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林随笔
作者：廖继康
对联这种独特的中国传统文学艺术形式，大家都不会陌生。
它始于五代，盛于明清，迄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
早在秦汉以前，我国民间过年就有悬挂桃符的习俗。所谓桃符，即把传说中的降鬼大神神茶和郁垒的名字，分别书写在两块桃木板上，悬挂于左右门，以驱鬼压邪这种习俗持续了一千多年，到了五代，人们才开始把联语题于桃木板上据《宋史.蜀世家》记载，五代后蜀主孟昶每年除夕，命学士题桃符，置寝门左右。末年（公元九六四年），学士幸寅逊撰词，昶认为不工，便自己命笔题云：
新年纳余庆，
嘉节号长春。
这是我国最早出现的一副春联。
一千多年来，对联作为一种深受国人喜欢的文学形式，无论在民间还是在文坛都得到极大的发展，形式越来越多样，对联从使用范围上划分，可分为应用联和装饰类两大类。这里装饰联主要指用于美化环境的对联，如装饰亭台、楼阁、名胜古迹的对联；装饰书房卧室、名画宝砚的对联等。装饰联一般富有哲理，回味无穷。应用联是指有较强针对性的对联。它可以再分为专用于庆祝春节的春联，用于某一具体事项的对联如挽联、寿联、婚联、喜联、行业联等。还可分为人们在各种交往中所用的交际。如果按写作方法上分，则有“正对”“反对”“串对（流水对）”这几种，按对联的字数分则有四字，五字，六字，七字，八字，九字，十字对，更有几十字，上百字的长联。
上面对对联的起源，种类的说明，是不是有点教科书式？但既然文题是“随笔”，下面不妨换种方式，来个“趣谈对联”？
对联一般都是十字左右，因而形式上短小精干，内容上必须也要言简意赅。写一般喜庆内容，一般节日拀福应该不会困难，但如果用它来对一个作“盖棺论定”的评价，恐怕就要动一番脑筋了。比如国贼袁世凯死了，很多人送挽联，其中一幅写道：“袁世凯千古，中国人民万岁。”后两字“千古”对“万岁”，应该是对得上的，但是上联“袁世凯”三个字，下联“中国人民”四个字，显然对不起，于是对联作者的真实意就隐含其中了；“袁世凯对不起中国人民”。
西湖畔，岳飞墓前有一幅对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对岳飞一生作了高度概括。上下联一正一反，对比鲜明。
孟姜女庙前一挽联：
上联，秦皇安在哉，万里长城筑怨；
下联，姜女未亡也，千秋片石铭贞。
上下联对仗工稳。情真意切，对比鲜明，特别是文言助词“哉”“也”入联，别具一格。上下联最后一字，上联一个怨，下联一个贞，形象地概括了姜女的悲剧。
同样是悼亡之联，人们对反清女侠秋瑾被害后的挽联也写得感人至深。
上联，悲哉秋之为气；
下联，惨矣瑾其可怀。
这个对联是鉴湖女侠秋瑾死后，当时有人在女侠就义地绍兴轩亭口贴了一个挽联。这个对联首先是一个嵌名联，将秋瑾的名字巧妙嵌入对联中，点出了秋瑾这个英雄人物。上联化用了宋玉《九辩》的典故：“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秋瑾在就义前，留下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绝命词，更让人感受到秋风的无情。下联化用了《楚辞怀沙》的典故：“怀瑾握瑜兮，穷不得所示”。这个对联表达了人们对秋瑾去世的悲痛，情真意切，十分让人感动。
古人有智慧，用寥寥数字，概括了一个名人的复杂人生，我们现代人何尝没有继承这种智慧呢？
下面看看巴中市川陕苏区将帅碑林内给张国焘墓碑写的对联：
四川巴中建了一处“川陕苏区将帅碑林”，红四方面军主要将领纪念像园位于碑林长廊西端，用红色花岗石雕塑了十位红四方面军主要将领的半身像，他们是：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王树声、李先念、倪志亮、张琴秋、周纯全、傅钟、曾传六，里面还建了一座张国焘半身雕像。但张国焘的塑像则是放置在比放上面9人塑像的平台低1米多的地方，这表示他后来结局。而且他的塑像与其他塑像面面相对，表示他们的意见相左。但是，张国焘的位置却是在碑林长廊的始端，这又象征他曾是红四方面军的主要领导人。他是塑像下正面刻着：红军总政委、中共一大代表；背后刻有生平简介。朝南，意寓张国焘曾率兵南下另立“中央”。塑像下刻了一副对联，对他一生作了评价：
上联， 国破家亡挺身立党，有始却无终，已辨忠奸留史册；
下联， 涛惊浪骇分道扬镳，将功难补过，非凭成败论英雄。
这幅对联上联讲的是张国焘在国家危亡之时作为中共创立人之一，能“挺身而出”，是可称赞的，但“有始却无终”，历史对他已作出了公正的评价。下联是对他后半生叛党投敌的严重错误愤摡，“将功难补过”，也是历史对他的公正评价。
就对联形式上看，此联也为嵌名联，上下联对仗工稳。总的看，不失为一幅历史人物复杂生涯高度准确概括的好联。
遗嘱也可以用对联的形式来表达，看看下面的例子：
从前有位才女，婚后夫妻恩爱，不久，生了个儿子，日子过得很美满。可是，孩子满五岁时，她不幸得了绝症，临终前，含泪写了一幅对联：
上联：妾别良人去矣，大丈夫何患无妻，倘他年重缔姻缘，休对生妻谈死妇。
下联：子随严父哀哉，小孩儿终当有母，待来日得蒙教诲，须知继母即亲娘。
上联劝夫，下联教子。内容酷似遗愿，感人肺腑，耐人寻味。
古人曾谓“文之妙者为诗，诗之精者为联”。因此，对联成为了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语言精妙绝伦，朗朗上口，充分体现了汉语言文化的魅力。其表情达意的功能妙不可言，古代文人更是开发了对联的另外许多方面的妙用。
妙用之一，以联征婚。相传明朝漳浦一乡镇有一财主，家中不但万贯财产，还有一才貌双全的女儿，女儿到了成婚年龄，求婚之公子少爷天天络绎不绝，但小姐就是不答应，原来，小姐心中有自已的择偶标准，那就是才华。谁有才华呢？小姐在闺楼上挂了两根条幅，右边这条上写了“牵牛喝水嘴对嘴”，这上联出的非常的巧妙，将牛在河边喝水，牛的身影映入水中，这样的一个场景融入联中，展现的淋漓尽致。左边一幅空着，小姐让丫鬟宣布道，谁对出绝佳下联就嫁给谁。一连几天，对对联不少，但小姐都认为不好，这天，镇上来了一个乞丐，他看了上联，略加思考，便提笔在空白条幅上写出下联“携郎共枕心连心”。上联出得巧，下联对得妙。小姐十分高兴，仔细问来，才知道这个乞丐原来是一个秀才，因家中变故，不得已才外出乞讨。小姐最终与这个穷秀才结为伉俪。
妙用之二，诠释哲理。世间哲理众多，其中蕴含着深遂的道理。如果用对联表达出来，不仅音律和谐，朗朗上口，还言简易赅，深入浅出，方便记忆。比如下面例子：
1四言对：纯心做人，理智处世。
2五言对：秧好一半谷，题好一半文。
3六言对：心悦则觉物美，心悲则感事哀。
4七言对：与有肝胆人共事；从无字句处读书。（周恩来）
5八言对，壶小易沸，量小易怒。器满则倾，人满则覆。
6十言对，一生清福尽在碗茗炉烟，千载奇逢莫若好书良友。
这六则对联，联中尽为平实直白的语言，为人们熟知，但其中蕴涵的深刻哲理却十分明显。
妙用之三，嘲讽权贵。 在浩如烟海的联语中，讽刺对联以它独特的风格和奇异的魅力，深受人民群众的喜爱。它或嬉笑怒骂或批评规劝，往往使人读后或捧腹大笑，或目瞪口呆，或如鲠在喉，或芒刺在背，心境不同，感受不一。例如：
历史上有一个叫叫吴奇才的知县，爱财如命。一年春节，有秀才在他住宅门口贴了一副对联：
奇术也无双，牛角攀攀轻四两；
才能君第一，鸡蛋摸摸少三分。
联语用先扬后抑，欲擒故纵的笔法，遣词幽默，在上下联首字嵌入“奇才”二字，用语自然，把知县贪财眼红，揩油手长的丑态揭露的体无完肤。
据说在民国年间，有人写了一幅对联：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何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一幅嵌字联，上联一二分句首字嵌入“民”和“国”
下联一二分句嵌入“总”和“统”。下联最后四字“不是东西”一语双关作结。讽刺“民国总统”之意味凸显。
妙用之四，幽默风趣
对联本来自民间，成熟于文人，自然有幽默风趣的基因，这类对联很多，以为茅厕写联为例：
相传在明朝年间，有一县令，宅院新修一茅厕，为显其文雅，欲出银十两，为茅厕写一对联，但县中文人名士不愿写之。有人举荐唐伯虎，而唐伯虎正愁家里又没钱花了，看着官老爷给出的丰厚报酬，他点头同意了。
到了县令府宅，他没有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不一会儿功夫挥毫写了一幅对联：
且看来客多情，甘解衣带终不悔；
莫道此物无用，化作春泥更护花
可谓贴切而不失秀气，儒雅而不失才气，或许也只有唐伯虎能把茅厕写得这么淋漓尽致了。这位县令看了十分满意。
现代人也有为公厕写对联的，近日在网上发现一幅照片，某地一公厕门两边贴有一联：
上联，天下英雄男儿到此俯首脱裤，
下联，世上贞烈女子进来低头解裙，
横批：男女称爽。
看来管理这件公厕的大妈也是一个豪情中人。
对联妙用形式很多，难以尽言，大凡人间之各行各业，人生之七情六欲，情侣之风花雪月，文人之诗词歌赋，凡夫之衣食往行，皆可入联。
对联作为一种兼容民俗性、文学性和艺术性的独特文学艺术，在它萌芽、孕育和发展传播的过程中不断吸取了民间养料和其他文学与艺术精华，对社会产生了不容忽视的作用和深远影响。
文/廖继康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廖继康，71岁，四川省达州市人大常委会退休干部，大学文化，曾任第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达州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达州市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副院长。中国诗词学会会员，中国逻辑学会会员，四川省语言学会会员，喜爱古典诗词，现为达州市诗词协会会员，理事，洛阳诗协会员，常务理事，达州戛云亭诗社名誉会长，中原诗词研究会会员等，先后有两百多首格律诗在《中国诗歌网》《诗词文艺》《金秋文学》等十余家微刋展示，并发表在《诗词百家》等诗集。出版个人诗集《驽马诗集》一部。曾获中华好诗词2018诗词大赛优秀奖。2019年中原诗词研究会“诗词名家奖”。获奖作品收入多本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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