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宙”（其二）
作者：冯永东
第二回 丢颜面闭门思过 求干将三顾茅庐
双吾小学首届初考“失利”，虽然有些非议，但丝毫没有影响当年一年级的生源。看到依然火爆的招生场面，校长和校董驻校助理代表凤姐松了一口气，阴沉已久的脸上又出现了久违的笑意。
是的，“断崖式”的悲剧一般不会在学校上演。
按照经济规律，很多事情发展趋势多呈波谷式，有峰时，有谷时，之间常呈缓慢过度势态。
这次初考受伤的是本届学生，对其他学生及家庭根本没什么影响。有的家长根本没把别人的“小升初”当回事。任何时候，他们总相信自己的孩子是好的，到时候会有最好的竞技状态。
不过，这件事犹如一盆冷水，让一贯自信满满、雄心勃勃的校长冷静了许多。
老师们看到人头攒动的招生场面，忘记了阵痛，根本没有想到长远，想到有一天他们卖身的学校会突然“停摆”。他们开心地统计来自八方的信息，发放一份份录取通知，准备新学期开学。
校长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反锁在偌大的办公室内，坐在可360度旋转的老板椅上，任“美的”空调的冷风劲吹。作为学校之魂，她想的不是学校的今年，要是明年学校还在初考上栽跟头。难道还会有这样的招生态势吗？
她无疑地摇着头。
她开始反思，作为学校的首任校长。这是什么概念！全县那么多校长，使命落在了我的身上。这是县委县政府引进扶持的一所洋学校，何等重要！每当脑海中浮现县长县委书记信任的目光，想到局长找她谈话时的语重心长，想到全县最优秀骨干老师的加盟支持……她开始认为，对一所名校而言，花俏的，虚头巴脑的东西再多，终究没有“硬通货”受家长欢迎。
更何况，家长终会清醒过来，不会再为无利甚至蚀本的投资买单。
想到此，她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凉风不时撩动她的短发，一根根白发调皮地在她脑袋上此起彼伏，她下意识地把头转向墙上的梳妆镜，发觉自己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
是的，毕竟校长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
要是按正常程序，她早就编内“提前退休”，在家带孙子，享清福了。眼下孙辈已会跑能说，她错过3-5岁照料她们的最好时光，她想的是，要把自己的多年教学经验，特别是在教研室近20年的“成果”，付诸下一代，在他们身上验证一下，多好的机会！她要亲自培养自己的外孙子和亲孙女。
如今，孙辈们还在上幼儿园，还没回到自己领导下的小学。可她觉得自己已有点力不从心。
怎么办？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了”，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甚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她坐立不安。
常言道，乱世出英雄。
虽然从办学第二年起，所有应聘录用的人选都是她亲自点将的。她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这么多年来，自己做教研室的领导不说，光当局长的丈夫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也都是她帮着化烦解忧。更何况从第三年开始，来报名应聘的老师与录取需求比在10：1以上，学校兴旺时，有的学科只收一两个人，递简历的竟达上百人。
“惠”眼识珠，招进来的人，哪个不才貌双全，一专多能！
不过，话又说回来。招聘来的老师虽然优秀，但绝大部分来自乡村。拿城里的老师相比，似乎缺点什么，不过，她一时想不到一个定论。她知道的是，就算用同样的精力，手下的员工“产量”会逊色一些。
首届初考的结果，不正说明这一点吗？
是的。忙，有时是肤浅的现象。不然，就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吗！同样是课堂教学，就算同样的教法，但火候、诚意、意味的差异，是妙不可言的悬殊。
2000年初，有一个新事物出现，那就是“奥数”。顾名思义就是深奥的数学，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会做难题。也许有人说，会做难题有什么了不起？那你就坐井观天，想错了！往近处说，奥数好，有获奖证书，那怕是县级证书，可以上好的学校。这是现鼻现眼的“筹码”。马老师的女儿当时没学奥数，虽然有一张Y市教育局颁发的“好少年”证书，实验初中就是不瞅一眼，录取时按考试成绩要交9000元才勉强同意录取她。后来，马老师无奈地放弃了，让女儿读了一所普通初中。而他的另一个孩子学了奥数，且在省赛中获得了二等奖。这证书比没有证书的一档优等生少交7000元不说，而且不费口舌地被提前录取。
双吾小学那时也有奥数培训班，教练都是她自认为数学教得很棒的毕业班老师，但每年在省赛的成绩平平。知名度当然上不去。
校长相信，“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要想提高知名度，必须找大师。
当时，奥数的重视程度不仅是县里，更是省里。有一批专家先是每年组织奥数竞赛。后来，开始搞培训，要求每年每县有一定数量的数学教师参加培训，成为专职的“小数奥林匹克教练员”。
可想而知，奥数能不火热吗！
县教育局在安排受训人员时，首先考虑县城老牌名校。是的，“扛枪打仗还得靠正规军”，更何况双吾小学“乳臭未干”。
名校之所以名声在外。教学实绩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多年的文化积淀，深厚的人文情怀。县城学校多所，能称名校的，在马老师看来，只有实验A，实验B。
马老师的新同事原是实验A的一名代课教师，工作兢兢业业，但多年评优无缘，因为在公办教师的眼里，“优”给她就是浪费指标名额。但有一次，级部没推荐她，结果公示时名单里有她。她还天真地去找分管校长，说就是“优”给我，我也不要，不如给其他老师评职称用。校长的一句话让他终生难忘：
荣誉不是随便批发赠送的，你当之无愧！
马老师的一个小孩子在实验A校读过书。当时学奥数，不是走后门随便可进的，找校长求情也没用。因为校长放过话：
做学问要实事求是，能学就学，不能滥竽充数，或强人所难。
五年级时，永忠先生主动打电话给马老师：你的孩子可以跳级，提前考实验初中。
六年级时，达林先生对学生倾囊相授，多次让马老师之子当“小先生”……
所有这些点滴，没有情怀的学校，没有情怀的老师是做不到的。
校长在教研室干了近20年，她知道县城的小数教师的斤两。最终，她决定把眼光落在两所老校的各一名教师身上。因为他们不但教得好，而且是有省级“教练证”的，是正儿八经的名师。
这两个人，一个是峰兄，一个是达已。
这两个人，校长当然认识。虽然都是中师毕业，但要想让他们“出山”，谈何容易！校长依然记得，当初的“县城六士”都是八人大轿“绑架”来的。之后几年，她没再动念请县城公办教师加盟双吾。
用一句流行话说：“你知道吗，我太难了！”
所以，这一次她打算亲自出马。毕竟“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这个暑期，迎来送往，觥筹交错，“宝马司机”宏哥最清楚不过了。
“空降”的事，普通老师一直到开学才知道。其实，校长手下添了两员大将，的确费了她不少心思和周折。但她是这样想的，于已于校都是值得的！花点血本算什么，更何况董事长缺的不是钱。
正如，玄德见孔明时，谈的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至于个人待遇，全不在话下。
双吾小学的开学是与众不同的。也是让所有教职工感到温暖和有归属感的仪式。每到开学，新入职加盟的教师当然不会迟到，因为在开大会前有一个“亮相”环节，每个人都坐在会议室第一排，等主持人宣读他的名字后，忐忑不安地走上主席台，向大家作自我介绍。
马老师记得当年亮相仪式是在一个晚上。那一批招了8名教师，2名生活教师。现在根本无法想象，生活老师那时也是乡下的有编老师，可想而知，当时学校的实力有多强！ 那时在读的住校生真是幸运的。因为要照顾住校生，除非扩大会议，生活老师一般不参会。
这就是前勤老师与后勤老师的区别了。
多少年后，生活老师绝大部分从后勤走到前勤，走上讲台。有的还成为教学骨干，甚至市县教学能手，教坛新秀什么的。以至后来开大会，校长常以此“激励”前勤教师：“你看人家**，原来是生活老师，现在已成为学校中层干部了！”“有些语文老师，课堂上说的话像数学老师似的！”……
殊不知，这些被招来的“生活老师”，其实是正儿巴经的“科班出身”！
校长年纪大了，有时说话全凭自己发挥！全然不顾他人感受。在场被“表扬”的老师哭笑不得；被批评的老师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校长要是回过神来，就打个圆场：“其实，关起门来说，大家都是不错的哟！”有时候她对大家的笑也莫名其妙，立马拉下近70岁的老脸来：“开会其间，不得大声喧哗！”甚至还像老师在课堂上镇场一下，轻敲几下桌子或拍拍麦克风。
于是，台下，又生出一波笑来。
大家都在一个20几平米的小会议室开会。这是一个圆桌会议，从一年年到三年级的老师连同校领导不过20名，一个椭圆的的会议桌还坐不满。那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圆桌边有两张黑色仿皮沙发，那是为开会迟到的老师准备的。所以，只要是例会，班主任总是急匆匆地放学，不时盯着手表，生怕迟到。那可不是件光彩的事。
当然，那坐椅很少有人坐过。
开学第一天开会，大家不迟到的另一个原因是有“开学满堂红礼”。这个不迟到的原因比另一个原因更有诱惑力！
用校长自己的话说，每学期开学，是个开心的日子，应该每个人都开心才好。这叫“开门红”。
她常陶醉于年轻时代，记得自己做教师那阵子，一开学，学校发条毛巾什么的，就欢喜得不得了。这件事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如今，自己做了领导，说话管用了，虽然钱是老板的，但自己是校长，像开学满堂红这样的小支出，老板根本不会说什么。更何况老板办学多年，海外都有学校，无论是眼力见还是理念，都是先进的。马老师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领了一套微波炉碗，第二次得了一只钢筋不锈汤锅……再后来，学校干脆发“毛爷爷”了。
你想，像马老师这样的乡下教师，当时账面工资不足三百，每年先是“扣你没商量”，后来，干脆是隔三差五地发不出工资。
回想起来，这日子不知是如何熬过来的！
可到了私立学校，工资按时发不算，而且比起之前，有时简直翻倍了。
双吾小学后来虽然老校长退养，但开学满堂红这件事一直没变。以至马老师后来换了单位，一下子还适应不过来。课余总喜欢跟小青年教师谈自己过去的“心动时刻”。
这一天的开学大会。马老师依旧早早地到会。细想一下，这么多年来，他从没错过学校的“开学满堂红礼”。这么一想，马老师内心颇为得意。
当他跨进会场时，觉得会场与以往不太一样。音乐是那么的喜庆，会场开着冷气，主席台上添了新桌布。
说起这会堂，还有它的来历。
大家一定记得，前面说过，双吾小学只有一幢楼。但随着办学规模的膨胀，原来的两轨已变成四轨，原来每班的四十人左右，如今已是五字开头。人满为“患”并非危言耸听。为了解决办公场所，学校经过申请，在原弧形楼的基础上，两端分别向南延伸，原来的月牙形楼一下变成了U形楼。每层有或大或小的几间房，三层一下子多了20多个教学或行政用房。办学初，校长和六个全能教师在一个办公室工作。如今，林子大了，有校长室，教导处，总务处，一办、二办、三办、四办……
尽管这样，半膳生，住校生的午休和住宿问题仍没得到很好地解决。于是，学校又擅作主张，在主楼顶搭建隔热板房，以解半膳生的午休难题。为这事，学校不知被有关部门查过多少次。但也得佩服校长和凤姐，每次执法人员都气势汹汹而来，笑容可掬而去。
马老师仔细观察一下主席台。他发现有了变化。原本是校长主任加凤姐，三把交椅，这次多了两张椅。
开学工作大会向来准时。因为8：00后，满堂红礼的发放就不声不响地停止。迟到的人不但得不到礼物，还要在月工资中扣除迟到罚款金5元。钱不算多，但大家都认为新学期“撞霉头”。所以，没到八点，会场已座无虚席。礼物也早已发放完毕。刚才还是久别后的谈笑风生，突然变得鸦雀无声。马老师一愣，他瞟了一眼门口。校长满面春风地进来了。
领导向来最后到场，不过，牛B的是从不迟到，正好卡点。
领导就是领导。马老师心想。
不过，这一次与以往不同，这个领头雁后面气派不少，是一个小分队。凤姐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他们径直走上主席台。
台下所有人大气不敢出。目光随着领导集体的身影游动。
校长依然坐在中间的第一把交椅。变化的是，峰兄和达已成了他的左右臂。帛歌坐在最右边主持人席，凤姐则在另一侧，她列席会议，不过，在马老师印象中，她从没在主席台上讲过话。
这座次格局，从此多年未变。
校长试了试面前的话筒。直截了当地说：“随着学校的壮大，今年我们又招了不少老师。由于时间关系，我就不一一介绍了。下面，我隆重向大家介绍学校引进的两位专家！”
…………
在老师们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中，校长说，本学期，我们为了提高教学质量，教导处增加人力资源，达已负责教学管理，加强教学规范化建设。（校长没有忘记县督学第一次来校调研的伤痛）经研究，学校还成立督学室，由峰兄任主任。
回想起来，学校创办初，除了校长室，什么行政机构都没有。帛哥是最早请来的唯一帅哥，人们叫他帛主任。其实，只是一个光杆。连间自己的办公室都没有。
马老师进来招聘时，最早认识的就是帛哥。当时他坐在一间教室里负责登记信息。旁边站着人的倒给马老师留下深刻印象。黑色的连衣裙，黑色的宽边太阳帽，黑色的丝袜，黑色的浓眉，但万黑丛中一点红，那就是鲜红的唇。
马老师心想，城里就是不一样。
加盟双吾后，马老师才知道，她是帛哥的女人。
学校行政机构的完善是必然。但马老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知道。教育局有督导室，大规模学校有督学室，没想到双吾小学这么快就成立这个握有“尚方宝剑”的机构。而且主任是“空降”的。
校长就是校长，“大手笔”可见一斑。马老师不觉对来者肃然起敬。
第三回 展雄风心花怒放 上夜校节外生枝
…………
文/冯永东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冯永东，小学教师，喜爱文学，偶有文字散见于杂志或百度学术。儿女均毕业于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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