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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琳小说】世相红尘(连载一)

文/风清云淡

世相红尘(一)

“咚咚锵!咚咚锵!”锣鼓喧天的声音响彻云霄,载歌载舞的秧歌队是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从城市到农村,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氛围。大街上,扭秧歌的人们穿红戴绿,前面是金龙开路,龙舟龙船紧随其后,年轻男女手拿各种各显“神通”的舞物,老中青的人物个个精神抖擞,“傻老婆”头上竖着个弯弯长辫子,扭着屁股走一步头上的辫子颤一颤,逗得看热闹的人们不时的发出开心的欢笑,叫好声响彻云霄,热烈的掌声伴随其中。踩高跷者“高高在上”的压着后阵,秧歌队像五彩缤纷的长龙在金庄的大街上涌动;喝彩声、欢呼声、笑声合着秧歌队的奏鸣声、歌声响成一片。非凡的声音让五十多岁的男子手拉着七岁的孙子从家门出来,孙子好奇的问:“爷爷,这是干什么呀?是过年还是过节?”

爷爷一边看着秧歌,一边回答:“是过节,是毛主席今天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也就是新中国成立’的节日,举国上下都在欢庆。”

孙子看不到秧歌队的表演,对爷爷的话似懂非懂,仰着稚嫩的脸继续问:“爷爷,谁是毛主席呀?从前是旧中国啊?什么叫新中国?什么叫旧中国?什么叫举国啊?过节吃什么好吃的东西,吃什么好吃的饭呀?”

爷爷低头看了一眼孙子说:“孙子,先看秧歌,今天的什么饭都是好饭,毛主席叫毛泽东,旧中国、新中国和举国回家再告诉你。”

爷爷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补充道:“国家的大事情爷爷就是回家和你细说,恐你也不会懂。”

伶俐的孙子听了爷爷的话,不高兴了:“爷爷,你不说咋就知道我不懂?为什么非得回家说?现在我就要听。”

“孙子,你是看秧歌听那些人演唱还是听爷爷说?”爷爷拉着孙子的手跟随着秧歌队伍说。

“那些人唱的什么我也听不懂,我看秧歌照样能听爷爷说话,爷爷告诉我什么叫新中国?什么叫旧中国?什么叫举国?爷爷,行不行啊?”

“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国家就是新中国了。”爷爷又把眼睛盯着秧歌队伍说。

孙子自作聪明的说:“今天以前就是旧中国啊!什么叫举国呢?”

爷爷听了孙子的话,高兴地说:“还是我孙子聪明,今天以前就是旧中国,举国就是举国。”爷爷也是刚听别人说的举国上下都在欢庆,他也不知道什么叫举国,所以给孙子解释举国就是举国。

孙子眨了眨眼睛,继续问“爷爷,今天和昨天我怎么觉得差别不大啊!为什么就分了新和旧的国家?刚才您说举国,国能举吗?国是怎么举啊?举国和举苹果与鸭梨一样吗?”孙子的表情十分天真。

爷爷把拉着孙子的手移到头上抚摸着,把举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孙子,举国就是把国举起来,不是举苹果和鸭梨。今天这么热闹的日子就是举国,我们的国家从今以后不再受外国人的欺负,能够抬起头、挺直腰、高举我们自己国家的旗帜,国家的旗帜代表着我们的国家,高举国旗就是把国举起来,我们国家的红旗高举,高高的在空中飘扬,证明我国的强大、独立啦!这就是举国。在你的记忆里还不知道新旧中国的重要,可是在爷爷的记忆里差别就大了。和爷爷同年龄的人们经历了八年的抗日战争、四年的解放战争;八年是和外国日本鬼子打,四年是毛主席领导的共产党的队伍和蒋介石领导的国民党队伍打,老蒋被共产党的队伍打得逃到了台湾,毛主席领导的共产党赢了,所以我们的国家就有了新的政权,成立了新中国。从前人们挂在嘴边的是民国年历,今年按民国年历说是民国六十年,按新中国年历说是一九四九年,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国家就是新中国啦!”爷爷滔滔不绝的自顾自的说着,自以为是的解释着,孙子懵懵懂懂、似懂非懂,直到秧歌队伍跳着唱着进了其它村子,祖孙俩才说着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大街上几个年迈老头蹲在墙旮旯晒着太阳,一个老头伸着大拇指说:“你们知道吗?毛泽东主席在北京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宣告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

“我比你知道的还清楚,今年是一九四九年,也就是民国六十年啊!十月一日是我们新中国的生日啊!”另一个老头接道。

“往后我们都有好日子过啦!得感谢共产党啊!”

“哼!四年内战,中国人打中国人,死了多少中国人啊!……”

“嘘——!你说话要小心啊!”

 “我都这把年纪啦,还怕什么!”

“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共产党当然英明伟大啦,否则国民党也不会败给共产党啊!”

“日本鬼子投降是向国民党政权投降,不是向共产党政权投降啊!”

“我说日本鬼子是向全中国人民投降!只要以后过太平日子就心满意足了。”

“说的是,说的是。”

“……”

新中国的诞生,上了年纪的人们闲暇之时都议论纷纷,他们经历了满清、八国联军进中国、军阀混战、民国政权成立、抗日战争、解放战争,面对着新的政权,人们思绪万千,各抒己见。

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后,治理战伤,万物待兴。三年后,一个院落不大的屋子里,吃罢早饭后,年轻漂亮的孕妇正和奶奶说着:“我夜间做了个梦,梦见一条金黄色的小蛇,在空中飞舞着往干旱的土地喷洒着嘴里的口水,一会儿,一条花色的大蛇到他面前呵斥道:还不快回家!再洒地上就被淹了!小蛇听了,掉头就跑,就在它猛转头的一刹那,我不知道怎么到了那里,小蛇一下子撞在了我的怀里……我惊慌失措,双手赶紧使劲抓胸前的小蛇,它滑溜溜的钻进了我的胸腔,啊?我想,这下自己可危险了,一下子被吓醒了!原来是个梦!我摸摸额头,湿漉漉的,出了通身汗,又感到身体里的孩子在动。”

孕妇的奶奶说:“现在是冬天,外面正飘雪花,按日子算,你的宝宝该降生了,你的梦是不是与你怀内的孩子有关?今年是龙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属龙,快降生的孩子在不停地动,你才做这样的梦。”

祖母和孙女俩人正慢慢说着,孕妇突然变了声调,尖叫了起来:“唉――呀!这个——小东西——怕是快――降生了!奶奶——我——!孕妇头上浸满了豆粒大的汗珠,一副非常痛苦的表情。

“哇儿——哇儿―——”婴儿离开了娘的身心。

婴儿的哭声,把东屋婴儿的姑奶奶唤到了西屋,屋里两人的世界,一下子变成了四人。婴儿的母亲已经静静躺在炕上,婴儿不停地哭,年近六十的姑奶奶在洗着她说:“我的儿,莫哭,莫哭。唉,也难怪你,人一降生,第一次发出的声音就是哭。”

年近七十的曾外祖母端着一碗红糖水在喂着婴儿的母亲,接着说:“有人说,孩子的第一声哭,是在说,从这一刻开始,就要经历人间的许多苦难,是为以后怕遭遇苦难而哭。”

姑奶奶小心地擦着婴儿的身体又说:“是啊,人这一辈子都要经历酸甜苦辣,从落地这一刻开始,到白发苍苍,哪一个人没有苦难?她的降生做母亲的都要经历不少的痛苦,哭和苦这两个字是不是一样?反正哭和苦连在一起,不苦不哭。”姑奶奶说得苦和哭是两回事,她说人哭都是因为苦难或者惧怕苦难而伤心落泪,曾外祖母认为她最后的话是对婴儿的,又说:“你说不哭不哭,我看是不顶用,还是先请个奶娘来喂喂她吧,这小东西说不定一出世就饿了。”

说不苦不哭的姑奶奶知道面前的亲戚理解错了,被孩子哭得揪心,来不及解释:“我这就去找。”把孩子用小棉被包好放在她母亲身边就颠着小脚出了门,找奶娘的事情必须她去。

婴儿的母亲喝了一碗红糖水,开始問:“奶奶,我生得是不是个儿子?”

“不是,是个闺女。”奶奶回答。

婴儿母亲瞬间表现出失望神情:“看来做的梦是反的。”从枕头上一歪头,侧过脸,静静的睡去了。

初为人母的喜悦让是个闺女减去了许多,农村大多数结婚后的女人第一胎希望生个儿子。一九四五年中国人民抗战八年把日本鬼子赶出了中国,迎来了抗日战争的胜利。刚降生的女孩的村庄一九四六年土地革命,庄稼人靠种地吃饭,干农活,女孩的力气再大不能和男孩相比,母亲希望把自己的土地将来靠儿子耕种,长子将来就是离开农村,最起码在离开农村前所干的力气活会从母亲的肩上分担更多,农村人重男轻女除了传宗接代、光耀门庭外,挑起家庭大梁没有几人不是指望儿子的。

女孩降生的家庭,伴随着刚刚成立三年的新中国,日子蒸蒸日上。爷爷把分的几亩盐碱地种成了肥沃的土壤,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管种上什么都长势喜人。

女孩降生在华北平原一个只有四百多人口的村庄中央,南北相通的胡同中间的一个院落,坐西朝东的漆黑两扇木门里面;北屋南屋各三间,东西各两间小屋对峙,结构是四合院,院子不大,房子大部分是土坯垒成的,北屋是七檩,南屋是五檩,房梁都是较好的坚硬松木,高粱秫秸铺顶,北屋和南屋是四面青砖墙角,其余的房子都是和土地接壤处用了青砖做根基,青砖根基修好,上面垫一层麦秸,麦秸上再铺一层青砖,往下的“工程”都是土坯来完成了。不过房子都比较新,不是古色古装,是新旧结合的样式,一明两暗的北屋内,女孩呱呱落地在西屋。

女孩和父母亲住在西屋,东屋住着她的爷爷奶奶。十一天,她年迈的老姥姥和姑奶奶蒸馍、蒸包子,煮鸡蛋,忙得不可开交,四邻八家都主动跟着帮忙,身体虚弱的母亲下了炕,和大家一起忙了起来,额头上浸着虚汗,这一切都是为女孩的到来,女孩降生十二天上必须给大家送“喜蛋”和“喜馍”。

送了喜馍、喜蛋、喜点心,姑奶奶坐在侄媳妇身边,抱起侄孙女,亲吻了一下,说:“乖孩子,要听话,姑奶奶要回自家去了。”

初为人母的牡丹靠在一个棉被卷上看了看孩子,把目光移向姑婆婆,問道:“姑,您不能再待几天了?”意中含着挽留。

姑奶奶抬起头,看着侄媳妇说:“我知道你不愿让我走,可是,你表嫂身体不好,我不能不回去看看,有什么事让你爹再去叫我。”

刚生下孩子的侄媳妇心中一千个不愿让姑婆婆走,也不好再说什么。

姑奶奶前脚刚走,下午女孩的外祖父拉着一辆车来了,女孩的舅母胳膊骨折,女孩的曾外祖母离开产后刚十二天的孙女回了自家照顾孙子媳妇去了。

两位老人各自回了自家后,东屋半身不随的老太太手扶拐杖挪到儿媳妇屋,靠墙坐在炕沿边,对儿媳妇说:“孩儿她娘,让我看看这个孙女,长的像谁?”

牡丹抱起孩子送到婆婆面前:“娘,您想看孩子在东屋喊一声,我抱过去,您走路不太方便,千万要注意。”

“没事的,没事的,你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一点也干不了什么,现在你奶奶和你姑都走了,我能为你做点什么?”老太太为儿媳生下孙女帮不上任何事情感到歉疚。

“娘,我的事情您就不用操心了,您老静心养好病是我的心愿。”牡丹为婆婆的病担着心说。

“只是往后烧火做饭就得靠你这没过满月的人了,我苦命的孩子,假如不是我有病……唉!”老太太长叹一声。

“娘,您不必愁,几个人的饭我做的了,'熬日’一过,干点轻体力活不会有事的。”牡丹安慰婆婆。

“只好委屈你了。”婆婆知道俩个老人一走,儿媳心里难过,主动到儿媳屋里,小心地和小儿媳说着话,这是她当婆婆的当时唯一能够做到的,儿媳哪能不知道婆婆的心情。

女孩的啼哭在她母亲做饭时最烦心,每到这时,母亲就会把东屋的奶奶“喊”到女孩身边。得了脑血栓的奶奶,走路不方便,说话吐字还很清晰,她和不到一个月的孩子唠叨着:“丫头,你娘要去做饭,让奶奶来照看你,这么小就知道了淘气,乖——乖……”还不懂语言的孩子哭声竟然停止,看着奶奶的嘴一张一合,听着那不知是什么的话,开始咿咿呀呀,和奶奶“对话”,病中的奶奶高兴的热泪盈眶,她从孙女的举止感到了她虽然生病还有活着的价值。

女孩出生二十五天上,早饭奶奶和平时一样,自己用一只手端碗吃了饭,爷爷还没有下地干活,突然在东屋大喊:“小丫她娘,你快来。”

小丫正津津有味的在母亲怀里吸吮着奶水,一下子被母亲推开,放在了炕上,立刻“哇哇”大哭了起来……,牡丹迅速收拾一下衣服,系好上衣的每个纽扣,不顾孩子哭叫,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东屋,婆婆口中只有出得气,没有进得气,她大惊失色!片刻,镇静下来,对公爹说:“爹,您赶快把大家找来吧,这里有我呢,看样子,我娘……”牡丹话没说完,眼泪颗颗从眼睛里滚落下来,结婚两年的媳妇心中希望婆婆再当几年家,婆婆虽然有病,并不糊涂,有公爹有婆母的媳妇好当,况且婆婆已经不用人伺侯,还能帮助照看孩子。

爷爷吓得脸色蜡黄,看了一眼炕上躺着的奶奶,走出了东屋。一刻钟后,爷爷回来了,他后面有一个医生,爷爷请医生的过程,奶奶病危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儿孙们及当门家族还有邻居们很快就挤满了屋子,女孩在西屋那“歇斯底里”的哭声,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都悬着心把眼睛瞅向东屋的病人。医生见到奶奶,无奈地摇了摇头,奶奶瞪着两眼,看着满屋的人们,张着嘴,想说什么,终于也没有说出,气流一缕一缕,越来越细地在她口中窜出,身体渐渐有热变凉了……,那满屋的啜泣声,还有西屋女孩“哇哇”的哭声,不知奶奶是否听到?奶奶走了,永远离开了人间。

农村女孩贯称 “小丫”,牡丹生的女孩上面,她爷爷奶奶的另外两个儿子已经生了四个孙子、三个孙女。女孩出生很长时间没有名字,时间一天天过去,小丫被大家叫熟了,小丫就成了这个女孩的乳名。

下雨天是农民休假的日子,早晨起床刚打算下地干活的爷爷被突然的雨淋在了家里,早饭后,小丫的母亲――牡丹对公爹说:“爹,小丫已经被大家叫顺嘴了,将来上学总不能也叫小丫吧?”

爷爷放下筷子,捋着他那稀疏的胡子,想了想说:“要不叫宝璟吧。”

“宝璟这个名字,在整个村庄男女老少中没有重名,好听。”小丫的二伯母打着雨伞走进公爹住得院子里听到了,还没有进屋就插嘴逢迎。

“我听说有一个璟字象征着美玉的光彩,我不认识这个字,让孩子长大自己认识去吧,只是爷爷的心意。”小丫的爷爷没有搭理二儿媳的话,继续和小丫的母亲说。

牡丹听后附和着说:“爹给孩子起什么名字,都好听,只要她将来上学不叫小丫就行了。”

爷爷觉得自己想起了一个好名字用在了小儿子的第一个孩子头上,心情很好,又说:“这孩子就是叫小丫也好听,不过咱村子里叫小丫的太多,我不希望她和别的女孩重名,昼思夜想,一个这样的名字跃入了我的头脑,几天前我就想和你说出,因为忙,还没有来得及。”

就这样,小丫有了一个家里人很少叫的名字。

说完了小丫的名字,爷爷转头问二儿媳:“你有什么事?”

“爹,我想要个盛粮食的口袋。”小丫的二伯母说出了来公爹家的目的。

爷爷从自己屋子里的大座柜上拿了一条口袋递给了二儿媳。

小丫的二伯母接过口袋,颠颠地走了。

奶奶离世,小丫的父亲金天佑经常不在家,过门不到三年的牡丹什么事情都要请示公爹,心情郁闷,身染疾病,没了奶水。小丫常常因为饿夜间啼哭,夜里牡丹忍受着疾病的折麽,听着孩子“哇哇”的哭声,无有办法地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孩子,娘知道你饿,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娘,你那十九岁的爸爸,在外村当教师。你整夜用哭声陪伴娘,又怎知娘的心?”

牡丹说着说着眼泪禁不住就掉下来。小丫看着母亲的嘴巴,有时候哭着哭着在母亲的诉说中睡着。小丫的爷爷成了这个家庭公爹、婆母的双重角色,小丫因为饿就是哭一夜,没有爷爷发话让儿媳给孩子做点面糊糊充饥,三从四德的儿媳妇也不敢擅自为孩子夜间做点儿吃食。

全家为小丫的奶奶出完殡,她大伯来到爷爷屋里,大伯倍感悲哀,小丫的大伯母去世不到一年,奶奶又离开人间,失妻的忧伤还在折磨着他,又加新痛。他望着父亲,难过地说:“爹,叫忠宝(指的是他的大儿)和忠琴(指的是他的二儿)来和你做伴吧。”老爷子没有吱声,默许了。

每晚忠宝和忠琴离开父亲早早跑到爷爷家,一左一右围在爷爷身边,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正是最顽皮、淘气的时期,跟在爷爷的屁股后面问长问短,老爷子在回答他们的同时减少了许多心思来痛悼老太太。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那天,跟着爷爷看秧歌的孙子,就是小丫大伯的大儿子。

每天早晨,忠宝和忠琴起床后,一日三餐回到他自己家吃饭,有时候,两个孩子回到家,大姐还没做饭,就再跑到爷爷家对婶娘说:“三婶子,我在这里吃饭。”

另一个抢着说:“我也在这里吃饭,我姐还没做饭。”

牡丹看着热腾腾的锅盖,明知没有给他们准备着饭,不好开口,暗想自己做饭每顿干粮都有剩余,对失去亲娘的孩子联想到自己十二岁上失去亲娘的滋味,爱抚两个孩子的心理油然而生,温和地对两个侄子说:“三婶子已经把饭做好,你俩也饿了,可是,你爷爷不在,不能掀锅。”

两个孩子不再用三婶说话,开始自动担起了请爷爷吃饭的任务。

牡丹待两个孩子去请爷爷吃饭的时间内,再为两个侄子做一次饭。

每天早上爷爷早早起床走后,两个男孩在三婶的招呼下,才懒洋洋地起床,已经失去亲娘的两个男孩从三婶那里得到了一些母爱的补偿。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年后出生的小丫降生的地区大多数男人还都穿着自己织的土布衣服,全村没有一台缝纫机,衣服都是用手缝制的。也有一些丝绸衣服和平纹布衣,在当时那都是高档服装,平纹布被叫做洋布,火柴叫做洋火。日子好的家庭大都有个土织布机,小丫的母亲用那古老的土织布机织布,一天下来能够织几十米白布或者花布,纺线也和织布一样用那笨重的木纺车,一手摇轮子一手攥着无籽棉花,一天能够纺四两或半斤(十六两的称)棉线。从十二岁失去亲娘的牡丹,织布纺线又快又好,同龄女子很少有人超过她。农村人穿不起皮鞋,布鞋美观结实显示了农村女子的心灵手巧,男人穿的袜子都是布做成的,底和帮被针纳的密密麻麻,结实厚墩。女孩、女人穿的线袜子叫做洋袜子,为使洋袜子穿的时间长,大都在袜底被鞋邦掩盖的部位缝上厚布。在娘家身为长女的牡丹,小小年龄就会做布鞋、布袜,纺线绣花,裁衣服,剪窗花,上织布机织布。结婚后,在婆家的妯娌仨中,论这些女工针红哪一个嫂子也觉逊色,大嫂不会织布,二嫂做的针线粗糙,婆婆公公的衣服鞋袜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除此之外,烧火做饭,跟碾子推磨,她做的最多,累得喘不过气来,晚上还得自己带孩子,比牡丹年龄小七岁的金天佑星期六和星期天回家,既不会从精神上给牡丹安慰,也不会帮助牡丹干家务事情,除了能洗耳恭听牡丹诉嫁给他后所受的苦,就是读书,金天佑在牡丹心目中俨然是个大孩子,牡丹虽然十二岁时没了亲娘,奶奶和父亲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在婆家的劳累和不开心让年轻的她常常想到娘家。

封建家庭的媳妇去娘家不随便,牡丹不例外,每次都要征得公爹同意。牡丹自从婆婆去世,尽管丈夫平时在家的时间不多,尽力克制自己少往娘家跑。过门不到三年的媳妇与娘家人的感情,是婆家任何人不能比的,牡丹的丈夫比她小七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结婚前互不认识,更谈不上感情,在牡丹眼里别说整天不在家,就是日夜相伴他也不能完全体谅牡丹的苦衷。牡丹又想家了,清早给小丫穿上新衣服,把自己收拾利索,饭桌上向公爹请示:“爹,我想抱着孩子今天回娘家看看。”

小丫的爷爷一听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什么时候回来?”公爹知道儿媳有一段时间没回娘家了,六个字意味着他的允许。

“我已给爹蒸满了一竹篮子干粮,我想住几天。”

“你知道我不会做饭,不能光吃干粮……。”老爷子这句话包含着不同意住几天。

“爹可以把我姑接来住几天。”牡丹毕恭毕敬地试探着说。

“我的意思你最好明天回来,也不是你去娘家你姑就有空来咱家。”老爷子给小儿媳妇规定了从娘家回来的日子。

牡丹不再吱声。

回到娘家的牡丹,奶奶和父亲一见到,都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奶奶拿出自己的钱,一边递给孙女,一边说:“下午奶奶给你看孩子,你玩牌去吧。”

奶奶和父亲的娇宠,让牡丹心里暖融融的,牡丹常和不懂事的小丫说:“再好的婆家不如娘家,再亮的月亮不如白下(白天)。”她把做媳妇和娘家的生活相比,常和婴幼儿的孩子说出孩子还不懂的话。

牡丹打起牌来忘记了所有烦恼,眨眼间,到了第二天,中午牡丹正给孩子喂奶,妹妹到她面前说:“姐,在二婶子家打牌的人们都等着你了。”

“你先走,告诉大家,我马上到。”

玩牌时间过得飞快,天黑了,大家都还恋着牌局,不肯结束,牡丹看到天色不早,放下手里的纸牌急匆匆离开了。

牡丹奶奶的屋里,小丫躺在炕上,老太太正捂着心口躺在小丫身旁,一家人围在老人周围。牡丹原本打算回婆家的计划被炕上的老太太的心口疼病赶跑了。

牡丹奶奶的病情好转,牡丹在娘家住了已经几天。这时,牡丹想起了公爹的话,作为还算新媳妇忐忑的心理不能看着奶奶完全康复,对还在炕上躺着的奶奶说:“奶奶,你的病看来没什么大碍了,我本打算这次回家住一天的,一晃几天过去了,我该回婆家了,奶奶多保重,过几天我再来看您。”

“奶奶的病已经好了,我知道你婆家现在的情况,回吧,不要老是挂念着我,你抱着孩子走这么远的路很累,让你二爷爷用车送你回家,往下的事情奶奶就不用嘱咐了,我相信你自己会处理的。”躺在炕上的老太太恋恋不舍得对孙女说。

牡丹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没再吱声,回头走向院子。

二爷爷一直把孙女送到村口,叮咛道:“你和孩子自己回家吧,我回去了。”

牡丹从车上下来,抱着孩子说:“二爷爷,孙女不能让您回村里喝杯水再走,您老能够理解孙女的难处,天黑了,您老路上多加小心。”

“爷爷知道,你就放心吧。”老人说着把赶牛的鞭子一挥紧接着对牛喝一声:“驾!”掉转了车头。

牡丹站在路口望着二爷爷,一直到二爷爷送她的牛车没了影子,听不到二爷爷吆喝牛的声音了,拽了拽怀里孩子的小被子,开始一步一步向婆家的门口迈。

牡丹来到婆家门口,漆黑的两扇大门开着,二门敞着,东屋姑奶奶和爷爷一唱一和,正在教训先于牡丹到家的金天佑:“小三,你媳妇回来你得管教,你娘刚过世,大家心里都不能很快接受这个现实,心情你能理解,她在娘家一住就是几天,进了我们家门就是我们家人,不把我家当成家,我家娶媳妇干么?”

牡丹走路,大家闺秀风范,脚步轻,敞着的门用不着开和关,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住娘家随身带的一个小包袱,轻轻的给小丫换好干尿布,双手抱着,听着东屋的说话声;听着,听着,牡丹突然把小丫从怀里放在炕上,不愿意离开娘怀的小丫“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孩子的哭声,东屋的三人听到,才知道牡丹回来,都打住了话题。牡丹放下孩子,看天色已晚,不得不忍着性子放下怀中的孩子一声不哼的走出自己的屋子做晚饭。

饭后,牡丹迅速麻利的收拾完该做的所有事情,回屋喂孩子,准备睡觉,金天佑看看孩子,不言不语冲到牡丹面前,抡起拳头就向牡丹的肩膀打去——,还没有待他的拳头落下,灵敏的牡丹看到,抱着孩子一躲,金天佑的拳头落了空,牡丹趁机放下怀中的孩子,躲到一边,怒视着金天佑说:“你为什么打我?”

金天佑哼哧半天说:“不管为什么!先打你再说!”又把拳头举了起来。

金天佑举起的拳头让牡丹清醒:是公爹和姑婆婆教丈夫的话起了作用。牡丹躲到被格子和墙间的炕旮旯,护着身体,又说:“你打我愧心不愧心?!我哪一点对不住你?!这个屋子里的哪一样东西是你家的?住了几天娘家,你全家就不依不饶!你爹和你姑的话我都听到了!你再打!我抱起孩子今晚就再回娘家!我娘家虽然不富把我娘俩养个一年半载没问题!等孩子大些我再回你家,是休是离随你便!”

牡丹的话伴着孩子的哭声,东屋的爷爷不聋,孙子要跑到西屋劝叔叔婶子,被爷爷拦住了。金天佑被妻子的话震住了,抽回拳头,拽过一床被子,把自己一裹,酣然入睡。牡丹说话硬气,论相貌牡丹中上,瓜子形的脸庞――上宽下窄,丹凤眼,柳叶眉,挺直的小鼻子,嘴巴不大不小,五官端正,皮肤白润,心灵手巧,三从四德的封建礼教,像亲娘一样的奶奶从小就不停地在耳边唠叨,要强的奶奶二十四岁守寡,把独生儿子的每个孩子调教的规规矩矩,在方圆几十里的村庄,有口皆碑。除此之外,娘家陪嫁了满屋红的嫁妆,牡丹的嫁衣在当时当地也数得着的显赫。牡丹心里清楚,就是事情闹大,她奶奶生病在娘家多住了几天于情于理都不过份,到时候娘家人会为自己出面说话。

金天佑一觉醒来,看到牡丹还在流泪,坐起来愧疚地说:“你还没有睡啊!别哭了,睡吧。”

牡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把头一扭,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

“看在孩子的份上,睡吧,时候不早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委屈你了。”金天佑看着睡梦中的小丫说。

在牡丹眼里丈夫是笨嘴笨舌的人,自从结婚以来,就把丈夫当成个大男孩,能说出这样的话,只好把委屈往肚里咽,看看身边的女儿,和衣躺下了。她从十二岁失去亲娘,身为长女的她能体谅奶奶和父亲的不容易,不愿给娘家人添麻烦,不能不原谅丈夫听了公爹和姑婆婆的挑唆,更没有要求丈夫的温柔和体谅的奢望,把女儿往怀里一揽,拽上被子,对金天佑不理不睬,仍在独自生闷气,金天佑自觉理亏,陪着小心,不敢再招惹妻子。第二天,牡丹早早起床,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照常给全家人做饭。爷爷亲耳听到三儿教训了媳妇,一大早见到从邻居家睡觉回来吃早饭的姐姐,就把姐姐拉到自己屋里告诉了夜间发生的事情,然后才出门下地干活。姑婆婆自觉为三侄子立了规矩,一副婆婆的姿态帮助侄媳妇一起做饭。

笆斗里的玉米糁面所剩很少了,爷爷在外屋说了句:“该推磨了。”然后到南屋拿上农具出了门,朝自己家的田地走去。爷爷的话是说给儿媳妇听的。牡丹对着炕上的小丫说:“娘要去推磨了,你要乖,不要满炕乱爬。”

小丫瞪着眼睛看着妈妈,蹬了蹬土裤子里的小腿,扬起小手舞了舞,几个月大的孩子,不知道母亲说什么,只要母亲和她说话就高兴地手舞足蹈。

牡丹走后,炕上的小丫安静地睡了一会儿,醒后,盼望着母亲很快就到身边再和她说话,吃奶,等了很长时间,不但看不到母亲,连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蹬开小被子,穿着盛沙土的裤子,离开枕头,在炕上爬了起来,土裤子里的沙土洒遍了炕,几个月大的婴儿还分不清炕的里头和边缘,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咕咚”她从一米高的炕上掉了下去……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笔名:金琳,微信名:金胜义。西安市退休者,近退休时第一次投稿被刊登后,至今在一些报刊杂志(纸质)和一些网络平台被采用发表诗、文500多篇,90多万字。被纸质发表的文章曾经被有的报刊转载,现在是(华文原创小说)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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