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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杯”全国首届公众平台线上文学作品大奖赛入围作品展:付云武
怀念母亲
付云武

 

转眼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我无时不刻不在思念母亲。早就有一个念头写一篇文章纪念母亲,但是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下笔,正如2021年“文学进校园.红河学院蛮原文学周”专题培训课上云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胡性能老师在《文学创作的准备》课上讲的:写亲情是最难写的,特别是父母情——因为很多很多作家写了N多关于父母的文章,留下了许多旷世之作,你写得再好,都无法超越!担心写不好母亲,害怕亵渎了那份浓浓的母子情,我酝酿许久,却迟迟不敢动笔。

 

 

母亲生于1941年4月,衣胞之地在一个叫金平县三区广东金竹坪村的地方,现在的金平县勐拉镇广东村委会,而金竹坪村人员多年前已经陆续搬迁,村名早已不复存在。母亲有兄妹七个,四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及一个妹妹,可惜在那个缺医少药社会动荡的年代,大哥临近结婚时不幸病故,有知识文化颇有经商天份的二哥十七八岁外出经商时离奇失踪,据猜测被土匪劫货杀人抛尸;和母亲双胞胎的一个妹妹,聪明伶俐,不幸的是在九岁时染传染病早逝;仅有四个兄妹长大结婚成家。
母亲生长的地方属于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条件异常艰苦,吃水全靠“栽”即地塘水,就是在房前屋后、远近不一的地方挖五六米或七八米不一的深土坑,用木锤夯实水井周围,防止漏水。下雨时,将雨水引入井中,直到水井蓄满水。再在井口上平铺若干竹子或者木头,在竹木上面铺一层竹掌巴,防止枯枝落叶掉入井内,同时也为了增加取水的安全性;在离井口一二米远的地方用竹子围成栅栏,防止人畜误入掉井。这样的地塘一家有七八口,约可蓄水一二百立方。
我九岁时随同母亲和父亲回过她的老家,那次是舅舅他们为故去的外公外婆“开路”(请敲锣打鼓念经的人做斋)。那时从我们十里村老家要走2个多小时的路才到金平县城,然后才能坐大班车到达酷热难忍的勐拉坝,车程3个小时;到勐拉后,还需行走5个多小时的山路,从海拔300多米的地方爬到海拔1400多米的高山,可谓道路崎岖,山路十八弯。那次我们早上天未亮出发,直到晚上七八点钟才到达母亲老家,真正的“两头黑”。从勐拉坝去金竹坪,步行几个小时,路上难觅一条山泉的踪迹,那时没有现在的矿泉水瓶之类的便携式储水工具,饥渴难耐,也只有硬撑。整个路途,除了经过姨妈家居住的属于汉族在的罗家寨外,再未经过其他村寨。听母亲说,她们周围还居住着行程为半个小时左右的几个苗族村子。
在那样穷山无水的地方,也就没有梯田种植水稻,除了能在山头种植一点旱稻,有一点收成外,只能种植玉米。俗话说:石头旮旯好庄稼。这里种植的玉米是异常的好,主食也就是包谷为主了。由于离集市路途遥远,生活上基本是自给自足,经济条件可想而知。

 

 

父亲身高1.75米,五官端正,为人谦和,在农村是操持农活的好手。因为家庭成分为地主,爷爷早逝,加之兄妹众多,虽年近20岁,尚未婚娶。在奶奶坚持不懈的张罗下,好不容易托媒婆在附近村寨说到一个张姓姑娘,择好吉日准备举行订婚仪式时,女方悔婚,最终婚事告吹。父亲思维清晰时,每每说到这桩婚事,都成了他心里无法迈过的一道坎,因为这关乎一家人的面子问题、一个男人的尊严问题。父亲有一个亲妹妹恰巧嫁到母亲的村子,见到母亲人长得俊俏,操持家务里外都井井有条,如此贤惠能干,又待人闺中,想到父亲和母亲年龄相仿,便将父母亲搓合在一起。在通过媒婆的说合下,仅仅见过父亲二次面的母亲,在父母的许可下,便与父亲确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在母亲即将年满十八岁的二月,父亲叫上同村的一个已婚男人,和生产队请了假,牵上了自己家养的一匹铁青色大马,步行一天,到了母亲的村子,接娶母亲。第二天凌晨,在外公外婆的千叮万嘱声中,母亲便被扶上马,一步三回头地告别了自己朝夕相处的父母,离开了养育她十多年的家乡,奔赴她自己的新生活。她眼睛红红的,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此时的藤条江畔怒放着红得似火的木棉花,一个帅气小伙牵着大马一路疾驰,马背上骑着一个羞答答的小女人,一个中年男人紧跟在马后面,行色匆匆。火红的木棉花如同婚礼仪式上的一蔟蔟花丛,有些已经凋谢的木棉花,在阵阵春风中,红色、粉色的花瓣飘飘洒洒,如同婚礼仪式上礼花筒里喷涌出来又徐徐落下的五色彩带;地上的木棉花又编织成一条无边无际的火红色地毯……三个人,一匹马行走在上面,他们无暇欣赏沿途如诗如画,浪漫无比的风景。新娘没有着一袭红新,牵马的新郎没有穿礼服戴礼帽佩红花,除了他们,路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一队迎亲的“队伍”,这是一对新人。
在物质极度匮乏的五十年代末,大办合作社,家家户户以挣工分主为,婚礼一切从简。据有记事能力的小老孃讲,当天晚上父母亲到家,已经天黑,叫她端了一盆热水给母亲洗脸。按照农村习俗,邻居一个妇女帮妈妈梳了头。梳头的妇女和陪父亲迎新的男人,他们连晚饭都没有在我们家吃。男女双方都没有宴请一桌客人,也没有置办过一身新衣服,更没有一颗糖果。这就是父母的婚礼。后来,父亲经常会无不愧疚的说,迎娶母亲的当晚,家里穷得连一只鸡也杀不起给母亲吃,所以他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对母亲好!
父母的婚礼没有什么仪式,或者说根本谈不上什么婚礼,更加没有海誓山盟、铮铮誓言,但是他们却相濡以沫,携手走过了60年,按时下的叫法已经是“钻石婚”!我觉得她们的婚姻是最红火的。

 

 

在我们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来说,爷爷是一个最“牛”的男人,一辈子明媒正娶过三个老婆,三个老婆又居住于不同的区域,现如今越南还留有大奶奶和二奶奶的子嗣,二奶奶的坟茔还在越南,父亲是三奶奶生的。三个奶奶一起,父亲一辈共有兄妹十七个,六男十一女,之所以很小的时候我们总是乱不清楚,到处是姑妈、孃孃,光是三孃、四孃就各有二个,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一抓一大把,每一年清明祭祖或者家族办事情,仅仅是爷爷膝下的子孙集中起来,都逾百口子人。在我们家,因为家族庞大,叔侄年龄悬殊更大,父亲大侄女(我同爷不同奶的堂姐)比他还年长一岁。取名字如果不是排了字辈,根本乱不清谁是长辈谁是晚辈。
父亲同父同母的兄妹有8个,父亲排行老二是三奶奶膝下的长子,父亲14岁时,爷爷就过世,并留下一个遗腹子——最小的叔叔。作为家里的长子,即便年龄再小,也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父亲结婚时,仅有一个姐姐和妹妹出嫁,家里尚有五个未成年的弟妹需要抚养,几年后奶奶也撒手人寰,三个妹妹也相继出嫁,尚有二个弟妹需要抚养。
农村有句谚语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谚语隐含了当长兄、长嫂的不仅是要照顾弟妹,还要肩负教育、抚养的责任。弟妹与长兄、长嫂感情上不仅是一种兄妹、姐妹亲情,还含一丝类似跟父母之间的那种养育情。作为长嫂的母亲自然扛起了父母的责任。
年幼的幺叔严重缺乏营养,面黄肌瘦,拖着一口气命悬一线,在生死边缘挣扎。正当大家以为可怜的幺叔会饿死时,1961年,大姐出生,当时农村的产妇在月子期间一天由集体供给一斤大米,母亲硬生生的用坐月子的稀饭将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幺叔拽了回来。以至于,后来谈及此事母亲淡然地说,如果没有你大姐,你幺叔的命早已不保!多年后,我感悟到,如果没有母亲的善良,幺叔的命更不保!
因为奶奶“裹小脚”(封建社会女人必须把脚用布裹起来,限制脚的生长发育,女人以脚小为美,久而久之,双脚畸形,俗称“三寸金莲”),行动不便,加之身体不好,常年卧床,不仅做不了重活,还需要喂饭换洗端屎端尿的服侍。母亲要抚养五个未成年的弟妹,还要哺育自己二个孩子(大哥大姐),她用稚嫩的肩膀,和父亲扛起了一个家,撑起了一片天。在母亲和父亲的操持下,先后帮二个弟弟结婚安家。
父亲他们兄弟分家近二十年后的1988年,我们六兄妹大姐已经出嫁,大哥二姐已经参加工作,家里尚有三姐和我、弟弟读书,五叔家一个周姓男邻居疯了,精神病发作时会无缘无故地来打人打砸五叔家,有一次打到五婶,差点丢命,导致五叔一家老小有家不能回,有房不能住。迫不得已,五叔家又并拢和我们家共同生活,那时五叔的长女比我小一岁,他带了四个姑娘一家六口过来,而我们家有五口人,两兄弟又拼成了一个十一口之家,人突然增多,我们家把牛圈也腾出来住人,大家一起共同生活了三年多。生活期间,除了我们不谙世事的孩子磕磕碰碰外,四个大人从来没有发生过口角矛盾,在其他人看来这是很奇葩的事情,但也说明了母亲的大度、宽广的处世胸怀。
80年代初期,五叔去勐拉种植香蕉,向银行贷款三千元钱,殊不知投资失败,背上了巨额债务,到最后本息一起已经到六千多元。此情此景,让母亲纠心不已。那时正是中越双方边贸如火如荼的时候,父亲在草皮街开了一个小饭店,生意红火。为了拉五叔一把,让他早日还清银行债务,父亲征求母亲意见,能否将饭店转让给五叔经营,母亲掷地有声的说:都是自己带大的兄弟,有困难必须得帮!最后不但将饭店转让给五叔经营,还拿出了省吃俭用积蓄多年的三千元钱,让五叔还债。经过五年时间,五叔不仅还清了债务,还建起崭新的钢筋混泥土平房,一时在乡邻里传为佳话。
在父亲的几兄妹中,要数幼时多灾多难的幺叔最有经营头脑,在80年代末期,他就有上万元的积蓄,但是依然住着破旧的房屋,因为成分不好害怕政策有变,担心再搞“运动”受牵连,不敢建新房。在父母亲的开导下,他决定建新房,幺叔是我们村子第一个建钢筋混泥土平房的人家。在他们家建房期间,母亲任劳任怨,起早贪黑,不分白昼,倾尽所能地帮助他们背水泥、提砂灰,以羸弱的身躯帮助他们扛一根又一根的支撑木,直至建好新房喜迁新居,感觉母亲比自己建新房搬新家都高兴。

 

 

母亲一生育有我们六个子女,三男三女。母亲年长大姐19岁,比最小的幺弟年长34岁。我不知道母亲的小时候的家教如何,但是在我们的记忆里,母亲和父亲是从来没有吵过架的,在80年代还获得过几次乡里表彰的“五好家庭”的奖状。在父亲任村干部的近三十年时间里,她从没有拖过父亲的后腿,总是全力以赴地支持父亲,她和父亲相敬如宾,白头偕老走完一生。
母亲健在时,谈论起我们几兄妹小时候时,她说最淘人的还是哥哥,哥哥小时候肠胃特别不好,稍有不慎吃多一点或者冷着一点,保准就是肚子拉。那时没有尿不湿,都是用穿旧的衣服撕成片垫孩子的屁股,她说每天早上出工都要比别人去得早半把个小时,在半路上一条叫刘家沿沟的地方,总要帮哥哥洗小半背箩的屎尿片。长此下来,每天早上一个二十多岁的靓丽妇女身背一个呀呀学语的幼儿,在水沟边浆洗着衣物,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汗水,成了一道挥之不去的风景。
用严父慈母形容父母亲是最贴切的。在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对我们下过一次重口,一句“死母狗”、“小杂种”的粗口都没有暴过,更加不会像其他人家大人咒骂小孩“死呀”、“活呀”的。母亲说,我们都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可舍不得那样骂。几兄妹中,我是最调皮的,傻事、顽皮事、捣蛋事没少干,挨父亲的暴揍数我最多,我曾经被父亲“奖赏”过在祖宗牌位前跪玉米粒、被抽竹鞭子,却唯独没有挨过母亲的那怕一巴掌。在被父亲“严刑拷打”的时候,我们在母亲那里是讨不到半点“便宜”的,也不要指望她会在你“痛苦得想自尽”中“救”你一次,往往都是在父亲“痛下毒手”后,才会来安慰你,开导你,分析对错。多年后,身为父母我才明白,其实她与父亲已经达成了默契:教育孩子,绝不为对方“拆台”,即使行使教育的一方是完全错误的。现在我们夫妻俩,如果有一个教育孩子有些出格,另一个纵然心有多疼,也不会立马制止、反对。事后,夫妻俩会及时沟通方式方法。这就是言传身教的力量。因此我们不敢说自己有多良好的家教,但是至少成长环境是健康的。
在我们温馨的八口之家中,没有男尊女卑的思想,除了家庭困境造成的大姐才念过二年级外,其余的5兄妹都顺利地初中毕业,有4个子女光荣入党,3个获得本科文凭。大哥二年的初中毕业时,年仅14岁,在八十年代初期这个年纪已经是说媳妇的年纪了,父亲禁不住旁边的劝说,委托同村的一个婆婆作媒,帮他谈好一桩婚事,女方是相当看得上大哥,可一向腼腆羞涩的大哥死活不同意,母亲遵从大哥的选择,婚事“黄菜”。后来大哥考取教师教书,这是后话。
二姐遗传着父亲身材高大的基因。她初中毕业时,已经是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一米六几的16岁的大姑娘了,读书闲暇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她的这个年龄,在农村已经是谈婚论嫁到的年纪。那时我十二三岁,我记得一波又一波的媒婆差不多踏破了咱家的门槛,母亲说:“我们家姑娘还小,如果学校同意给她补习,我们还要给她复读初三呢!”
说媒的怂恿母亲说:“小姑娘家,以后都要嫁人,嫁到别家了就不是你的人了,没有必要'浪费钱’了!现在你们老人帮她答应个婆家,收一点钱你们不吃亏呀……”
纵然说媒的费了多少口舌,母亲就是不同意!看着说媒的提着大袋的糖果来,临走又被母亲塞回去带走,我们心里的那个馋呀,无法形容。除了大姐外,我们其余的5兄妹的婚姻全部是自由恋爱,包括大姐家在内,每个小家庭都生活得很幸福。
60岁时,我们6兄妹已经分别结婚成家,母亲和父亲没有规定由谁赡养,她们喜欢和谁在就和谁在。六兄妹中,也许我是最幸福的,母亲和我们共同居住了几年,帮助我们带了好几年的大宝。但是母亲不管和哪个生活,从来不会和媳妇、女婿争过半句嘴红过一次脸。母亲健在时,我和她达成约定,纵然媳妇、女婿有千错万错,也不能在他人面前说长道短,搬弄口舌是非,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可以和自己的儿子、姑娘交流,再由我们出面沟通。母亲一直遵守着我们的约定,我知道这个约定对心地善良的母亲来说是多余的。
父亲滴酒不沾,但是我们家随时有储存二三年的酒,每年农闲时用玉米烤一二甑酒是她的“必修课”。因为我们家客人是村子里最多的,隔三差五总有客人来家里吃饭,看病拿药的,和父亲做生意的,走亲戚的,不一而足。每年五六月勐拉天气酷热时,四舅必定会来和母亲呆上十几二十天,有时候三舅也来会小住一些日子,而四舅是每一餐饭都离不开酒的,母亲酿酒至少有很大成份也是为自己的哥哥准备的。由于应酬关系,我和曾经身为校长的大哥喝醉酒是常事,偶尔还会到了去医院输液的地步,虽然没有发“酒疯”但是也有点闹得“鸡犬不宁”的味道。母亲和我在时,有一天晚上我酒喝高了睡沙发,第二天早上我要出差,天刚蒙蒙亮,她走到客厅沙发旁语重心长地说:“小昆,少喝一点酒了,喝多对身体不好!另外你还经常开车,也不安全!!”
寥寥数语,却饱含了母亲对子女数不清的怜爱,虽时过多年,仍让我记忆犹新;如今和母亲已天各一方,但每每回想起她的教悔,便会让我泪眼矇眬,更让我受教一生。我明白,有父母在的一天,你年纪再大,也是个孩子!

 

 

外公姓卢,在勐拉金竹坪,他们家可是闻名乡里的草医世家,到母亲她们这一代,母亲她们兄妹没有一个不会草医的,只是方子会多一点还是会少一点而已。无论医治人还是牛马牲口,都是手到擒来的事。两个舅舅和姨妈健在时,她们兄妹聚在一起,还会相互传授交流草医的方子。我一直敬佩外公他们的思想,所有的医术没有传男不传女的偏见。父亲娶母亲时,父亲对草医可谓一窍不通,但是父亲好学,记性好,和外公、舅舅、母亲学到了不少草医知识,加之年青时身体不好,经常需要吃中药,长年累月久病成医。小时候,我们家的菜园里至少种植有上百味中药,听母亲说,包产到户分菜地时,因为她们懂草医,队上还特意多分了二分地给她们种草药。特别遗憾的是,我们六兄妹却没有一个对草医感兴趣,以至于好多好多草药配方到父母亲手里就失传了。而姨妈的大儿子却对草医情有独钟,三舅手把手的教了几年,得到了不少真传,如今这个表哥就是用中西医结合,在一个乡镇开了一个诊所,生意火爆。
母亲会草医,尤其擅长医治月子期间的婴儿黄疸、急性肝炎、肺结核等,村子里或邻近村寨的人有病痛,她总是有求必应。有时甚至是半夜三更都有人来找,不管是汉族、哈尼族、苗族等,她都一视同仁,而她医治这些病人又总是分文不取。这乐于助人的品格得到了乡邻们的称赞,在老家一带她口碑极好。母亲没有文化,但是记忆力出奇地好,什么药治什么病,什么药配什么,她信口就来,从来不糊涂,我也百思不得奇解,上几百种草药她是怎么识别的呢?
我们家房子与左邻右舍相距最近处3米,最远处约8米。每次邻居鸡呀狗呀甚至是猪呀跑来家门口或者屋檐下,母亲都是轻轻的用鞭子赶走,她从来不会用石块砸或者甩东西撵,更加不会大声咒骂吆喝。有时候,邻居家母鸡跑到咱们家鸡窝里生蛋,她都会如数奉还,并叮嘱邻居多加关注认错家门的母鸡。她也要求我们,对邻居家过来的家畜牲口不能胡来,要不然就有指桑骂槐的嫌疑。那么多年来,和隔壁邻居都是和谐相处,从来没有嚷过一次架,更不会像其他的邻居一样,今天你药死我的几只鸡,明天我毒死你的两头猪。她时常教导我们,冤家宜解不不易结,各自回头看后头。生活上借个针头线脑,借用个锄头弯刀是常有的事,甚至是你家磨豆腐会抬一盆来给我家吃,我家青菜多会帮你家晒一背箩酸菜。
小时候放牛,伙伴多生性贪玩,有时牛吃别人家的庄稼也不知道,还在玩得不亦乐乎。如果吃三两棵玉米,几丛稻谷,那最多是庄稼主人说一下,当做警告。假如庄稼被牛吃得多,那是要赔偿的。有些人家,孩子放牛不慎糟蹋到别人庄稼,为了赔偿粮食的多少闹得不欢而散,有些家长甚至闹到村干部家寻求解决办法。我们放牛偶尔也会“闯祸”,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会带了我们去庄稼的主人家,负荆请罪,结果人家根本不好意思要我们家赔偿粮食。乡亲们的这份谦让和母亲的勇于担责,也培养了我们“宽容、包容、感恩、担当”的胸襟。
也许是从小出生家境贫寒,铸就了母亲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个性。由于父亲家庭成分不好,办合作社时,最远的地方、最艰苦的地方的田间劳作非母亲莫属!但是母亲从来不吭一声累不叫一声苦,总是按质按量如期完成自己的生产任务,在队里评工分时,也从来没有被扣过,都拿十分。有时候,母亲甚至和男人壮劳力比赛割马草、扎马驮子之类的活计,经常是比得不分仲伯,有些男人自愧不如。
村子人家多,一年到头红白喜事不少。在村上,母亲对磨豆腐是小有名气的,一样重量的豆子,她磨出的豆腐总比别人多,质量、口感总比别人好。但是磨豆腐是个辛苦活,从推磨到煮浆,再到卤水点豆腐,榨豆腐,都可谓是挥汗如雨。但每当管事的主管分到母亲带一班人负责磨豆腐时,她从来不挑肥拣瘦,讨价还价,而是欣然接受。

 

 

母亲的一生历经苦难,甚至可以说是多灾多难的。年近40多岁时,以草乌为药食用过量中毒,险些送命,最后到医院方才抢救过来。50岁那年,上楼晒谷子,不慎翻滚掉落下来,导致尾椎骨骨折,卧床静养二三年后,才能行走,腰部不能用力做不了重活。从那以后,都是帮我们姐弟之间带带孩子,修养身体。年青时,她找“算命”的半仙测算过她的未来,说她活不过五十一岁,一直以来,都是思想包袱沉重得不得了,一度悲观丧气。我们几兄妹用科学知识开导她,她才想得开一走些,晚年生活还算愉快。
年逾七十岁后,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年青时留下的痨伤紧紧地困扰着她,什么腰椎间盘膨出、颈椎骨质增生压迫神经等等,长期服用各种中西药,有时甚至是止痛药,副作用也慢慢凸显出来,又产生了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病魔缠身,她成了医院里的“常客”,一年中差不多有三四个月是在医院度过的。那个时候,每去到一个地方,她的各种药品就是满满的两三塑料袋,一天要服用两三种药物。其实最致命的却不是这些。
77岁那年,她小便经常尿血,但是她没有任何不适。这让我们万分焦虑,经过反复检查、住院,则不见好转。最后在昆明住院检查,结果出来却是膀胱癌。医生告诉我们母亲病情的那一刻,如同晴天霹雷,让我们六兄妹瞬间跌入了万丈深渊。我们不相信是真的,但是医生毋庸置疑的口气和白纸黑字的检查结果,不得不让我们面对残酷的现实。想想母亲一生谨小慎微,积德行善,想不到万恶的癌症居然会降临到母亲的身上。虽然是属于中期,但是谁都明白,如果患上癌症十之有九的人便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因为母亲年事已高,经受不住切除膀胱的手术、放疗等一系列的折腾,便听从医生意见进行保守治疗。
幸运之神没有眷顾母亲,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年后在癌症的折磨下,母亲在瘦骨嶙峋,形如枯槁,什么东西也吃不下,仅靠输一点营养液维系生命,时间稍长,医生连找静脉的地方也困难,或者即使找到了静脉也无法注射,医生说长时间不吃东西,严重缺乏营养,血管都是滑的,针头戳不进去。母亲患病的日子里,我们兄妹轮流守护在她的身边,意识清醒时,她告诉我们,实在疼得受不了,想哼一下缓解痛苦,长一声短一声的呻吟,紧握着她冰冷的皮包骨头的手,让我们心痛心疼得无法形容,禁不住潸然泪下。母亲生性胆小,我们不忍心将病情告诉她,总是轻描淡写的编织了一些小病糊弄她。在母亲病重的日子里,她后家的侄子侄女、孙子,我们家的许多亲戚都来探望她,她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也许自知不久于离别人世,她说:“我的病这次可能不会好了,我死后,你们几兄妹必须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你爹!”听毕,泪流满面我们拼命点头。
卧床五个多月后,2019年大年初一早上九点,正是万家团圆,辞旧迎新的时候,母亲抛下了她无尽爱恋的家人,眼角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独自“回家”了。只是,这次母亲要回的“家”不是任何一个有邮递区号,邮差找得到的家,她回的“家”,不是空间,而是一段时光。

 

作者简介:
付云武,男,汉族,本科文化,中共党员,高级农艺师职称,1973年6月生,云南省红河州人,自谋职业者。云南省红河州作家协会、金平县作家协会理事,文学作品发表于《云南日报》、《云南政协报》、《红河文学》、《红河日报》、《西隆山》、《个旧文学》等报刊杂志,作品多次在省、州、县征文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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