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组稿：刘泽球
2016德阳诗人展
■杨俊富
杨俊富的诗
Σ我的笑
那年，我22岁
结婚、生子
分家、立户
那年， 我像我父亲一样
当上了父亲和一家之长
但我始终学不会
父亲那一脸的严肃
我挤出笑
对着6个月的儿子
对着从闺秀沦落成丫鬟命的老婆
我不能给予他们锦衣玉食
我唯有用取之不尽的笑
馈赠他们给我带来的欢愉
我要让他们从我的笑里
感受到温暖、幸福和富有
尽管我的笑背后
隐藏着只有我知道的羞涩
那一天我突然不笑了
他们很不习惯
就对着我哭
Σ天 空
天空很空
只有一只黑色的鸟
和一朵白色的云
在沿着自己心仪的方向
行走
我也想像它们一样
当我把羡慕目光送上去
天空一下就满了
连一滴多余的雨点
也容不下
Σ在雨中
不分青红皂白，它们
就劈头盖脸地扑下来
也不问问我，带伞没有
冷漠的行为
恰如它们表里如一的心
我在雨中奔逃
周围的树木和小草一动不动
坚守脚下的方寸之地
它们的镇定
让我感到羞愧
而我，仍在雨中奔逃
直到把自己也跑成一滴雨
Σ掏出先人们用旧了的文字
今夜，月光暗淡
我铺开孤寂做纸
掏出灵魂深处
先贤用旧了的文字
抚慰发炎的乡愁
用我笨拙木讷的手
卸下它们的一点一撇一捺
缝补
生活砥砺出的伤口
然后，舀一瓢浑浊的月光
加把盐分很重的水
将自己埋进去
在一个困倦的梦里
突围
Σ还娘一个春节
今年春节，我在县城病房里
陪第一次远离家园的娘
说话、看电视
陪娘疼痛和乡愁
街道上狮子、龙灯的喧腾
和罗纹江上的灯会
没有把我吸引出去
我成了六根清净的僧人
陪着娘，在白色的房间里
念生命的经
娘赐给我，40余个春节
我今年
要还娘简短的一个
Σ割麦女人
正午阳光热辣的手
解开了她的衣扣
雪白的胸脯
堆满雪白的阳光
五月灿烂的欲望
在她弯腰的舞姿中膨胀
麦地安静
麦秸倒地的沙沙声
砸碎一地的孤寂
狗吠和牛哞融化在阳光里
山外一声火车的尖叫
锥子一样刺了她一下
她的身子抖了一下，敏感地
直起了腰。热辣的目光迅速地
扫描了一眼垭口绵亘的山道
山道空寂，落满白晃晃的阳光
此时，又落下她干涩失望的目光
她用手捶了捶酸胀的腰
又迅速地弯下了身子
隐身在金黄的麦浪里
制造出无比响亮的
“沙莎莎……沙莎莎”
Σ玩 笑
终于，把昨夜秋风积攥的
满地落叶清扫干净
为此，她付出往日双倍的劳动
她直起了身子，一只手
拖着扫帚，一只手
捶打酸胀的腰
刚要离去。一缕风，又摘下一把
让急着要去清扫下一段街道的她
又弯下了腰
那风，似乎有意与她开玩笑
如此反复数次
路过她身边时，我听到
她单薄的身体里
吟唱着“咕咕咕”的空城计
Σ黄昏，在工地看落日
一上工地，就被它跟踪
盗取我体内一碗 一碗的
生命之水
却报不了警，也不敢喊抓贼
它高高在上，耀武扬威
我忍辱负重，不怨天地
而此时，黄昏已至
我还站在28层的楼顶，生龙活虎
它却滑落我的脚下
只需一泡尿，我就会把它
冲进万丈深渊
Σ上 山
婆婆最后一次上山
是被八个人抬着去的
像她第一次坐花轿
被八个人抬进爷爷的洞房
往常婆婆也上山
自己爬上去，去了还下山
带回板栗、红枣、柿子
那天清晨被抬上山后
再也没回来
她被安放在爷爷的土堆旁
也拱起了一堆黄土
是不是又送进了爷爷的洞房？
那天清晨下着大雪
婆婆是不是因为雪迷路了
我一直在盼着雪融化的日子
可是，这么多年了
那雪都堆积着，厚厚的
（注：婆婆，四川方言，即奶奶。）
Σ他坐在皂角树下
太阳出来时，他坐在皂角树下
太阳落坡了，他坐在皂角树下
蝉声断了，他坐在皂角树下
蝉又鸣了，他坐在皂角树下
他坐在皂角树下，皂角树坐在他身后
他们就像一对父子，坐成了小村的一幅画
我不知道他们在共同守望着什么
我却领悟到画里少了点什么
Σ在雨中
不分青红皂白
就劈头盖脸地扑下来
也不问问我，带伞没有
冷漠的行为
恰如它们表里如一的心
我在雨中奔逃
周围的树木和小草
仍在坚守脚下的方寸之地
一动不动。它们的镇定
让我感到羞愧
而我，仍在雨中奔逃
直到把自己也跑成一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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