉到了什么是“树倒猢狲散”。


我和党西涛返回旅馆重新交钱登记了。还是昨天那个房子,还是只有我们俩个。我两个放了行李去吃饭。在昨晚那个夜市要了一斤饺子和两瓶啤酒和一盘素凉菜。钱是党西涛掏的他说:你昨天黑了请我,我今儿黑请你。


我俩一边喝酒一边谝着。我说:咱还要不要那钱。党西涛说:八成要不出来了。我说:张庆有钱,就算没钱,从他女朋友那儿借些也行咋就不要了。党西涛冷冷地笑了一下没说啥,我俩又喝了两杯,党西涛突然说:你说咱俩刚才如果冲上前弄那人张庆会不会出手。我说:应该会吧。党西涛又冷笑了说:会个锤子。又说:张庆——不简单。我就问:咋说的。党西涛和我碰了酒,说:你看张庆不是扑地扑地要钱么,刚才咋会突然就说不要了,我咋看他咋像在咱俩跟前做戏呢。我就疑惑了,说:做戏?党西涛说:你不知道,咱这事是张庆联系的。他提前几个星期都联系了。后来叫我去一起看。咱那介绍人热情地很,说的天花乱坠。我总觉得不瓷实就提出去学校看看,咱那介绍人就说咱张庆兄弟去看了,不信你问他。我问了张庆张庆说是的,确实有这么个学校挺正规。咱那介绍人就开始谝他和保安公司谁谁谁是拜把子,和谁谁谁从小玩到大云山雾罩说了一大堆。我就问张庆,张庆说我看这人是实在人应该没事吧。他在这儿常年包房招保安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再后来回来就遇见你说也不干了。第二天咱就来了,就被套住了。我怀疑咱那儿保安证可能是他私人花几块钱弄的,就是真正交了押金到保安公司说不定也是干三天两头,说不定连六百押金也没了。我说:那你说咱咋办?党西涛说:我一会儿给屋里打个电话看屋里人咋说。我待要说啥,饺子就端山来了。


我们沾着油汪汪的辣子水香喷喷地吃着。吃过大半之后饥饿就被减轻了,我开始很慢地吃,同时向远处望望。我对再次回去要钱不抱任何希望,我确信那个死狗不会给我们一分钱。我现在已经隐隐约约感到我们会回家。回家,明天,这一切怎么就这么迫切。迫切地让我们没有选择的机会。明天本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描述,但此刻在我心中明天和昨天一样充满焦躁。我已经很清楚我的命运被束缚在一种强大的存在之中。吃完最后一个饺子之后我望了一下天,在布着阴霾的天上我竟然看到了几颗星星,星星那样晶莹散着清晰冷凝的光,全然不像我身处的这片灯火,虽然光灿灿但却茫茫然,模糊一片。


我们离开夜市党西涛说他去打个电话。我独自回到旅社,坐在空荡荡的房子发着呆。党西涛就回来了。他也坐在床沿,坐了片刻他说:你看咱咋办?我不知道,我说:你看。党西涛说:我刚给我爹打了个电话,他说不行就回来,几百元穷不了可不敢为那几个钱给屋里懂下烂子。说了又问我:要不你也给屋里打个电话,看看你家人的意见。我说:不了,你是咋想的。党西涛沉吟了一下说:实在不行 就回呀,你看——。他说着看我。我点点头,说:那钱我看十有八九是要不回来了。党西涛说:权当叫狗日地吃药了。我说:人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狗日地亏咱迟早要遭报应哩。


那一夜我们谝着一直谝到睡着,心里有了目的都轻松了,虽然回家对我们也是一种压力,但这压力里毕竟还有一点喜悦。第二天我醒得很早,隔着窗户听见滴滴答答的雨声。又下雨了,大概半夜就开始下了吧。我借着透进房间的模糊的晨光望了天花板一眼想到回家的事,我就有些焦躁。拿被子蒙了头想再睡着。但父亲和母亲的表情就来到我脑子,我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失望,叹息。我拿两只手夹头希望能驱散脑子里他们的脸。心里却对自己说:你又让他们失望了,你为什么总让他们失望,你让他们失望的次数太多了。是这个社会太残酷还是你太脆弱呢,你啥的都扛过来了,集训腿脖子肿得多粗脚面肿得像馒头你都扛过来了却偏偏没一点痛苦的时候竟扛不住了,啥让你扛不住了,是你说的爱情吗,啥爱情么,哎。我的心这样对我说。说了我就产生后悔,这是第三次后悔。


多年之后我试图分析自己的性格,我非常明白我的性格趋于女性化,敏感,多虑,柔弱,只要能和外界相安无事宁愿强迫自己受到痛苦逆来顺受。我早期的这种性格有典型的顺从性人格趋向。但为了保持自我的独立和完整,我又从当时影响我的现代派文艺理论中接受了某些颓废消极思想。而社会正统对这种思想的抵制又不能不影响我,从而我开始向超脱性人格开始发展。我始终让自己保持研究者心态,保持清醒,但同时又不很真实地溶入现实社会冷眼观察或者无奈叹息,用不参与社会的态度保持不被社会伤害的目的。


但在那个下雨的早晨我心头茫然,听窗外的雨滴声等待天亮。那第三次产生的后悔严重伤害了我让我又一次觉得自己缺乏男子汉的坚毅。为了化解和弥补这种伤害我开始在心中创造另一种理论,我对自己说:这是我的命,命叫我回家,难道我应该抗拒命 ,古人不是说乐天知命吗。那么我就留在这县城,或去西安混迹。也许我能找下工作也许不能。但我还要扎势还要爱情,扎势和爱情都需要钱,或许就有人让我和他们一起去偷去抢去诈骗,可能会得手一段时间,但终于会翻案,然后被扔进监狱,那时再通知父亲和母亲。就为了现在保住不回家的面子!不,那不是理性的考虑。我不是杜防震,我的家虽然还穷但我有完整和谐,奋发向上,勤劳节俭的家。勤俭的近乎苛刻的母亲,一生谨小慎微与人为善宁失财不失理的父亲。我还有平凡的天伦之乐,所以我为何要在这冷漠坚硬处处充满陷阱与诱惑的陌生地滞留。杜防震内心的苦楚和自责让他在这儿毫无指望地混下去,我却没有这样的理由。


我这样为自己创造着回家正确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我内心知道是为了抗拒潜意识中回家可耻,回家意味着软弱,回家意味着在人生征途上迈出的第一步彻底失败,意味着你将永远生活在这个失败的阴影中永不能翻身,意味着你终生将以失败告终,意味这一个宿命的开始,意味着一个蓬勃的生命向上的欲望的彻底结束,意味着一切美好的希望一切你无法领略的美好生活与你终生无缘——

作者简介:潘涛,号大江东去,华阴市作协会员,用读书感悟生命,以写作重述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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