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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前沿74-2022边缘民族现代诗群大展-撒拉族现代诗群

稿    

2020【独立】前沿”是【独立】新设的一个栏目,请朋友们来稿支持,尤其欢迎探索试验先锋作品,长诗、组诗、短诗、散文诗、诗剧、诗小说等皆可,行数在500行以内,附简介、相片一张、诗论随笔(诗歌感想、诗思)等,除以上纯文学作品外,也欢迎其它艺术种类中先锋的文字作品等类型,审编后先在微信上专栏推出,以后如征稿达到预期,将以纸质刊形式存档。
截稿时间:2022年12月31日前。
稿发邮箱:2077043901@qq.com
发星致谢!

编者的话

 

21世纪的二十年中,中国边缘民族的现代汉诗写作得到了充足的发展与创造,“撒拉族现代诗群”,是继“藏族现代现群”“彝族现代诗群”“ 回族现代诗群”之后,目前国内最有活力与期待的边缘民族现代诗群之一,这冥冥中应合了二十年前,我在19995月《彝风》第3期随笔《梦想》中的一段话:“我有一个梦想,如果中国的各民族诗人在吸收汉文化及其他一些外文化上多下功夫,努力保持自己的文化特色,用现代的意识、目光重新审视,发掘独特的文化优势。在现代性上富有创造性,那么二十一世纪前二十年的中国文化先锋优势,特别是诗歌,可能在众多边地(即少数民族聚居地)发生、形成。因为他们代表着一种全新意识,民族文化是其巨大底蕴与内力,是历史与社会环境的机遇打开她迷人的山中妙龄裙裾。我有一个预感,再过二十年左右中国将全新的爆发一次中国特色的文艺复兴运动。几千年的文明积淀需要在社会历史的迁变中重新整理,重新造型,以确立自己被岁月无情剥夺的艳丽青春。我已经感觉到在中国民间诗歌的暗流中,已经有作品与影子在晃动。那是一个迎接人类艺术辉煌再塑的清晰萌动。中国,历经苍桑的国度,太需要这种巨大涛声的冲刷与撞击。让我们好好干吧!”。二十年后,藏、彝、回、撒拉等边缘民族的现代汉诗写作,已形成充足的实力水准与一大批代表性优秀诗人,他们与当代汉族诗人们的写作水准已在同一水准,有的甚至已走到了前面,本专辑推出的撒拉族诗人的作品,不能代表他们的实力水准,他们最有水准的是长诗写作,比如撒玛尔罕、炽子等的长诗写作,他们是边缘民族,或当下诗坛,长诗写作的优秀重要作品。

 

崛起的“撒拉族现代诗群”(代前言)/撒玛尔罕

马丁的诗

撒玛尔罕的诗

韩国鑫的诗

炽子的诗

韩原林的诗

牧雪的诗

寒栗的诗

韩金月的诗

韩晶玉的诗

崛起的“撒拉族现代诗群”

(代前言)

撒玛尔罕

进入新时期以来,撒拉族文学不仅拓宽了文学领域,出现了大量的文学作品,而且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诗人群体。除小说、散文创作的作家之外,在诗歌创作上创作上,出现了秋夫、马丁(马学功)、闻采、撒玛尔罕(韩文德)、韩国鑫、炽子(韩维成)、韩万里、马忠、韩原林、寒栗(韩莉华)、马秀芬、韩金月、牧雪(马光辉)、韩晶玉、马永祥、马索里么等诗人,出版的个人诗集《秋夫诗选》《命运的呼唤》、《家园的颂辞与挽歌》《清水微澜》《撒玛尔罕的鹰》《时间两侧的颂辞》《向东的长歌》《孤独与花园》《撒玛尔罕长诗选》《寻找柏拉图》《悬崖边上的抒情》《清水湾诗笺》《生命之恋》《白马与忧伤》《锄歌》以及《新时期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撒拉族卷》等30多部。据不完全统计,至今发表在《民族文学》《中国作家》《诗刊》全国各地报纸杂志的诗歌2000余首首。

尤其是进入21世纪以来,撒拉族作家的创作势头更加迅猛,各种体体裁的作品不断在《诗刊》《中国作家》《民族文学》《上海文学》《星星》诗刊《诗选刊》《飞天》《草原》《天津文学》《西藏文学》《朔方》《诗林》《绿风诗刊》《西部》《北方文学》《星河诗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文学报》等国内报刊频频亮相,不断在国内少数民族诗坛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微澜。尤其是长诗创作,秋夫、马丁、撒玛尔罕、炽子的长诗无论从题材选择上、艺术创作上独具风格,颇有影响,他们的长诗作品在省内外期刊杂志连连发表后,在省内外诗歌界尤其少数民族诗歌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有3人获得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近10人次获得青海省人民政府文学艺术奖及文学期刊奖(省级)和其他形式文学奖。撒拉族诗歌无论从创作题材、诗人群体、作品和创作成就上,都已经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规模,为青海文学乃至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增添了一抹浓彩。

秋夫作为撒拉族文学和青海文学的先驱和开拓者最先走向诗坛,在50年代初就以《二月的庄子羞了》《雪》《风的传述》《黎明》等优秀诗篇而闻名,与罗洛、黎焕颐、昌耀并驾齐驱。但因猝不及防的政治风云,身陷囹圄,经过23年的炼狱苦难,特别是进入新时期以后,他对现实和命运的思索由非理性的情感表述转化为理性的思想感悟,并在不断求索中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其《秋夫诗九首》《明朗在黎明里的黑暗》《黑狼》《人与鹰》等诗作风格瑰奇,想象独特,意象怪诞,语言奇崛,意境深远。在秋夫身上,溶汇着撒拉民族思想文化和汉民族以及现代西方思想文化的三种素养,从《秋夫诗九首》的内容到表达方式上似乎更多地显示着后一种思想文化的成分。他的观察客体世界的视角独特,总是以尖锐的透视力从外外壳楔入到内核,寻求一种逆光折射效果,是从事物的背后、从事物赖以生成存在的深广背景上折射其繁复、含混、光怪陆离,表现出生活的原质。诗里描述的那些沙漠、荒野、饥渴的物象,既有自身的某种真实,又突出了大自然的苦难、严峻、强悍与伟大,烙印了诗人的挣扎、不驯灵魂的外化。他的诗是哲学姿态的审视与中西文化的契合相融,是这一时期诗化哲学的代表作。

马丁(马学功)的诗具有冷峻、峭拔、悲壮、深沉的风格,早期诗作如《孟达峡》《阿丽玛》《打墙》《骆驼,骆驼》等紧贴家乡峭峻的山、游荡的水、丰厚的热土,那里的毛驴和山羊、唤礼塔和骆驼泉、男人的答丝达尔和女人头上的盖头,都能成为他抒发情感的载体,使自然人文景观与诗意情感浑然天成。到中、后期,他转向了长诗写作试验,从《东方高地的圣者之旅》对民族史传性质的探索,到《五月》中心灵的洗涤与对大地的谢恩,以及《生命的颂辞与挽歌》中有关生命与死亡主题的深层思考。他的写作大都带有撒拉民族的胎记,并努力寻找着自己的源头,而最终能够与民族大光阴的辉煌历史和痛庝记忆相互照亮的,只是那个宿命的血缘约定者。马丁被这种召唤和呼应逼上那条孤身冲刺的道路,最终获得了一份特殊的荣耀,相信他还将通过民族历史的大光阴触及到人类的共同本质。他也“正在以诗歌走向自己的血缘,走向自己的精神宗教,意味着他的诗歌已经获得了那种坚实、陌生元素的独立支撑,终而成为一个时代不可替代的精神文本,并且显示着他的唯一性。”(燎原评论《精神与诗歌的孤独朝圣》)。

撒玛尔罕(韩文德)是撒拉族诗人中发表作品最多、出版个人诗集最多的一位诗人,他的诗歌经过三十多年的磨砺和探索,诗艺日益圆润、成熟和大气,触角直指撒拉民族文化和心灵历程的本质探索,取得了较大成就。撒玛尔罕的诗大致上可以梳理出这样三条线索:其一是黄河岸边家园与历史回望,由祖先、跋涉、骆驼、骆驼泉、黄河、筏子客、垦殖、园艺等元素构成;其二是撒拉族的宗教文化,由伊斯兰教、清真寺、麦加、祷告、朝圣等主体意象构成;其三是撒拉人深层的心理意识呈示,由血缘体认、圣光、彼岸、生与死、怀念、赞美、感恩等构成。他的诗歌真诚率性,联想丰富,灵犀荡漾,世俗真实以宗教体验的想象统摄思路,编织对话,在意象勾连或叙述陈说所到之处,无不气韵流畅。特别是水与火、黑与白、光与影的意象相互交集在他的诗歌中醒目的贯穿,在汉语诗歌写作中表述信仰文化,在当前中国诗界是一个新的现象,它表明了少数民族诗人的文化觉醒,正在实践着本土文化与当代汉语诗歌的有效对接,为推动本土化和中国现代少数民族神学诗学的产生做出了有益的尝试,撒玛尔罕诗歌写作的整体态势,当属此类有建树的前沿诗人之一。他的诗歌“在撒拉尔民族、伊斯兰宗教以及人性光芒的探索中,以大量'唯我独有’的发现和细节呈示,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语言意象系统,并给予宏大框架以有效的支撑。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在民族和宗教史诗性叙事的高远框架中,淡化了历史事件的复述,进而在当代场景的广阔展开中以多侧面的视角切换,破译迢递的民族基因密码,探询其丰富的心灵本质。就此而言,他在史诗性方向的写作中,找到了一条不同于已往的新的路径”(燎原评论《身份确认中的史诗叙事冲动》)。

尤其值得关注的是,长诗写作是撒拉族诗人的传统。这是由其尴尬的文化处境决定的:撒拉族虽然有着丰富多彩的口头文学,但在另一方面的缺憾是,既缺乏有关民族的系统的历史文献资料,必然影响到人们对于这个民族更深层次的了解;又没有产生诸如长篇小说或影视作品等叙事性载体的发掘与演绎,从而再现其丰富而神秘的魅力。就在这样的背景中,诗歌站了出来,并逐渐担当起这一职能——从第一代诗人秋夫到第二代诗人马丁,再到第三代诗人韩文德,都以各自不同的长诗展开了对民族历史、生命家园、精神历程的现代诗歌叙事,从诗意层面开掘并再现着撒拉族神秘苍茫的人文历史风景。秋夫的《阿娜云红姬》,马丁的《东方高地的圣者之旅》《羊皮筏与筏子客及老人的情绪》《五月》《生命的颂辞与挽歌》,撒玛尔罕的《光焰的颂辞》《孤独与花园》《祈祷辞》《忏悔辞》《致安辞》《感恩辞》《祷词与幻像》《时光折叠的词》《东方高地的幻影盛典》《青海诗篇》,炽子的《撒拉尔》《指认》《高原狂起的风,裹着隔世的风吹来》等等长诗作品,少则300行,多则3000行,以长诗形式呈现了对民族历史、黄河家园、自然、信仰、生命、死亡等重大命题的思考,他们的长诗立意丰蕴深刻,意象缤纷多彩,意境深远辽阔。创造的诗歌世界清明通透,诗歌语言纯净有力,兼具古文化典籍的雅驯和现代诗歌的张力。以西部高原及其生活的撒拉民族为地缘背景和人文书写的素材,选取当代汉语诗歌创作中少见的生命、时光、信仰为题材,涉及生与死的对抗,沉沦与救赎等巨大时间母题,立足古老的传统信仰根基,关注人类生存的普遍命运,不断寻求心灵的“栖居”之地,具有浓烈的时代“救赎”情怀。撒拉族诗人长诗创作的传统是国内文学界的一种特殊现象,更是少数民族文学长诗书写的一份收获。

韩国鑫的诗歌创作时断时续,虽然作品数量不多,却颇具诗歌天赋与才情。他在《黑骏马如此依恋草原》、《少女走向山的那边》等诗歌中对生活经验的灵敏捕捉和意想之外的诗性提升,出手不凡。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他的草原工作阅历,反映在诗作中的草原、黑骏马、雄鹰等意象,丰富和拓展着撒拉族诗歌创作的题材领域。

炽子的诗歌以高原文化的现代性理解为基础,善于发现隐藏于日常事物中的奇特意象,进行窥视性述写,并以跳越、急转、强行切入的思维方式,独辟蹊径,将人们普遍的、停留在感观上的、欣赏性的视线,强行拽入到了对宇宙和存在事物本质的认知上。诗中的好多意象消解了自然本义而对生命、生存、生死、万物赋予了高原民族特有的审美观和人文情怀,意象立意深邃,让人咀嚼反复、寻味深思。

寒栗的诗歌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感性印象。她不沉醉于自己的内心世界,她的瞳孔有着广角的视线,所涉及的绝大多数意象都是我们身边触手可及的实物。它们之间的变换与衔接很少给人奇峰兀立之感。但这些温润平实的意象一经组合为整体,却散发出新鲜而清澈的灵感,初步展示了年轻作者的才华。

韩原林的诗似乎对故乡的田园、黄河、清水湾情有独钟,诗间无不渗透着家园的记忆,世俗的炊烟和孤独的心灵独白,从中感受到父辈的艰辛生活和自身情感的痛苦挣扎,值得认真阅读。

除此之外,马忠、韩万里、马秀芬、牧雪、索里么、韩金月、韩晶玉等人的诗歌作品紧扣撒拉民族风雨多变的悲壮历史和当下现实生活中的切身体验和感悟,涉猎各种题材,大胆尝试,敢于创新,在省内外各种报刊频频亮相,为撒拉族文学大厦增添了多彩砖瓦。

最令人鼓舞并且可喜的是,撒拉族文学创作势头迅猛,正应验了著名诗歌评论家燎原在撒玛

尔罕诗集《时间两侧的颂辞》序言中的一句话:“在撒拉族这个有着史诗性的历史,却在文字性表述空白的地方,撒拉族的几代诗人正以集体性的书写,建构自己民族历史文化的诗歌文献”(《身份确认中的史诗叙事冲动》)。撒拉族诗人群体正以空前的创作势头和热情,积极投身文学创作事业,这是撒拉族作家诗人的幸运,更是撒拉族的幸运。



马丁的诗

马丁,本名马学功,撒拉族,1959 年元月出生于青海省循化县孟达村。1982 年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现中央民大)汉语言文学系。中国作协会员,青海省作协三、四、五届副主席,曾任《青海湖》文学杂志编辑、副主编、执行副主编。作品曾多次获青海省政府文艺奖,诗集《家园的颂辞与挽歌》获第六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部分诗作被译成英、日、韩、塞尔维亚及国内几大少数民族语言。

 

1.人类光荣与梦想的摇篮

谁的意志更比时间的脚步坚定不移?

当季节预期抵达五月

是谁以锄头、双手和心灵

编织着绚丽多彩的农业的旗帜

让时间在麦芒与麦芒之间留恋不已?

五月的深处

麦地:高贵的植物茁壮成长

是潮涌的海,风中的森林

时间成熟而博大的临盆

人类最初和最终的摇篮

五月在高处,离天最近

她远离城市,亲近白云和雷鸣

那里:泥土和空气的高地

阳光和雨水的高地

布谷鸟鸣唱的高地

那里:都是五月的麦田

都是劳动者忙碌的身影

那里:人类光荣与梦想的起点

农业的精神光芒万丈

2.巨鸟的翅膀:轻盈又沉重

五月,从春风的子夜出发

与第一粒入土的麦种同时起步

伴随空中巨鸟的翅膀:轻盈又沉重

她曾是冬日的魂灵

在雪野古树的枝头睡眠

惊醒于天边第一声春雷

当冰雪消融,风儿暖热大地

这时间之马,农业忠实的奴仆

一夜之间敲响每一户农家的门环

在渴望怀孕的田野

她精心抚摸每一粒麦种

她让父亲在前:驾牛扶犁

她让母亲在后:手臂甩出优美的弧线

饱满的麦粒颗颗入土

她让孩子虔诚地站立地头

学会并牢记这神圣的劳作

大地阵痛的时刻,她守望着麦田

麦苗青青的日子,她驱赶着牲畜

雨水的天气,她冒雨站立山头

举目享受每一株麦苗在沐浴中的幸福

干旱的季节,她赤脚加入祈雨者的队伍

去感动上帝的铁石心肠

她使美丽的女子更加美丽

她让男人苦难的脸上绽放笑容

她用真诚理解真诚

她以善良报答善良

而对这些生于泥土又背叛土地的灵魂

她只有一种形式:隐秘的咒语

3.谁的心头萌生纯净的欲望

此刻,请站远一些,再远一些

最好去登高:在广袤无垠的山川

是谁刚刚走出阳光与雨水的沐浴

在风中楚楚动人?

是历经苦难与艰辛的五月

是九死一生的五月的麦田

她绿色的盖头、绿色的新装

缀满了黄金与鲜花

她娇嫩而水灵

她体态丰盈,充满羞涩的幻想

她按捺不住呼吸,她冲动的胸部

具有波浪的弹性

哦,五月麦田

农庄待嫁的少女,青春激荡的少女

谁的心头萌生纯净的欲望

谁能陪得起嫁妆

谁敢担当新郎

4.生命诞生的季节

面对五月的麦地:你拥有农民的虔诚吗?你是粮食的崇拜者吗?你的骨质内是否尚存这生长粮食的土地所具有的基本元素?

甚或,你虽曾远离这麦地,而当日复一日地伏就于一日三餐的桌上,你的眼前哪怕仅有一次闪现过与这麦地有关的瞬间的情景———比如,在烈日下弓身劳作的农夫额头上那一粒闪烁的汗珠,并为之心动?

那么,请走进五月的麦地;轻轻迈动脚步,轻轻呼吸———五月是生命诞生的季节,每一株麦苗将在阵痛的幸福中争先分娩。

是哪一种生命具有着向上诞生的秉性?是哪一种生命的诞生拥有着天空的怀抱?

是高贵的麦穗:麦芒指引向上的道路,生命在母体内攀援。这渴望阳光又渴望风雨、渴望诞生又渴望奉献的生命:起初是嫩绿而亮丽的小脸,挂满了麦花儿,(但我毋宁说那称之为麦花儿的微粒状的白色粉豆,是那生命感激母体的泪珠!)而几乎眨眼的工夫,活脱脱一颗艳美的麦穗终于诞生,颤悠悠挺立于麦苗顶端那两片禾叶之间。这时分,你举目无边的麦田,就如无数的双手托举着无数诞生的太阳。

因着这神圣的时刻,阳光格外地灿烂,风儿格外宜人地吹拂,布谷鸟格外动听地鸣唱。

是的,因这神圣的时刻,所有的女人,所有的女人奔向麦田。她们以母性的心灵精心爱抚每一株麦苗。她们以灵巧的手拨去杂草:忽而将头深深探进麦田,忽而起身,起身又深深探进———只有五月,只有诞生生命的五月的麦田,才配接受这近乎宗教意味的神圣叩礼!

她们头顶雪白的凉帽,在这绿海之上犹如漂浮的朵朵莲花。我想:那凉帽下的娇容,一定皎洁如月,美丽如花吧?唯如此,才配走进这高贵的植物中心,才配站立在诞

生生命的五月的深处!

那么你呢?你或为流浪已久的游子,或为心血来潮的乡村的观光客。你配走进这五月,面对五月的麦田?

5.幸福中苦难的日子

十二岁的沙班是个男孩。是你可以想象到的乡村众多男孩中的一个。

十二岁的沙班照例出现在田头:一面近管着庄稼,一面远牧着高处山坡为数不多的羊群。

庄稼看上去还好:油绿油绿的,高昂着穗头。生活在五月是幸福的。

可十二岁的沙班不比你乐观。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少年的烂漫,就如他抬头仰望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影。有好长一段工夫,他就那么仰望着天空,一动不动。你几乎能听到他的自言自语:雨,雨,雨啊!

他轻脚走进麦田,双手轻轻拨开麦苗,他发现被麦苗覆盖着本该湿润、黝黑的土地已经有些发干发白。他发出一声叹息。那叹息的沉重是十二岁的年少不应承受的沉重。

他的目光从麦田移向高远处游动着羊群的山坡,他一定又在自言自语:山坡上的野草都黄了,这田里的庄稼还会好吗?

这是幸福中苦难的日子。

这是十二岁沙班的苦难,是五月麦田的苦难,是与麦田有着因果关联的人类的苦难。

发现并面对幸福是容易的。但又有多少人能以心灵关注幸福中的苦难,并以血液的流式深入命题的实质与核心,就如十二岁的沙班?

6.阳光的河流穿过五月大地

一夜的雨水:甘露和琼浆

天空与大地一夜的缠绵细语

在熹微的晨光中悄然隐去

雨过天晴:阳光普照

出浴的麦田铺天盖地

呼吸的声音,抖动身躯的声音

每一株麦苗在风中伸展起手臂

以铺天盖地的舞蹈的盛典

答谢雨水,空气,阳光

答谢土地和人类的劳作

是的:阳光普照

阳光下舞动着伸展的禾叶铺天盖地

禾叶上缀满的水珠铺天盖地

滚动的阳光,跳跃的阳光

在蓝天与绿地之间

千万只太阳鸟的飞翔,闪闪烁烁

是的:阳光普照

阳光是空间博大无边

阳光是时间积淀的可感重量

是黄金的品格

粮食的光芒

哦,五月的麦田是太阳的家园

阳光的河流起伏着波浪

穿过五月和她高处的村庄

7.幸福中:不愿抵达秋天和果实

五月的麦田

波涌着黄金与白银的海啊

村庄:汪洋中起伏的巨船

谁是这船中指挥若定的船长?

什么比永恒的土地值得信赖

犹如空气和阳光?什么比高耸的塔顶

更能威严地装点五月朴实的风景?

每一座村庄一致地背靠麦田

一致地面朝信仰的塔顶

炊烟:人类最具生命的旗帜

从黎明到黄昏,在天空与大地之间

袅袅升起,袅袅升起

人们:无论独自缄默或相互言语

都被绿色的气流缭绕着,缅怀时间

而不愿走出这幸福,不愿急于抵达

秋天和果实



撒玛尔罕的诗

撒玛尔罕,本名韩文德,1968 年 2 月出生,撒拉族,青海省循化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诗刊》《中国作家》《民族文学》等百余家国内外报刊发表诗作千余首。出版诗集《撒玛尔罕长诗选》共 6 部,主编《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撒拉族卷》。获青海省政府文学艺术奖、《青海湖》年度文学奖等省级以上奖项十多项。

 

契约是什么?

是诞生,死亡,是燃烧,芬芳

是空寂中默读的山岳,河流

是森林,鹰和灿若星河的眼睛

是默读的波峰浪谷

是春暖花开,是午夜纤细

是峭壁,阴影,梦和花朵

是空旷,绚丽,爱和芬芳

是陨石纵横,星云花开

是光阴斑澜,大浪破碎

契约就是反复的疑惑和诠释

就是醒悟,就是惊诧于精妙

就是目光的成熟

就是影子与另一个影子的重叠

就是瓜熟蒂落

就是燃烧,就是芬芳

就是燃烧芬芳

就是诞生之前的奥秘

就是死亡之后的密码

就是裹身之白衣,惆怅之白发

就是源头的序列,身体的煎熬

就是最初和最终的典仪

就是善在善中的绽放

就是恶在恶中的燃烧

就是美在美中的诞生

 

我每天复制着生活

骨子里的秉性复制了父亲

血液里的坦诚复制了母亲

我的微笑,愤怒

甚至侧身的注视

甚至拘谨,内俭,不卑不亢

都在复制血缘的密码

甚至泅渡黄河,跳上波峰浪尖的

那种姿态与神情

竟如此完美地继承祖先

甚至羞涩,卑微,轻柔的爱抚

复制如此精准

我复制着生活的细节

活得粗糙,没有尊严和气节

每天复制阳光下的苦难

月亮下泛白的孤独

复制人类的衰老,皱纹

佝偻和奄奄一息

甚至死亡也得千篇一律

 

谁在呼吸,谁在起伏,谁在哭泣

谁的舞蹈隐身波涛的长袖

谁在破碎,谁在撞击,谁在沐浴

谁的命运系在汹涌的浪尖

谁在谦卑,谁在壮阔,谁在朝圣

谁的脉动在午夜如此强烈

谁在恐慌,谁在吞噬,谁在沉默

谁在年轻男子的歌谣里刻满皱纹

谁在窒息黄昏,谁在诞生星光

谁在眼角的羞涩里洗亮大半个天空

与转湖盲人的对话

——你在用眼睛看湖

我却用心灵在听湖

你看到波浪与辽阔

我却听到莲花盛开,湖心跃动!

——你在瞭望极致的远方

寻找转回和幸福的托生

我在心中赶赴一场死亡的婚宴

确信身体的消融是大地的酣醉!

——你的麻尼石五彩缤纷

我却在它的光环下揖别天涯

你闭眼才能变得宁静

我睁着眼睛就能看到神的光彩!

 

一只眼睛在另一只眼睛里流泪

一只耳朵在另一只耳朵里聆听

——黑与白的界限如此清晰

——宇宙的声音竟如此完美

一种孤独在另一种孤独里隐藏

一条河流在另一条河流里逃遁

——天边的夕阳落入谁的枕头

——浪尖的时光饮尽谁的痛苦

德令哈的雪

继续在下。德令哈

在雪夜里窒息

沿着巴音河寻找雪豹踪迹的男子

挥霍着纯洁与喜悦

漫天的悲伤回到静而沉静的

屋子。与灯盏对峙

德令哈,路灯渐次熄灭

正在叙述故事的姐姐点燃另一盏灯

半截的喘息还埋在雪里

我感觉的痛疼也埋在雪里

翅膀滴血,一只苍鹰

蹲在峭壁

这个词

我不能准确地说出这个词

它确无定数,确跟你与生俱来

确在举首投足之间

确被赋予刀剑的权力

确实带着血腥与火

从天而降,确在落日的眼角

流下脆弱者的泪水

确在瞬息之间干涸血液

确比砸碎筋骨还要疼痛

它辽阔,锋利,更趋于寂静

确在覆盖世界

确在收割生命

确在毫无生息中渗透肉体

我不能准确地说出这个词

它确在呼吸之间

确在睁眼与闭眼之间

完成庄严而神圣的使命!

 

必须做一场梦

必须把河流融入血液

必须把歌谣颂唱给遥远的历史

必须把麦地再翻到春季

必须把某些事深深地埋入眼睛

必须有骆驼,牦牛和犄角触天的白羊

必须有鹰的翅膀掠过天际

必须伏地长跪

我身披星光,掌手祈祷

用水的色彩预言死亡

用血的流向预言诞生



韩国鑫的诗

韩国鑫,青海循化县人,1964年出生,曾在果洛州玛多县就职。作品散见《青海湖》《青海日报》《白唇鹿》等报刊杂志,部分作品入选《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撒拉族卷》等选集。由于草原工作阅历,反映在诗歌中的草原、黑骏马、雄鹰等意境,丰富和拓展着撒拉族诗歌创作的题村领域。 

黑骏马如此依恋草原

那一夜,辽远的草原渐渐睡去

鸟类和河床里的鱼尾叶只在梦中遨游

唯有黑骏马清醒于草原深处

目光投射着千条道路,如催动的潮汐

纵然莽莽苍苍的风雪之夜

茫茫雪岭。灵性的生命

是关于自然的另一种传说

在黑骏马疯狂的晚唱之中

奔腾不息的是雪崩。是昔日

漂泊不定的情人火焰般燃烧的情绪

融化为汨汨流淌的河床

就在这一瞬间

我感受了春夏秋冬在草原的变幻

领悟黑骏马如此依恋草原

我在暗夜里承受无声倾泻的

灼热的太阳。暖流在寒冬中涌动

牛角高高在上,喷洒呛人的血气

随之踏上征程

而我伤感于那一曲动人的琴声

或那匹一千次越过死亡线的黑骏马哟

迎面扑来逼人凌厉的黑骏马哟

一声长嘶撩拨狂喜的黑骏马哟

融进每一个上路人伤感的泪中

犹如九十九次葬礼之后

总是炊烟围绕着那座野草青青的墓地

总是听到熟悉的洞箫

野火旁的父兄们仍在背手踏脚

哼着温情脉脉的号子

用质朴的情调

洗礼上路的情人

是的,那一夜

我想的很多,却说的很少

直到一只沉默的孤鹰

风化为城市之舟

城市感到喘息声异常而沉重

出征的船也随之潮涨潮落

去完成最初和最后的仪式

一切意外都会走上旅途

无声无息,或轰轰烈烈

秋叶般飘零的木船

终究在时光中一片片燃烧

而此时背对大块大块的黑色之瀑

深刻如哲人低语

子夜钟声

摆动诱惑之岸

对岸有许多姑娘在奔跑

冰冷的墙壁上

往事栩栩如生

一叶独孤意识

在慈悲与宽容中死去

或重新复活

一切将经验一次

少女走向山的那边

少女走向山的那边...... 

整个午后    西伯利亚的强劲寒流履

行到山的那边

似乎是追踪是冲刺是示范的舞蹈

熟悉的口哨过后

时与空的变奏曲膨胀成古高原

第一个压韵的微笑

阴山那边    卷发郎的琴声合拍着阴魂

一次次    古董的肺叶一片片枯落了

抽搐的舞台上    一柱旋风使桔红的

纱巾黯然失色

女人杌陧地悄悄泪下

然后    是最后的台词

是关于爱之梦的诱惑

的确 千百年浑黄的冷漠

与隆隆隆隆的雷声

正巧交合

而少女又一次熟悉的箫音

也许,悠悠牧歌是鞭笞苍穹的最初情动

也许,大起大落有声有色是有血有魂的

闪电之叛逆者

也许,熊熊燃烧的篝火边的摇头舞

与醉月对峙

也许,明天的草原是含苞欲绽的蓓蕾

是裸肩裸背的流行歌曲

也许......

少女走向山的那边...... 

此刻,风沙又轰响着充斥于天地之间

女人的脊背确实有什么从悲怆中

走向荒原的心壁

女人的马靴里确实有什么自脚掌

走向神经的中枢

女人的情绪渐渐躁动起来

女人的口哨也渐渐躁动起来

四月的太阳巡视陨垂的古高原

脚下蠕动的沙粒亢奋地寻找马脊背

而女人怀里的婴儿无休止地打喷嚏

跌扑中见到的蜥蜴爬在石头上喘息

蜣螂的手足高频率的扭动时髦霹雳舞

女人轻轻埋没这一切颤抖的造型

荒原依旧奏响没有惆怅没有期待的

古老调子

远眺西天落日:明天,也许太阳会从西面升起

少女走向山的那边......

女人的情歌是河床里卵石间穿梭的鱼

默默垂钓者脊背发凉

从春天到秋天

从秋天到春天

而沉积的泥沙是无数枯落的芦苇

轻轻地轻轻地潜入女人期待的眸子

揉着揉着爆发出女人炽热的情动



炽子的诗

炽子,原名韩维成,撒拉族,1989年毕业于青海民族学院汉语言文学系,大学期间接触诗歌、诗评,有少量作品发表于刊物。相信诗歌是一种建筑,一种精神的建筑。

花朵,只是天堂上滴落的一些建筑碎片

高举灯盏和芳香,即使与斑斓的阳光并肩

在众人眼里,你只多是一朵醒目的花

而我,沿着你霓纱的花瓣和蝶恋的丝香

沿着你西域雪山,那亮丽净澈的圣歌

和明世的箴言,看见了芒,看见了那万灵的芒

马背上走过的诗人,你咏山戏水

梦呓般的词语拱建的屋宇,扶不起

秋风中的一粒烛光。你亡羊般溺水泛翳的眼神

看不清浩瀚的星空,那精细的序

看不清天地之间,那光芒的脐带和阴阳的锁

看不清血液里潜植的天祇,那万有的劫

五月的大地开满鲜花,如此绚丽

它只是天堂上滴落的一些建筑碎片

散发神意与檀香,闪烁创世印记与指纹的碎片

一如史前的玫瑰,珍藏来自星空的水声和鸟鸣

当风中布满圣谕,那些黄金的种子

便从大地的额上苏醒,折射出天堂瑰丽的影子

哦,大地上开满鲜花,开满天堂的入口

是谁,夜夜聆听缘冥冥天梯抵临的圣谕与光芒

在秋后,怀抱黄金的疼痛和对这片骨血高原

向死而生的注解,在醒世的荒塬

在天启经卷和隔世的钟声里,怀抱七根柱子

以封印的圣血世代栖居,或以鹰迹从这里灼升

 

“天地之间,你只是黏土与火焰的织合体”

一旦放弃火焰,在玫瑰色的时间里

黏土与黏土,不可能像我们一样喘息相爱

在岁月宁静的壳中,嘴唇俯向嘴唇

让蜜罐溢出枕语,让肉体照亮肉体

即便凝滑的丝绸和裸露的雪肌

在杏粉腮的灯光下,笙歌般亮起

即便瓷瓶的蛮腰,弹奏你水一般荒芜的琴键

你水母的轻窕,即便撩拨迷乱的夜色

是一口鼻息,让我们从诡异的肌肤

和闪电的筋枝上,感知了日月

感知了四季的冷暖。也从一枚禁果的丝香中

让蒙蔽的躯体解除了眼翳,解开了锁链

在瞬间的裸露与镜像里,看见了星辰

看见了暗香的玫瑰,和悸动的百合

所以,我不能放弃。像日月放弃苍穹和大地

河流放弃天祇。一旦放弃

在西部最偏远的小镇,我就会抱紧自己

就象黏土抱紧黏土,更像一条咸鱼

抱紧水下没有注解的一生。而圣谕

再也不会抵临,人类低矮的屋檐和黑暗的身躯

“灵魂,是附体的光焰,是大地的异物。

哦,赋予意识的黏土,智慧与沉思的黏土

万类是一座座澄明的神殿,遗弃火焰

你将比一只乌鸦,更深地陷入圣咒与黑暗

比熵,更深地陷入熵。所以,我不能放弃

即便死亡,能轻易地卸下灌铅的骨骼

卸下我们肉体上的痛。而我依然

手持远古的卷轴和五谷的香气,在死胎般的高原

造访幽居的圣鸟,和你体内夜夜升起的潮汐

就像盲眼的巫师,用琴声和骨血喂养世前的神鹰

系紧万物的绳索

在有形无形的墙垣里穿行,为了这只胃

和那些繁缛的枝节

在一天天爆碎的钟声里,倾覆血杯

盛宴和辉煌的屋檐,正经验着人类的舌苔

被失落的祷词。焦灼的椽木锤打着沉睡的青铜

火焰般的鹰,依旧在头颅的天空

和花朵的圣殿之上,久久盘旋

“到底是谁,用一根绳索牵动万物的根”

城市,依旧在喧嚣中交易,依旧梦见

流水与无定的碎银。而被血脉系紧的村庄

阅读蛇惑的壁画,始终怀揣羊皮的祷文

仰望星空,仰望恒切的远象

这圣光的仓禀,这铺展的智慧

当大地的黑暗,自人类的幽谷中弥漫

当响彻苍宇的三声号角吹起,大鸟将啃食翅膀

再高的雪山终将被永恒席卷,如焚叶般灰飞

而天空的鹰语,和高地上俯伏的背影

作为时光里的证词,将被火焰悉数珍藏

宇宙的柱子

缘一根根瓜藤般的脐带,盛满脏器

和古老罪愆的凝血,鹊鸟般栖临

又从大地的树枝上无端消失,击碎屋檐

击碎母语和泵血的青铜,这情感的容器

犄角支撑着大地的四极。在哑默的天空下

古老的天问,像爆碎的菊骸,或泡沫

那些复蹈的影子,鼓点般敲击着闭锁的天幕

借一柱烛光,映亮溅血的南墙和黄河谷地

先贤的颅骨,堆积如山

但我必须燃烧。以火焰般燃烧的犄角

牴触风一般的黑暗,与黄昏的钟声

怀抱对凝血和墓穴的沉思,怀抱对鱼和鹰

天堂和火狱的沉思,从生命的燔火

提取属天元素,固有的光芒

二十五位使者呵,人类头顶的二十五只白鸽

让我沿建木般的三段证词,这宇宙的柱子

索回失水的碳杯,耀亮我苔藓的城堡

而一盏香炉,一本书

或一段圣训开启的路,我将涉水抵达

高地的血

当大风撕碎梦袂,撕碎隔世的明澈

你们依旧着一身圣洁的信袍,在高地燃着雪焰

让我抵近雪山,与河流的村庄

冰洁的你们逐水而居

俯伏于大地边缘,俯伏于芒的圣谕

和血的法则,并以丰盛的天粮叩响天幕

让石榴的夜空,永恒诉出星辰的话语

吃斋诵经,证词与契约伴随一生

谁的天空,在深秋的鹰翅上辽远

谁的大地,缀满圣谕和真理的影子

而谁的火焰,此刻又突破头颅

聆听星辰与天空的对话,聆听万灵的琴声

高地的血和无数俯伏的光芒

在经书的圣所深居,在长河的源头立柱

被光芒喂养的身影,日趋完美

与盛藏经书的殿寺,彻夜明亮

 

1

高地的深秋,我夜夜颤栗于

从落叶的体内被索回的火焰,颤栗于

被岁月的鞭子,抽打着

从黑白轮盘上,带走的无数卑微的萤光

在七星飘弋的悲愁穹宇,在波涛

如这山峰般凝固的世前海底,我望着祖父

和父亲闪逝的高地,用破碎的根和泣血的断枝

在岁月之上,聆听一匹白马的蹄音

期待先逝的父亲,从隔世捎回天堂的檀枝

或一段明世的箴言。哦,我只想为你们指认

指认大地的瓶中,那遗失的种子和破碎的火焰

2

在一场盛大的覆灭里

众山,托举着一座座颓败的花园

静听来自树枝和草根间,那破碎坍塌的回声

浩荡在大风的旷野,浩荡在这荒芜的病房

而遁世的矿石,已抱着远古的琴声

在自身的旷野里,沉沦

在犄角和头骨嶙峋的荒塬,我嗅着绿枝

沿一只圣鸟的幽鸣和亡羊的肠道,搜寻

来自天空的印记与创世的指纹。在幻镜

和火焰恫僵的尸体边,从断裂的天梯

和正在合熄的钟声里,我依然向你们指认

指认大地的瓶中,那遗失的种子和破碎的火焰

哦,高原狂起的风,裹着隔世的风吹来

裹着世前的圣谕和斑驳的风铃吹来

从北到南,它吹过祖先的鹰迹和火焰的灰烬

将醒世的金叶,拓印在时光的青壁上

3

一座古寺,盛放着世前的经典

也盛放着光耀星空的舍利。成群的圣者

那些被星光映亮的青铜,面如天空般宁静

他们珍藏大地最后的信光

在泥糊的屋檐,或覆雪的帐篷里

食下阳光和雨水的馈赠。不离雪山,不舍牧场

不弃体内浩荡的明歌,在高原冷洁的圣殿

诗意地栖居,或从这里灼升

你们看不见这些,看不见先逝的亲人

眼含隔世的荣光与星辰,看不见一只折翅的飞蛾

正在草根下啃食体内的黑暗,甚至看不见

在天空与大地之间,像一根瓜藤般的脐带

那我,又该怎样向你诉说

一只世前的圣鸟,此刻从苍穹深处正向我飞来

含着创世的契约,天堂的圣枝和地狱的腹语

4

一袭白衣圣者,在一个吉庆的黎明跪叩

跪叩中溘然长逝,又在

午夜的圣树下反复闪现。圣鸟

你啄食大地万圣的花魂

当我无法从空旷的心壁燧出磷光

无法用词语擦亮你们蒙尘的铜镜

也无法从檀香的星空,摘取万类的圣脉与琴声

高地上,那火焰般的存在,唯有你可以指证

你要向那鸦群指证,年复一年

万物复燃于潜行的圣焰,和吹向幽房的风谕

你要向那狂吠者指证,谱系树上

泪望世间的亲人,是他们在隔世的星空

在与光芒近抵的跪祈中,看顾着雪山

看顾着河流,看顾着麦田和村庄

让我用银盘,捧起高地的火焰

1

我日益接近的高地,传来水声和精制的鸟鸣

古老的村庄,依旧盛放天启的圣经

在近寺而坐的祖父,和他三十三颗念珠之上

我看见手捧卷轴的二十五位圣者

在一片唯美的天空下闪过,看见三界的箴言

像一道道闪电,锁在他们的眉宇

众多列队飞翔的鸟,将檀木的灵柩举过头顶

引渡着一个个曾被圣经和光芒喂养的灵魂

一只雪狼,与一位圣者此刻正踏过月色

沉静的旷野向着星空隐去。那些被我们

遗失的圣物,如飞萤般

正沿着一棵建木攀缘,以滴血隐逝的光芒

2

哦,所有的手语,都指向午夜的星空

所有的翅膀,都朝着墓穴和新野的隙光

朝着黑白严丝合缝的临界上飞翔

我看见,看见北方的三条河流

像三位圣者怀抱着天祇,踽行在更高的荒芜

看见高原上的三枝花,举着不同的颜色和沉香

守护着祖先的鹰迹,和最后的牧歌

他们依附在高原,像一块块斑驳裸露的黑石

举着体内的灯烛与浩大的明歌

也像五月的鸟,衔着大地的馈赠

更像九月的落叶,饱受着秋风和黄金的疼痛

怀抱三种星空,怀抱蚁群的卑微

也怀抱对大地死亡的注解,和生命复生的祈望

哦,如此的星空,是契约的星空

3

高地的风徐徐地吹着,将圣谕般的词语

吹向万类的幽房,欲在荒芜的高原

和人类的血脉里,唤醒遥远的潮汐与回澜

哦,倾听来自殿寺的圣咏

填充蜂巢般失血的骨骼

而盛大的祈祷,照亮黑暗的肉体,与睡眠

是高原苍凉的风,划亮我最后一根肋骨

让我服膺于这样的高地,并俯向生命的原杯

让我用银盘,捧起高地的火焰

当我无力用金水,铸起醒世的金叶

就用高原的风和语言的绳索,绑定幻镜的河流

用镌刻在那道生门和青崖上的诗,祭献

那些圣者,和那只火焰中幽鸣的圣鸟



韩原林的诗

韩原林,中国作协会员,中国少数民族诗歌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7届高研班学员,出版诗集《清水湾诗笺》《生命之恋》两部。

在湖畔

往西去。经过日月山、倒淌河之后

我只想把人间的烟火点燃

做一回青海湖岸边

幸福的牧马人

让我,打开世界的一角,把心安顿好

在草木摇曳的天幕下

看自己,天路上

内心的

朝圣之途

这一日

一条河流从云端流出

在天地间,蜿蜒,流入我的心里

等我的人,在河畔

从日出等到日落

在山水的册页里,追赶太阳的我们

成为草原最美的一部分

牧马人甩出鞭子在耳根炸响

牛羊在夕阳下返回炊烟升起的地方

鷹在天际,黄河之水流向天边

走进黄昏,天幕垂下星空

 

在湖岸,我像一朵落了又开的花

开在你的梦里,向阳而生

我的远方是一座城

一盏灯下是你全部的涛声

这一场雨,下在车窗外

也下在心里

多年了。那首歌里孤独挥手的人

一直在行走,走不出那场雨

清水河

在清水河,我终究是天涯过客

那些最隐忍的山承载大河灵魂

落霞将那牛羊送上云端

我在山河的一侧

打马归来

 

一座属于河流的小镇

一座属于草原的城,用她的淳朴和直白

敞开她最温情的容颜

把黄河交给给我们,把草原交给我们

传递温度的手,把自己的一颗心

也交给我们

我仰望的城写满仁义和豁达

给我马匹,给我花朵、牛羊和草原

给我一个干净的底色里的心湖

 

草原的风吹响战鼓

马背上的汉子,像离弦的箭,刺向前方

天地豪情,山河震撼

用激情点燃草原

在万马奔腾的意境里

一次次重演

英雄史诗




牧雪的诗

牧雪,本名马光辉,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在《青海湖》《湟水河》《河湟》等报刊发表诗作几十首。

雅鲁藏布江大峡谷

杰玛央宗一股清泉

雪山一弯冷月

为何江去劈峡

南伽巴瓦挺一杆南天战矛

刺穿天幕

凝固的勇士

一万年苍发如雪

终究未能挽留你咆哮而去

最后的回望

是想再看一眼依恋的冰山吗

留下吧

孩子

你不叫布拉马普特拉

也不是贾木纳

母亲呼唤你的乳名

雅鲁藏布

就这样离去

在孟加拉湾的大洋里忏悔

寄一片白云

告诉我

是母亲远嫁的女儿

黑夜来临

诉说思念

泪在养育你的大地上奔流

妥顶策马

骑龙驹

在天上西藏

乘风策马

到波蜜的扎木

饮冰河

风之子

门巴人把青稞酒敬给烈马

醉了妥顶

醉了风

牵着藏南

踏着梅朵

像极了八百年前中亚的祖先

在遥远的妥顶

采摘龙须

供养天上的飞龙

其实我也是雪域的儿子

罗布林卡

七月

心搁浅在花儿的芳香里

用昨天所有的记忆

装饰雪域林卡

你的宫殿

虔诚的人啊

把心举过头顶埋下虔诚

高天物种安静的盛开

从壁画里走来

穿上袈裟

便是千年

羊卓雍措

雪山圣女

远方的恋人

安抚初次相见的心跳

一场雨的黄昏

看见你如玉的模样

藏獒守护着神洁

披着彩云

一双忧郁的眼晴

凝望天空

深藏在岗巴拉的闺房

当雪莲盛开

用昨夜的梦

魂牵此刻的相逢

蓝色公主

风雪中一声叹息

凝固了卡诺拉山川

我的泪也在寻觅路上冻成昆仑的冰凌

夕阳里万道霞光

照亮我归去的路

恋人啊

其实我流过的泪水

足够淹没你的忧伤



寒栗的诗

寒栗,本名韩莉华,女,1985年生人,祖籍青海.青海作家协会会员。16岁开始创作,19岁由北京文史出版社出版诗集《寻找柏拉图》。

与阶级无关

——3的世界

3就是一个奇数

3就是一组乐曲

弹奏出高、中、低的不和谐

3是无限大

也是无限小

3个人

是一个世界

是一个社会

3是连环扣

解不开的死结

也悟不透的

金字塔……

过客说

那风把日子撕成一片片的回忆

熬成浓酽的茯茶

小店的气氛正浓

司机们总爱停车,打尖

女堂倌以及手抓面片

调侃是轻松的乐曲

围坐火炉的滋味正好

外面的世界绿了黄了

日头走了一大圈

岁月在一声吆喝中

漂泊了……

那年头正好

那年头是从前的从前

回头率是长长的故事

小店,金黄的秋叶

以及小桥边的

极光地带

顶极是第三空间,白茫茫

一片空白

只有神灵们往来飞翔

把鬼魅的呜咽

装进鹰的骨笛

吹奏魂断蓝桥

洋洋洒洒

飘落破碎的音符

是怎样的绝情

凝固成万劫不复的沉寂

死亡之光扑朔迷离

白色的十字架重重叠叠

仿佛死神创作的意境

容不得半点灰尘

难道只有冰冷才是纯情

难道唯有死亡才能永恒

却有山下袅袅炊烟

是人间飘飘的烟火

在他们的上空

有一只相思鸟

径直飞向白光地带

 

沟娃滩的风害极了

唁唁地像冬夜的谚语

斜阳倒挂在半壁土墙上

依山而走

路边的店铺前几个戴白帽的老汉

悠然地闲聊着山那边的世面

车窗外的片片金黄

时而也夹杂着一抹抹

未熟透的火红

浓烈的醇香

想必就是凉风带来的秋色的气息

一块金黄未尽

又魔法般地变换另一块

更大的金黄

谁说那不是希望的色彩

燃烧在凡高的粗麻画布上

燃不尽也

熄不灭……

说梅情节

梅!

这究竟是你的过错

还是命运的捉弄

把你安置在冰雪的季节

还是你厌恶争艳斗奇的媚俗

而远离尘嚣

独独把芳心献给白雪

成就你超脱、倔强的性格

任凭冰刀霜剪割裂柔嫩的虬枝

衄出斑斑点点殷红的鲜血

而从不向寒冷妥协

在冰雪中绽放美丽

从而成就你孤芳自赏的矜持

不畏雪的肆虐

冰的严酷

无怨

无悔

坚守高雅的节操

而你

独独你才配受世人如许的赞誉

在群芳的序列中

独领风骚



韩金月的诗

韩金月,女,撒拉族,诗歌曾在《青海湖》《西海都市报》《湟水河》等报刊发表,著有诗集《白马与忧伤》。

黎明在寂静深处锤打一片

时间的铁器,从日出的烈焰中淬炼

一把太阳的锁

你将往昔的苦涩、孤独的晃影与沉落的欲望

封存于白昼的抽屉

然后将自己交付时间

在这天,肉体渐渐隐去如消逝的夜色

而灵魂正清晰地显现出

露水的清洁与星辰的骨骼

你的灵魂开始审视肉体的镜

开始品尝苦涩、孤独与生熄的欲念

直到夜晚来临,你用细月的钥匙

打开日光的抽屉,空无一物

又丰盈繁盛的是

灵魂的花朵

瞬息的梦境

在无人之境,你离自己很远

虚空的周围竖起金属的墙

你用手中木头敲击每一片金属

深厚的回响在你体内震荡

干枯的回忆脱落

孤独苦涩,落荒而逃

但仍有一面墙是流动的

水无法破碎,并在你的心间完整

是你正在涌动的灵魂

苹果园

你途经一片苹果林

枝头垂悬的花朵

有死亡的重量

低至屋檐,是一根绣花的木头

在和时间谈笑风生

而你走入那片林中是一种寓意

走进更盛大的寓意

是一个灵魂对一朵花的皈依

 

走进时间之屋,放下厚重的帘子

你只身栖于黑暗中

在光与疼痛的药水里冲洗记忆的底片

那些过往的喧嚣,附着事物的形象

缓缓隐现于你的灵魂周围

此刻你看起来像极了一位

废墟之境的国王

 

从荒原经过,见到一棵杏树

兀立,繁盛如谦谦君子

他定对自己了然于心

站在荒原如一把东方折扇

它可以打开自己,为自己呼风唤雨

也可以合上自己,让一万只细碎的杏花

替自己喊出火

 

三月将近,我合上手中书卷

小城已满城梨花烟云

柳条凝的雾,一团绿意中

有疏离又迫近的雨

那些花树,是从古书中走来

的旧时女子,临街而立

或嫁作村妇

在风的花瓶中,汲水

将自己开成一万种

春天的意象



韩晶玉的诗

韩晶玉,女,撒拉族,2001年生,华中师大学生,在《西海都市报》《汉诗选刊》《青海移动》等报刊发表50多首。

她将成浩漫平芜

脖颈上凸起的年岁疙瘩

放不过褶皱的一个老妇

姑且称它为

生存的刀柄

不为爱而排列

她时刻规整身体里的树

树里住着千千万万的枯荣

纵马也难向前

砍掉预备着失落的枝叶

如此有了棱角和锐度预备着救赎

屠夫和她谈论死亡

谈起她死亡后的时间

当她死后

你可要随风而来

并为她铺开一张

盛大的睡眠

再看一眼吧

她将成浩漫平芜

穿身而过的

推开窗出门,让风吹在脸上

芳华采撷穿过发丝的荒凉

开始歆羡起每一片呼啸的绿叶来

孤岛一般,于汪洋中

守护着幽蓝的经纬,交织的力度

是自己的原点

将每一根纤维拉扯到极致

沉静,沉静成深绿,岁痕滋生

连同一翕一张的,呼和吸

满目春花秋雪穿进眼帘

当褪下月夜中满身的黑

穿身而过的

是爱人的名字

从喃喃颤抖的下颌,开始掉落

落成满地芬芳,爱恨破土

弥漫成自己的云雾

 

它来了,像水中涟漪

沐浴其中,它将我吻了又吻

也在日落转角处迎我

揭起我最后的影,织成面纱

朦胧这收割孤寂的土地

隐忍暑热排出阵痛

滂沱进晚风里来

潜入它日夜平等的身份

潜入皮囊干涸的树躯

盘踞并生长着

与深情了一切的绿

吻额告别,而这只因为

它信奉一条河流

它使落叶不抱憾逝去

我孤寂的岿然不动的海岸

要被嵌进生活里了

我的阿喀琉斯肿痛不已

走啊,步伐冰冻成金色竖琴

弹奏我、孤寂我

召我上岸,抹过西风

种一丛向日葵,庭院深深

斜阳的悲情愈益显明,划刻

海岸与陆地的界限

琴弦生风,蹒跚而来

葬在黎明的潮汐里,那些花瓣

我回忆的波尔金诺

脊梁开出半纸秋天

落叶纷飞到海面

田地一片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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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医(全科)主治医师。
      1985年毕业于泸州医学院中医专业(现西南医科大学)。从事中医全科临床诊治工作36年。
      先后于中国中医药科学院、重庆中医药研究所、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进修学习。
      撰写发表医学论文20多篇。
 
      擅长治疗各类人群四时外感、新久咳嗽、咳喘、心悸、失眠、胸痹(胸痛)、头痛、眩晕、眼部疾患、各种胃病、腹胀、腹痛、胁痛、泄泻、便秘、阳痿、早泄、遗精、水肿、颈肩腰腿痛、男女不育不孕、高血脂、高血压、糖尿病、各类肿瘤、月经不调、痛经、子宫肌瘤、卵巢囊肿、更年期综合征、以及各种皮肤病等。
 
1、呼吸系统:各类感冒,急慢性上呼吸道感染,肺炎,急慢性支气管炎,支气管哮喘,肺部肿瘤等。
2、心血管系统:高血压,冠心病,中风及其后遗症等。
3、消化系统:各类急慢性胃炎,胃、十二指肠溃疡,急慢性肠炎,消化道出血,胆囊炎,急慢性腹泻,慢性病毒性肝炎,肝硬化、脂肪肝,消化系肿瘤等。
3、泌尿系统:生殖泌尿系感染,急慢性肾小球肾炎,肾病综合征,急慢性肾盂肾炎,肾结石,尿路结石,尿毒症等。
4、神经系统疾病:三叉神经痛,特发性面神经痛,癫痫,偏头痛,缺血性脑血管病及其它神经系统疾病等。
5、代谢及内分泌系统:糖尿病,高脂血症,肥胖症,甲状腺功能亢进症,甲状腺功能减退症等。
6、妇产科疾病:月经不调,顽固性痛经、闭经,乳腺疾病,子宫肌瘤,卵巢囊肿,输卵管堵塞,不孕症,产后抑郁、产后缺乳、产后身痛等。
7、儿科疾病:小儿感冒、发烧、咳嗽,食积,消化不良,厌食,小儿多动症,小儿夜啼等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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