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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届“三木秉凤杯”5035【耿立新/孤村】作品:​煎饼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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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饼旧事

文/孤村(耿立心)


      小区南边小广场上突然多了一个简易的蓝色的棚子,与那种建筑围挡风格差不多,因为南边正在进行旧村改造,天天都有变化,所以这不起眼的棚子什么时候来的也真没人注意。

       那天下午,我从附近散步归来,接近广场时,一阵久违了的煎饼香徐徐袭来,这曾经熟悉又陌生了若干年的新摊煎饼的味道吸引着我不由地驻足向四周打量,原来那棚子就是一家煎饼店,外面赫然有“西河煎饼”的牌子,敢情是我老家人开的,我的老家就在城区东南的西河镇,香味正是从那里飘过来的,于是快步向前,一问之下方知是因拆迁而临时被安置到这里的。棚子简易,几近简陋,五六平方,里面一盆玉米糊子,一个煎饼炉子,一摞煎饼,一张条桌,一台台称,还有水桶等,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这里往西百米就是孝妇河,河道南北通畅,北风肆虐时节,那直来直去的风吹着棚布呼哒呼哒地响,但这全然不影响女主人麻利、熟练地摊着煎饼,左手舀一勺煎饼糊子,转着圈子倒在煎饼鏊子上,右手抡着筢子配合着均匀地摊开,随即刺刺啦啦地一阵响声,鏊子上飞出一阵热气,香味便扑鼻而来,并随着那热气缓缓地弥漫开来。 

       已近饭点,我想买了新摊的煎饼直接回去吃,抿上点辣椒酱,再卷上点豆腐,对我这样的素食主义者而言,就是享受了!所以干脆就站在棚子外等着她现摊。主人依旧熟练地摊着她的煎饼,热气弥漫之中,记忆深处关于煎饼的一些旧事也浮上心头。

        煎饼是我国北方地区的传统主食,尤以我们山东的煎饼最为出名。鲁中、鲁西南等地虽因原料不一,而有玉米煎饼、小麦煎饼、高粱煎饼等区分,但制作的方法大同小异。我们淄川老乡、三百多年前清代蒲松龄所作的《煎饼赋》写道:“溲含米豆,磨如胶饧,扒须两歧之势,鏊为鼎足之形,掬瓦盆之一勺,经火烙而滂,乃急手而左旋,如磨上之蚁行,黄白忽变,斯须而成,'卒律葛答’,乘此热铛,一翻手而覆手,作十百于俄顷,圆于望月,大如铜铮,薄似剡溪之纸,色如黄鹤之翎,此煎饼之定制也。”此赋,应该是更多地描述了摊煎饼的方法。

        事实上要想吃到煎饼,绝非蒲老先生所写那么简单,因为还有些不可缺少的程序性工作要做。我们这里摊煎饼首先少不了推碾、推磨。推碾是把玉米粒碾碎成面,推磨是把碾好的玉米面泡过后再磨成糊状。那时还是生产队,吃“大锅饭”,父亲在外当工人,母亲白天要和生产队其他社员们一样上坡劳动,所以我们家这推碾、推磨的人工活都得一早一晚干。磨基本上家家都有,碾却是几条胡同一二十户人家才有一盘,不是谁想推就推,所以推碾都得先去占碾,比如明天一早想推碾,就得在今晚没有人再推了后,去扔上个笤帚疙瘩,象征性地等于占先了,次日一早早点去推就行。要是实在去晚了,也会有人先推,无非你去了,人家把碾上的碾完扒拉下来、扫干净,你推完后人家再推。都是庄里乡亲的,一般都挺讲先来后到。

       记得在村的东门里住时,我们那一片的碾在几条胡同交叉口往东。大概那盘碾用的时间长了,已经磨的比正常的碾小了的原因吧,那地方当时就以那小碾来命名了。小碾这地方,相对宽敞,所以既是一处粮食粗加工场所,也是一处人群聚集的地方。我的小学、初中都是在本村上的,一天至少四趟从那里路过。碾小就轻快,正常一个人也推得动,不仅这一片的人来推,远一点的也有来推的,所以记忆中每次路过,那碾都没闲着,一边是骨骨碌碌的碾,一边是叽叽喳喳的砸牙拉呱。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农村是没有电视机的,北墙根下人们嘻嘻哈哈晒着太阳,是现在人们理解不了的一种别样的幸福!

       推碾倒磨约略是农村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基本功。那时候我人小、个子矮,感觉还不如碾高。开始推时觉得好玩,一边听着大人不着边际的拉呱,一边盯着那摊开的玉米被碾碾开了花、又被碾碎了的变化,可转不了多少圈,开始头晕脑胀,败下阵来。如此几番,虽屡败可还得屡战,在农村长起来的孩子,不会推碾倒磨大概是会让人笑话的。于是抱着碾把棍,跟着母亲的节奏,一圈一圈地推。习惯成自然。其实,推碾,适应了,还只是力气活,那推磨可不仅是力气,还得讲究点技术。推碾时,那根木棍一头在一个铁圈里固定着,只要用力就行。而推磨却是通过一段铁环一头拴在磨锥上,一头套在推的棍子上,磨盘高,人矮,磨盘那头的棍子一不小心,就会上翘,把盛糁子的盆别下来。不用力,磨盘那头的棍子又会滑下来,抿了磨下来的糊子。而且那时候人小觉多,月明地里,有时困了耷拉着眼皮还得跟着大人机械地转圈,活象磨道里的驴。特别是腊月里忙年,再穷也要置办下一直吃到正月十五的煎饼,感觉有推不完的碾和磨。

       年复一年,一圈一圈,那碾的就是童年岁月,磨的就是成长光阴。

       推碾、推磨,我们都能帮得上忙,可摊煎饼这样的技术活,却是母亲一个人的“专利”。一盘圆敦敦的大炉子,鏊子是墩在上面的,那时候没有结实柴火,玉米秸、高粱秸,甚至麦秸,填进去,一阵火就烧没了,需要不断地往里填。母亲一坐下就是大半天,一个人填火,还得两手不停地舀糊子、转筢子,揭煎饼、叠煎饼,一遍遍地重复,想想真不是好活路。

       我们那时候家家摊的是玉米煎饼,小米煎饼很少有,因为玉米产量高,大地里基本上就是收了麦子就种玉米,山地里才种谷子,而且收成少,不舍得摊煎饼。一年里绝大多数时间是吃煎饼,印象里好象过年几天才能吃上馒头。除了煎饼,就是地瓜面窝窝头,几乎没有替代的或者补充的其它食粮,而且由于平时就是咸菜和土豆、茄子等大路菜,肚子里油水少,这煎饼也吃得多。当然粮食接济不及时时,也有的家庭还会用高粱煎饼来撑一段时间,高粱煎饼粗拉,难以下咽。当然,个别家庭煎饼也不是每顿都吃得上。记得,我有个同学,家里弟兄们多,但整劳力少,生产队分的粮食总不够吃,春天时候,夏粮还没下来,只好上坡干活的吃煎饼,上学的喝粥。这种状况大约上世纪八十年代分田到户后,才得到了根本改善。

       棚子里的煎饼摊好了,女主人给我称了,装好了,临走还嘱咐我好吃再来。可我的记忆似乎还沉浸在往事之中。

       记得上高中时,我们住校生都是背着煎饼去上学,一次背一周的,每天宿舍排的值日,统一收集了大家各自用口罩布、蚊帐布包好的煎饼送到学校食堂,食堂用口大锅,上面架上篦子热饭,下面锅里烧开水,到了饭点,值日的同学提着水桶去打上半桶热水顺便把同学们的饭取回来。有时水沸了,煎饼被泡了,也只好将就着用热水泡泡吃了。有的地方是那种“刮”煎饼,刮的很薄,水份少,可以存放很长时间,我们这里的煎饼多是抡筢煎饼,厚而且水份大。所以夏天的时候,背到学校的煎饼放三天就会坏,先是长青斑,然后是长青毛,长了青毛就没法吃了。最好的办法是背了来就晾干,那时候每个宿舍里都扯上了好多绳子,纵横交错,上面晾满了煎饼,蔚成风景。可是晾干的煎饼容易碎,又没法叠起来到食堂里去热了,只能泡着吃。我们那里煎饼多是发酵后再摊的,所以多是酸的,热水这一泡啊,吃起来有种倒牙的感觉,经常吃泡煎饼会吐酸水,有好多同学那时候胃不好。学校地处山区,同学们也大都来自农村,天天去食堂打菜吃的是少数,有的是从家里炒上一饭盒白菜,有的是带炒过了的咸菜丝,好歹里面有点猪大油,要不时间长了,眼睛珠都不转悠了。天天如此,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但正是这种磨练,坚定了大家拼搏的信念,连着几年高考成绩在全区领先。

       我家离学校五里路,算是比较近的,一般是背三天的煎饼去,周三下了晚自习,一个人再顺公路乘着夜色回家,次日一早背上三天的煎饼再返校。一般不会发生煎饼长毛的情况。可是有一次例外,周三母亲赶集顺便捎来了一些煎饼,我没回去,就先吃了才拿来的,结果原先背来的煎饼就长毛了。可再怎么样也是粮食,是绝对不能扔的,得背回家。周末,我很沮丧地把长了毛的煎饼又背回了家。没想到手巧的母亲却“废物利用”,把那些青毛扫去,把青斑抠去,用凉水洗了洗,泡了泡,用猪大油炝锅,加上酱油炒了一锅煎饼,既当饭又当菜,干的脆生、软的劲道有嚼头,竞全然没有吃出霉味。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吃了一次炒煎饼,终生难忘。其实我知道,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后来考上了大学,心想好歹可以天天吃馒头了,一辈子不吃煎饼也不想。可是放假后回家还得吃,可能人的口味是相对稳定的,首先是条件、环境,还有就是习惯。当然这时候,生活已经大大改善,至少蔬菜副食已经很丰富。毕业那年在老家实习,一次周末回老家,正赶上母亲在摊煎饼,也许是那金黄色煎饼的诱惑,也许是真饿了,就着红萝卜咸菜,一边和母亲说着话,我竟然一次吃了七个煎饼,撑得弯不下腰了。

       再后来,参加工作,结婚生子,父母进城帮我们看孩子。一年一年,孩子都看大了,父母也都老了。夏天时,父母还会回老家待上一段时间,送他们回去时,常听他们说谁家又推碾了、谁家摊煎饼了,我知道他们也想吃煎饼了,于是每次回去就直接从集上买上。大概父母这一代人更是深藏着许多关于煎饼、关于苦日子的记忆。家里的磨已卸了二十多年了,母亲也近八十了,再想吃到母亲摊的煎饼已经不现实了。时光这奔流的长河,就是这样无情地一去不复回的。

        一晃参加工作三十多年了,煎饼一度似乎淡出了我的日常生活。可那新摊的煎饼的香味约略是在心底扎了根的,要不今天这棚子里飘出的煎饼香味怎么会勾起我尘封已久的记忆呢?

       买回来的煎饼,这次我是先抿了辣椒酱,又撒了一层芝麻盐卷着吃的。香味依然,但很遗憾,却怎么也吃不出曾经的味道了。

END
作|者|介|绍

简介:

简介:作者:耿立新,笔名、微信名孤村,男,山东大学本科毕业,经济学学士,中共党员,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人,曾在区内多个部门、乡镇工作。已出版个人诗集《走过那座山》、《空山新雨》,参编多部资料书籍。现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摄影学会会员、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淄博市地方文化学者咨询组成员,淄博市作协会员,淄川区作协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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