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娟的诗
《母亲的庄稼依旧碧绿》
——致病中的母亲
1
庄稼将潮水般涌来的词语
描绘成母亲的身影。弯曲的背
驮着经年累月的操劳，铸就爱
季节经常瞧见有白发缠绕禾苗
瞧见母亲心中那缕白云般的牵挂
庄稼便代替我，用绿色和果实化解
思念，装点母亲一个人的白天黑夜
母亲不识字，却识得小我和大我
母亲用卖鸡蛋的钱换来书籍纸笔
换来远方和辽阔，母亲说读书明理
慈爱地将亲手缝制的书包交给我
先做人再做事，吃亏是福勤俭是德
母亲挑水担柴，放大前景缩小坎坷
将希望挂满墙壁，将劳作看作是乐
一个人侍奉农田，常将心事倾诉给夕阳
母亲老了。当夜晚悬挂一轮圆月
风，正勾勒着母亲苍老的孤独
2
庄稼仍然绿着，母亲却病倒了
母亲说不要哭，花也有过不去的坎
草木有枯有荣，人生有生有死
病,治好就好,不好也罢，随他去
病榻上的母亲就像是在梦里
呓语中经常会叫出土地的名字
东沟西堑，南湖水稻北湖麦子
叫出一串串发黄的记忆和疼痛
叫出一段段往事和泪水
母亲在病中不断下沉，越来越深
沒有死别，却一点一点地和我生离
因为母亲睁着眼却已经认不出我了
“妈，妈！是我回来了！妈—”
母亲只是平静地望着天花板，望着
望着固定的焦点，像回味久远的故事
3
母亲已经确定不认得我了
轰轰烈烈的母爱，此刻成为止水
心头长出万根钢针，夕阳流血
一片无声的空白淹没所有喧嚣
周围弥漫刀锋般的痛，世界开始孤寂
我抚摸母亲粗糙的手和皮肤
闻着母亲散发泥土芳香的气味
突然想起母亲年轻的照片和母亲的美
想起母亲的善良母亲的辛苦劳顿
母亲折叠的岁月，品尝的蹉跎
充当过石头，充当过山，更是伞
或者就是一棵饱经风霜的树
母亲一贯为别人排忧解难
自己有难从不指星望月，母亲说要认命
母亲的病让医生成为旁观者，庄稼
再不能起救赎作用，反而让母亲
渐渐接近接近植物，成为植物人
4
我善良质朴谦卑的母亲倒下了
成为泪水和心酸浇灌出一株玉米
或者是麦子抑或大豆，等待甘霖
躺成深山幽谷中箫笛吹出的忧伤
穿过沧海桑田，却出淤泥而不染的红荷
母亲渐渐远离亲人，去接近纯粹和永恒
母亲给了我生命，给了我一切
在病魔缠绕母亲的时候，我拿什么
来爱。用怎样的敏锐，才能收藏
那些卑微而伟大的光芒，母亲啊
我身穿那么多母亲缝制的衣服
读了那么多母亲赋予的文字
吃了那么多母亲栽种的蔬菜和粮食
此时此刻，却无以表达万般思绪
在人人都思念母亲的时候——母亲节
想起一生受苦受难的病重母亲
想到不认得我，不能吃饭，不能说话的
母亲。这个属于我的节日，浸透了泪水
我只能体会冰冷的伤感，触摸哭泣
盛夏灼热的田野里，母亲浇地、施肥
冰天雪地，母亲给生产队铺路，筑坝
村头母亲正担柴而过，脚步匆匆
当炊烟在小村上空缭绕，母亲的饭熟了
忙碌的母亲啊！ 此刻，是静止的钟摆
母亲安静地躺着，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等待岁月解说。又像蜿蜒延伸的山岚
传达刚强和坚毅，用静止抒发远方
其实，母亲躺成了一条舒缓的河流
满载母爱，向岁月深处流去
母亲的恩情漫过原野，在我内心深处汇集
作者简介：
刘慧娟，江苏新沂人，现居上海。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文学协会会员，中外散文诗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绿风》《星星》《中国诗人》《新华日报》《中国电力报》《中国煤炭报》《诗歌月刊》《中国诗人》《诗人》《诗潮》、《散文诗》《作家报》《散文诗世界》等几十家报刊杂志。作品收入《中国新诗》《江苏文学50年·诗歌卷》《新诗欣赏》《中外新诗名句集萃》《新诗绝句》、《英汉诗歌大辞典》等。作品收入各种年度选本。多次在征文比赛中获奖。著有诗集《无弦琴》和散文诗集《白云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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