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盲验收
作者：周国元
一九八六年，S市向下辖各县布署了一项重要任务，本年度九月份之前，必须完成两个”基本”，即基本实现九年制义务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而且于九底十月初要验收，下辖K县也以同样的方式向下辖各乡镇作了布署，一级传一级，H乡政府也向下辖三十几个村作了布署，并要求立即展开工作。
基本实现九年制义务教育主要是资金对教育的投入，确保少年儿童从入学一年级起一直读到九年级不再缴纳学费，要求学生不能中途辍学，且必须校校硬件设施”六配套”。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有了钱就好解决。而基本扫青壮年文盲则不同，他属于成人教育，各村青壮年是不是文盲是抽象的，必须得模排，然后对其扫盲才行。农村青壮年，大多出生于一九六0年左右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和文化大革命时期，由于经济原因和社会动乱造成大量学生失学而造成了文盲，给本人造成极大地不便，俗称“睁眼瞎“。也不知是政府懒政或其他原因，这扫盲工作也一起指派教师利用业余时间来完成。政府部门只承诺支付必要的扫盲经费。这一下可苦了全乡的教师，白天上完课，晚上批改完作业和备课外，还得加班加点对本村青壮年进行模排，造表，什么姓别，年龄段，占全村人口的比例等，然后组织集体扫盲和上门教学等对口服务等。那时候村里没有成人教育场所，学校免除了学生晚自习，腾出教室进行扫盲。A村起初几位青壮年对扫盲还颇感兴趣，可没过三五夜就不来了，确实得理解，天长夜短，白天在地里累过半死，晚上再熬夜谁也受不了。可上级下达的任务不完成不行啊，到时扫育验收时咋办？于是几位老师开始上门服务。等批改完作业和备完课再对口上门扫盲时，时间短了还行，时间已长对方就打起了哈欠。还有十几位文盲晚饭后干脆早早地闭了门，明天还有一大堆活得看干呢，得先顾及眼前利益。！既然青壮年文盲不愿意学，老师们也拿他没办法，毕竟老师还有自已的本职工作要做，也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
转眼到了九月份的一天，接乡政府成人教育办公室通知，说县成教办抽签抽到了H乡A村，将于明天上午陪市领导到A村对青壮年文盲进行考试扫盲验收。政府与A村教师一下高度紧张起来，如临大敌般地探讨起应对措施，因为验收合格与否会关系到乡政府考核、荣誉、领导升迁或奖金等诸多事项，必须得高度戒备和重视。一整个下午，乡分管教育的副乡长坐镇A村指挥，指派教师到青壮年文盲家中联系考试事宜，一位叫石头的壮年说，我已经脱盲了，教师问，认识并会写日常用字1500个左右才算脱盲，你才学了几个晚上就能脱盲？石头说，我会算账，认识并会写自己的名字，外出认识男女厕所，这不就得了，认识多了无用。教师说，去应付一下吧，估计出的题也不会太难。不头问，考试给钱吗？教师说，听说给二十元钱。石头说，别说二十元，五十我也不去，一地的庄稼等着我去收，实在抽不出功夫去考试，你还是去找其他人吧！其他几位教师的联系对象也是种种借口推托不来。副乡长考虑，别说不来，来了也考不好，考不好就验收不合格，倒不如雇人代考，反正都是闹形式的事，领导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走过场，照照相好向上级汇报而己。拿定主意，又让教师到村里物色代考人员，尽量找有小学与初中有文化的家庭妇女，而且一定要把住口风，当然更是有偿代考。经过老师们的一番努力，代考人员终于凑齐，有十来个妇女和三四个壮年，大都是小学毕业生和初中生，应付扫盲验收胜券在握，地点是乡政府临时借用且已挂上牌子的所谓成年教育中心。
次日十点左右，县成教办的几位领导陪同市领导如约而至，他们一行六人在副乡长的陪同下先是翻阅了扫盲有关表册，拍了几张相片后到教室开始考试，县成教办有一位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专门拍照，走进考试教室，下面齐刷刷坐着十几个人，小伙子一眼认出一位青年妇女，名叫王翠花，那是他上农业中专时一位同班同学，他失口喊上了，翠花，怎么会是你？那叫王翠花的也认出了手拿照相机的小伙子，也惊奇地站起身子说，王宝生，真没想到在这里见面。副乡长一看怕露馅，赶忙制止说，别说话了，今天你们在坐的都是以前的文盲，通过一年多艰苦的学习和不懈地努力，己经脱盲了。今天欢近市县两级领导来通过考试实地验收。大家不要紧张，考试很简单，每人发一张白纸，一支笔，领导在讲台上报一百个日常用字，你们写对，再写上自己的名字就算合格了。可要记好自已要写的名字哟！此话一出，他也意识到自已说露了嘴，因为代考者必须写真正考试人的名字。又急忙说，大家都挺忙的，现在考试开始！
报字人一字一顿，每个字报三遍，也就是上、下，左、右，大、小，多、少之类的常用字，不到半个小时，教师收卷散场。出了教室，王翠花一下拉住拿照相机的宝生，扭头看看领导已走远了说，宝生，自从咱在职业中专学毕业后，我是第一次见你！你真行啊！啥时候到教育局工作了？宝生扭头看看无人，压低声音说，这却是我爸找人弄的，我家开厂子，年年向政府缴税呢？又问，你不是中专毕业生吗，怎么一下子倒退成文盲啦？王翠花说，今天的人全是花钱雇的，一会功夫二十块呢！宝生，今天如不是你有公务而来，一定让你来我家一次，我好好和你聊上一阵子，毕业快三年了，实在快想的！宝生问，你结婚了？王翠花说，结了，孩子都有了，出来这一阵，估计把孩子饿哭了，说完冲宝生不好意思地一笑又说，都是命，你看你，一下学就参加工作，多有福。那像我，跟了个修理地球的，一辈子都是吃苦受累的命！宝生注意到，王翠花胸前那一对高耸的乳房直直地顶着那件白红相间的碎花褂，奶汁已浸透了胸前一大片。副乡长久等宝生不见上车，回转身找到宝生说，天太热，乡里最好的饭店有空调，咱现在就过去，边喝茶边聊！王翠花冲乡长说，我们俩是职业中专同班同学，毕业后一直没见，说几句活呢！又问，乡长，今天的替考费啥时候给？乡长也知事情露了馅，索性也不瞒了说，早发给你村张会计了，替考就一小会功夫，每人五十元。王翠花一听急了，五十元？那会计怎么说才二十元呢？不行，我得找他去！说完也不知是急着给孩子喂奶还是向会计去要钱，颠着圆滚滚的皮股一溜烟走了！
文/周国元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周国元，（三元居主），中共党员，山东东营人。地市级优秀教师，垦利县首届模范老人，镇“关公委”常务副主任。退休后受聘编纂《乡志》《村志》《镇教育文化志》。热爱文学，陆续在省内《山东文艺》(文革版)《东营日报》《黄河口文学》《绿洲》《东营微文化》《凤凰城文学》《胶东文学》暨上海《故事会》湖北《文斋堂》《诗天子》浙江《闲泉文学》《南北文学》安徽《金秋文学》江苏《沿海文学》河南《豫西南文学》《首都文学》山西《祁县文学》陕西《作家前线才子杯》甘肃《河州文学》等纸刊和网络发表纯文学作品逾六十篇，并有多篇获奖。兼对各大文学平台进行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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