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罢张天敏老师大作《丽姐的年》，不由得生出几分复杂唏嘘的感叹。莫道桑榆晚，几度夕阳红，女子重晚情，到头一场空。丽姐为了爱情，追求完美到极致，结局意外又打回原形，不得不让人联想到《红楼梦》的结尾：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文学即人学。我们探讨不了关于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个玄而又玄的哲学问题。可是，我们可以探讨人的存在，以及，由存在引起的现实与虚幻的问题。人的心性如何在现实环境中嬗变，为了什么形而上，又为什么顺流而下，或者是过去、现在的内在精神转换，向上与向下？又或者是取其两端而折中，如此的不同选择，就所阐发出的千姿百态，正使得这盛大的人间源源不断产生纠结缠绕的原因吧。
文本从一开始，丽姐高调登场，三言两语刻画出一个古典美人般的形象，就从这句——“青花瓷色的，镶紫花边的高领旗袍。”让我们对于旗袍这两个字里蕴含的情结恐怕是深入心底的吧。但凡一个女子，无论高、矮、胖、瘦、美、丑，只要一件旗袍上身，多少也摇曳出一点风情来，再不济也有点女人味吧，更不用说线条极致的尤物了，带给人的是高级审美和无尽的遐想。
沉浸于这个开始的氛围中，作者却文笔一转，她也有不可言说的“关”？奔七路上的深圳时尚老太太，——“近百套旗袍，爱马仕，这包吊牌价六位数。这样豪华的奢侈品，也出了我们平常家庭主妇的线位。”这个美媛范儿的老太太，超出平凡众生，非一般所能及。她的追求与价值观——“正如她嘴上常挂的口头禅：世上什么最珍贵，美貌与爱情。”此话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或者是来于正当妙龄芳华少女也好理解，出自奔七老太之口，确实让人有些惊诧不已。
是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自古以来，为了这所谓的爱情，从神话传说到现实，从梁山伯与祝英台到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外演绎了多少人间悲欢。追求爱情是人的一种美好诉求，包含理想的欲望。奔七老太太也可以拥有这一权利，当然也可以罗曼蒂克。但是，我们可以更清醒、清楚、清明、清白，人到暮年，没有多少余生，这是人的无奈，也是宿命。若是怡养天年，完成生命的归真也是一种自然的收场，毕竟到什么阶段做什么事，过了那个阶段就不要劳心劳力，否则必定事与愿违。简单点说，过了童年，你就不要再穿开档裤满大街炫耀装嫩了吧。
那么，丽姐纸醉金迷的旗袍，都带上了心事，还有说不出来的忧虑与焦灼，隐在光鲜背后的心理纠结，被她包裹起的精彩故事核。颠覆了我的认知，贫穷限制了我的想像力。这文章若是发给北上广深的发小朋友看，估计他们该笑我土包子一个，没有见识。
——你来看看，大街上走的老太太，随便哪一个就是富婆，退休金都比年青人挣得多。
——哦，多得是？
——那当然啦！八十岁老太太还谈恋爱呢！
——天呐，不可思议。
——这有啥，好多都是公开的秘密。
——哦，明白了。
由此，丽姐这一形象就不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了。她至少代表了大都市的一个群体——“是拿物质数据来说事儿的人，”“金涛钱浪的奔涌，”“与开放城市步调一致的见证吧。”所以，丽姐也就是一个时代经典了。这个经典形象在物质化程度越来越高的社会中还会继续，层出不穷。就像是雨果《悲惨世界》里的芳汀，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陀思托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无非是名与利，金钱与欲望压制下的人性凸显。其中的复杂和阴暗，沉迷与挣扎，都会扭曲了灵魂。贫穷使女人堕落，男人颓废，孩子蠃弱。可是，富贵同样可以让女人迷茫，男人颠狂，孩子无耻。
文本无不是围绕“心”而徐徐展开的，作者工笔考究，极其细微、细致又细腻地把它贯穿始终。字里行间不难发现，又分为妄心和真心。所谓妄心，是在迷惑基础上发展而来的种种心理现象，——“一大包丝巾，不断摇曳身姿，数十上百张的拍下来才叫嗨。”就像厚厚的云层，风起云涌，变幻莫测。但在云层背后，是澄澈的天空，从不染污，从不动摇，是她对爱情的真心。所以，——“她说：我的梦就是在这座一线都市里，遇见人生的第二春。”这是心的两个层面，丽姐兼而有之，并且唯美到极致，这也足以成为经典。
文本的结尾极具讽刺意味，不断追求美貌与爱情的奔七老太太，因一场中风而使理想之城化为泡沫，先前的——“高颜值，一脸的胶原蛋白，涂着适宜的粉脂，没一星点皱褶与老年斑。”与——“头发成了鸡窝头，平常湿润的波浪卷卷成了蓬乱的麻团。脸上没了粉脂，却有了眼袋和眼晕，一层细皱，像一张揉搓过的薄纸。那张伶牙俐齿的嘴，歪过去的一角不停流口水。脖间的领子露出三层，一层打底内衣，二层薄袄，最外边套了件细绒睡衣，二道口错扣到三道扣眼上。”形成极大反差，这种先扬后抑的写法起到刻画人物高贵心灵下的极端落寞之神韵，冲击力爆发，给人以震撼。
最后的一段——“天空上又过飞机了，每十分种就响一回的轰隆声，隐约间好像把什么撞碎了，碎碎的往下洒落。我低头看看地上，什么都没有，我又抬头去看天空。”虚化的意境，巨大的留白，意蕴非常丰富，内涵多维而深邃，体现的是对丽姐从美的极致到跌停的极致，那美梦碎了，那极致的美碎了，幻化为泡影，什么都没有。也许，不完美才算完美，这个世界本身就有遗憾。那么，始终没有出现的男主角，把丽姐不离不弃追求爱情的贞烈撕碎了，变得面目可憎，薄情寡义，形象反衬得以彰显。表达了作者对现实普遍命运的忧虑与关切，对复杂而多变、温暖或残酷的人性抱以宽容或审视。
文本的思想聚焦不仅仅是从光鲜到破碎的简单呈现，西方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说，意识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微不足道的部分，潜意识才是它在水下的巨大存在。文本的张力恰在于这场虚荣、自命不凡、好高骛远、魅惑包裹的纸醉金迷，以及文明混乱……产生出来的诸多隐喻，文本语言的个性塑造都带来现实种种的深刻命题，发人深省，值得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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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稿：朱睿，袁荣丽，柳禹
作者简介：熊向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襄阳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乡村杂志现代诗编审，东方散文杂志签约作家，大豫文学出书网签约作家，曾任学校海风文学社编辑，北方文学研究所采编记者。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当代作家》《西南文学》《鄂西北文学》《中国乡村杂志》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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