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驻心间的奶奶
文/郑彩霞
刚到九月，我就开始念叨奶奶是这个月生日的，奶奶的生日是农历九月二十五，也就是今天，要是奶奶活着，就是110大寿了。奶奶生于1911年,就是辛亥革命那年，奶奶活到92岁也就是2002年去世的，我对奶奶有着深厚的感情,每每想写写奶奶，未下笔就泪眼朦胧,哽咽不已,奶奶的音容笑貌浮现在我眼前,也只有奶奶才能让我如此动情。我家乡称呼奶奶叫婆，我一直以来有个习惯，每当遇上好事，总是不由自主的感叹：要是我婆在，多喜呀！我儿子上大学、读研时，我喜悦之余脱口而出：要是我婆在，多喜呀！我家搬新家时，我心想：要是我婆在，多喜呀！我哥把家乡的房子、家乡的环境改造一新，我一进村就不停的说：要是婆在，该有多喜呀！我三岁时,母亲病世了,是奶奶把我带大,我不知道母亲是个什么样子,只记得我的奶奶,她是那样的慈祥，那样的和蔼可亲，她又是那样的疼爱我,没人觉得我是个没娘的孩子. 直至后来结婚生子了,她见我都是喊"儿啊,心肝的 ".想起来心里总是泛起温暖、幸福又甜蜜的感觉。奶奶一直是穿着大襟褂子，盘扣偏斜扣着，常常看到奶奶一只手在歪着扣那盘扣，感觉很吃力的，起码我是不会扣那种扣子，头上盘着发髻，记得看到奶奶梳头，发髻里面有一小撮别人的头发凑在一起的，现在想想是为了增加发量盘起来好看呢，秋冬时候头周围还围着黑色包头，裤子的腰很宽大，再系上一根布腰带，最特别的是裹过的小脚，尖尖的，脚背鼓鼓的，脚上用长长的裹脚布缠绕着，外面再穿上袜子和鞋。印象中，奶奶一直被她的小脚困扰着，畸形的脚掌有个深深的脚凹，里面长期糜烂，奇痒难耐，长期用烫水清洗，用药搽，再用粉扑。我每每看到深感焦虑，真是不解为什么好好的脚要裹成这样，畸形而受罪，还说是美，叫什么三寸金莲，这美从何来，让我对封建社会残害妇女恨之入骨。说起奶奶这脚还有个笑话，嫂子的小外甥来家里玩，刚好看到奶奶在洗脚，吓得一口气跑回家了，孩子妈追问得知是被奶奶的怪脚吓跑的，这么调皮的一个孩子竟被吓住了，乖了好几天.过后不听话时，家人就拿怪脚来吓唬他。我们听后笑弯了腰。奶奶的衣服、鞋袜都是她自己缝制的，也无法在市场上买得到。记得小时候见奶奶左手中指总是戴着一个银色顶针的，我曾要来戴着试用，针在上面老是打滑，一不小心就扎到手，还是奶奶用起来得心应手。奶奶脑子特别精明，眼睛也很好，只是耳朵听力稍微有点下降，但她不心烦，总是笑眯眯的。奶奶一共生育有十一胎,最后养育成人的只有三个儿子,她经历了多少失子之痛啊!奶奶没念过书，可她知道念书有用，父亲是长子，虽然那时家里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奶奶执意要父亲念书，奶奶主张爷爷在村里提头办私塾，请老师到村里来教书。牵头的人得提供学堂场地、组织召集学生。他们就把太祖父曾经住过的一个连三间的屋子作为学堂，让父亲和本村十来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在这里读书。奶奶只要是看到父亲拿书在看就高兴，她常常到老师那里去打听，得知父亲背会了一篇文章就马上煮一个鸡蛋给他吃，背会了一本书就杀鸡给他吃。奶奶记得太外公的叮嘱：“千万要让儿子读书呀”，太外公因为不识字，一张押条被别人玩弄了，本来押给别人的田，结果别人故意写成“卖”字而念着“押”字，结果要不回来了，成了别人的田了。于是交代子女：“下一代再不要吃不识字的亏了”。奶奶因此坚决要儿子读书。
两个叔叔在父亲的带动下，都喜欢念书，都参加了工作，当了国家干部，这在农村奶奶算是很有福气了，可奶奶从不炫耀、不逞强，很低调的，要是有人恭维她有福气，她赶紧客气的说：莫说有福哦，大家都是一样的，只惟愿儿孙个个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我们买给奶奶吃的东西，她都分享给大家，记得有个婆婆非要买一斤面回报给奶奶，说总是吃奶奶的东西，过不得意。奶奶叫她别放心上，孩子们都是大家看着长大的，给大家吃是应该的。奶奶很受人敬重的，奶奶还略懂筋络，记得村里有对双胞胎，经常发病晕过去，他家人总是来叫奶奶去给孩子掐穴位救急，还真是见效的，现在想来怎么没把奶奶的这个本领学来。
奶奶还有个养子,那是我三公的儿子,三公三婆去世得早,我爷爷兄弟有四个,由那失去父母的孩子选,他只肯和我爷爷奶奶一起过,于是爷爷奶奶养育他,直到为他成家立业.才分开独立门户。
奶奶是个很有主张的人。她曾给我讲过解放前的故事， 家乡一带出现一个土匪组织叫“刀儿队”，很猖狂，不管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甚至平民百姓，只要是他们看不惯的人就抓来，敲诈勒索甚至杀害。有一天，刀儿队的队长，跑得汗直流，气喘吁吁的，路过村头的报恩寺，爷爷和村里人正在寺门口乘凉，就笑眯眯的对他说：“你干吗这么忙哟！你这是何苦，跑得汗直流，自作孽呀！”，后来爷爷觉得他脸色不对，就回家跟奶奶说了情况，奶奶叫爷爷赶紧到亲戚家里去躲躲，第二天晚上，刀儿队的人，果然来家里抓人，当时只有我父亲一个孩子，奶奶赶紧把我父亲藏到床底下，父亲当时还在床下睡着了，他们就把两个堂叔抓走了，开口要五百银洋换人，后来把家里的猪牵走了，把奶奶的一点首饰还有几块银洋都拿去了，家被搞空了，才换回两个堂叔，幸好爷爷跑得及时，否则抓走了，命难保。
奶奶一直羡慕别人有女儿,对我这个孙女更是疼爱有加,我小学是在奶奶身边读的,奶奶只要我看书,什么事都不要我干,我从小就是在奶奶的夸赞中长大，记得上小学时，学校学生帮助农民收割庄稼，会得到一些糖果吃，我就带回家给奶奶吃，奶奶高兴极了：“我儿真晓得事，你自己吃吧！”得到夸赞的我心里乐滋滋的，下次有什么好东西就更想要带给奶奶，想得到更多的夸赞。上初中要到爸爸身边去了,奶奶虽然不舍,但是她知道我是到更好的学习环境去了,她没半点阻拦就让我离开了她。每到寒暑假，我都会回到家乡到奶奶身边，每次回家，一进屋，迫不及待喊一声“婆”，奶奶惊喜万分的笑嘻嘻的迎着我：“我儿回来了”，每晚和奶奶睡在一起,她总是在我身上摸来摸去,说这胖那瘦了的,她只希望我胖。每次离开家那天，奶奶都会早早的起床为我煮一碗鸡蛋肉丝面吃，要爷爷送我到车站，出门时奶奶拄着拐杖，轻慢着小脚，颤巍巍的送我到村口，边走边交代我不要想她，放假再回来，离开村口，奶奶靠在路边的屋角，目送我，我是几步一回头，抹着眼泪离开，奶奶一直站在那里，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见她挥手示意我往前走！直至看不见，我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才回家的。我参加工作后，发第一个月工资就买毛线给奶奶织毛衣，也试着给她织袜子，在奶奶的脚上比划着大小来织，不合适就拆了再织，得织出那个尖尖的脚尖，鼓鼓的脚背的独特的袜子，织好后给奶奶穿在脚上，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对我赞不绝口。奶奶在我家问我有什么衣服要缝补不，她要帮我缝补，小时候就记得奶奶左手中指戴着一个顶针的，我曾要来戴着试用，针在上面老是打滑，一不小心就扎到手，还是奶奶用起来得心应手。奶奶脑子特别精明，眼睛也很好，只是耳朵听力稍微有点下降，但她不心烦，总是笑眯眯的，没听清就心平气和的再问一遍，还自己打趣自己，乐呵呵的奶奶在我家问我有什么衣服要缝补不，她要帮我缝补，小时候就记得奶奶左手中指戴着一个顶针的，我曾要来戴着试用，针在上面老是打滑，一不小心就扎到手，还是奶奶用起来得心应手。奶奶脑子特别精明，眼睛也很好，只是耳朵听力稍微有点下降，但她不心烦，总是笑眯眯的，没听清就心平气和的再问一遍，还自己打趣自己，乐呵呵的我知道奶奶喜欢黑得发亮的衣服，那时有种叫珠丽纹的布料，黑色的正是黑得发亮，我就买了布料給爷爷奶奶各做一套，奶奶特别高兴，奶奶在村里人面前夸赞我，大家都羡慕奶奶的孙女孝顺，其实比起奶奶对我的付出，我所做的回报真是微不足道啊。 我结婚时，奶奶叫人定做一套很漂亮的竹制手工艺品送给我，听说我怀孩子了，叫人买鸡送给我吃。奶奶第一次到我家来，一进门，到各个房间边看边摸着各处，兴奋不已的赞叹：我儿真有福气，那么小没娘了，怕养不大的，人又懦，没想到如今有这么好的光景。其实我的家很平常、很简单，可奶奶认为很了不起，看到奶奶发自内心的喜悦，我也很兴奋。 奶奶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经常发头昏，她活到九十二岁,可后几十年一直是这痛那痛的,经常打针吃药的，她有肺气肿病，可能是生活环境造成的吧，很长时间做饭用的是柴火，呼吸着油烟， 我记得奶奶常常戴着帆布手套，头上盖一条毛巾，把从别人家买来的柴，挽成一个个的小柴把，爷爷再来用长长的草腰子把小柴把捆成大捆子，整齐的放在楼上备用。奶奶做饭就是在土灶里，把柴把用火钳一个个的夹着往灶孔里放着烧，记得小时候冬天，奶奶让我坐在灶孔前取暖。
奶奶身体再怎么不舒服，一见我们回去就精神百倍，本来躺在床上的就连忙起床，笑眯眯的迈着小脚走进走出的。奶奶特别好客，每年春节，我们都会回家乡陪爷爷奶奶过年，家里堂前烧一个大火炉，村里很多人都来陪父亲闲谈，围坐着一屋子人，奶奶热情端出糖果，茶水，小脚迈得特别轻快，别提多高兴。奶奶早早的把她的寿衣准备好了,还常常拿出来晒,几个老人在一起说起为百年以后准备的衣服时,好象是说办嫁妆那种笑咪咪的害羞样.爷爷奶奶一直是生活在家乡，他们习惯自己熟悉的地方，喜欢熟悉的环境，家乡生活着的还有二叔一家子，爷爷奶奶尽量不给晚辈增加麻烦，爷爷先于奶奶去世的,爷爷去世后,父亲和三叔就把奶奶接到县城长住,奶奶就把那些"嫁妆"带到身边,还反复交代我们放的位置、穿法。后来奶奶觉得她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吵着要回家乡,她觉得故乡才是归宿,回家那天,她拉着我的手,颤抖着说:"儿呀,我走了,来生还做你奶奶".我听了已是泣不成声,没想到第三天就传来噩耗,奶奶去世了,早知这样那天我该跟着去的,我以为奶奶不会这么快离开我们,奶奶身体不好是好久的事了,曾经好几次，大家得知奶奶危重都赶回家乡，后来慢慢的好起来了，没想到这次是真的不行了,奶奶回家路过她的娘家，还停车与娘家人道别，奶奶一直很清醒。奶奶这么疼我,我居然没送到她的老,我真是不孝啊. 奶奶那么疼爱我，我却没有送到她的老，当时我心里万分悲痛 ！ 奶奶离开我们已经有十八年了，家乡的变化非常大，有了小洋房，有了自来水，门前屋后都是水泥路，有了路灯，村口水塘全部做了漂亮的水泥栏杆，后背山树木茂盛，果园硕果累累，要是奶奶在，多喜呀！我现在住的是电梯房，奶奶小脚不愁出行了，小区环境优美，要是奶奶在，多喜呀！我也牢记奶奶读书有用的传承，鼓励儿子好好读书，多学本领，儿子硕士毕业了。奶奶，要是您在，多喜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