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忠
★最爱游泳在日照
鱼儿离不开水，游泳也离不开水。谈游泳，就避不开水。
我们老家管游泳叫“会水”，说游泳好的人是“水性”好，这可能是因为老家门前是日照市莒县峤山水库的缘故。水库在临水而居的人们心中，地位并不亚于大江大河，在深度与广度都足够的水库里搏浪逐水，用“游泳”二字便稍显轻淡了些，不如用“水性”说更形象更深刻。库边少年，在扎上几个猛子，喝上几口水后，便“会”了水，然后便尝试着向深处游，向远方游，游成一条条疾驰的白练，游成一条条惬意的鱼儿。
峤山水库，史上是条河，是发自于五莲县岔河村北的大石头河，于曾经的大石头乡进入莒境，在曾经的墩头乡汇入袁公河。石头河两岸多山，山色空濛，风光秀丽，河水一路向西，将沿途土地滋养成草肥粮丰的好地方。清初，我们张家先祖从海东十八村迁来定居，估计就是看中了这儿依山傍水又宜居宜种的好风水。石头河同样也没辜负先祖们的厚爱，在几百年的时间里，让一代代人在她的臂弯里男耕女织，繁衍生息。
1958年，为了农田水利基本建设，乡民们在国家的号召下，老少上阵，披星戴月，肩挑手扛，以石头河为源，以我们村为址，开挖建设这座莒县第三大的峤山水库。仅耗时三个多月，就让一路奔流的石头河在这儿喘息、汇聚，而旧村的房屋与一大部分良田成了水库的库底，祖茔也与碧波千顷成为了一体。变成库区移民的我们村随之一分为四，王姓去了稍远一点的两个村，张姓一半到了岭西，一半就地北迁至北岭高处。寒来暑往，不觉已历六十余载光阴，石头河无语，峤山水库无语，她们只默默为水域与流域的人们灌溉农田、抗旱减灾、泄洪防涝……
老人们说，石头河发于深山，水甜美甘冽，入口温软，泡出的茶香馨醇厚，鲜甜味郁。在峤山水库的枯水期，就能露出旧村的几眼甜水井。而丰水期特别是汛期到来之时，水流急涨，很快就漫到了上游，这时石头河的水又恣意地泄下来，在原本植被茂密而平坦的上游融合成一个甜水区。大鱼们便从水深处窜上来喝甜水，吃浮游。一时间，青脊梁白肚皮穿梭嬉戏，煞是热闹。爱食鲜鱼的人们早早在此等着捕捉，总有不少收获，逮住的鱼竟有几十斤的，和个小猪似的又白又肥。
据食者称，莒县三大水库的鱼，青峰岭的身长而细瘦，缺肉。仕阳水库的土腥味儿重，口感欠。只有峤山水库的鱼肥美兼具，让人一想起便会食指大动。这应该与峤山水库的源头活水与库基里那一口口甜水井有关。一方水土一方人，水土滋养人，同样也滋养鱼。我们经常说母亲河是黄河，这是一个广义上的泛指，黄河哺育了中华民族，成就了璀璨的中华文化，被称作母亲河当之无愧。但如果从狭义角度来说，每个地方的人可能在黄河之下还有自己心目中的母亲河，这条河或许是绥芬河，或许是珠江，或许是石头河、沭河。
1980年，我到了县城读书。县城东面是沭河，西面是柳青河，如两条玉带一般，缠绕在有着“勿忘在莒”典故的历史名城莒国故城两边。沭河是山东省南部的较大河流，她发源于沂蒙山南麓，流经莒县等8个县（市）境于口头入新沂河，全长300余公里。周末时，同学们会相约着去沭河游泳。那时的生态环境比现在要好，未被开采破坏的河床上细沙如流金，不仅养眼，踩在上面会被包裹得非常舒服。清澈的河水波光粼粼，鱼翔浅底，让人禁不住扑入她的怀抱中。
柳青河比沭河要小得多，全长仅34公里。上游为山洪河道，下游为平原河道，系季节性河流。我没有在柳青河游过泳，也很少看到过在里面有游水之人。初中时的夏天，我们几个同学会跑到距柳青河不远的庄疃大井去游。这个大井周围是用石头砌起来的，水面不算小，也不浅。在少有人呆在外面的大中午，我们几个十四五岁的小伙伴们，一会尝试高台跳水，一会尝试水底捞“月”，不亦乐乎。游完后，途径柳青河时，我们经常会看见在河边的树林里，有青年男女或是少男少女在幽会。
在大井与沭河游泳，倒也惬意自在，但我却找不出在峤山水库里游的那种近于沧海横流的壮观感。后来，由于过度开采与污染，导致沭河与柳青河遍体鳞伤，沭河更严重一些。河里，到处是暗坑陷阱，那些年每年都有没顶溺亡者，一到初一与十五，河边就会飘荡着哭喊声与烧纸味，敢下水的人越来越少。再后来，环保意识增强了，沭河上筑坝拦水，柳青河也加强了保护措施，人们在遭受大自然的报复后开始修补修复以前的窟窿，河水开始返碧，沙滩开始干净，两岸又成了好去处。偶尔，会看见下水游泳之人。
一晃，时光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此时我已从军多年，经历过几个城市之间的辗转后，我来到了泉城济南，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服役与客居生活。济南与黄河很近，向北过了洛口就到了。在千佛山上俯瞰黄河，从目光上还有些距离，但从心灵上已经很近了，近得仿佛你能握住她的脉搏，听到她的心跳，仿若只在耳鬓厮磨间。但也仅限于此，在济十年，走过路过，我却没有一次与她零距离接触，非常的遗憾。
济南的水出名在泉。近现代的作家散文家们对济南的水着墨不少，老舍《济南的冬天》是其中最著名的一篇。这篇散文语言层面写的是济南的“温晴”，所表达的是济南冬天的温情。老舍在抒发对济南冬天的赞美之情时，最后一段点到了济南的水“那水呢，不但不结冰，倒反在绿萍上冒着点热气，水藻真绿，就凭这绿的精神，水也不忍得冻上”。笔墨虽不多，但充满了由衷的喜爱。
不忍冻上，应该是泉系的关系。济南的泉系众多与其特有的地形地质构造有关，济南地下有一层石灰岩，该岩层本身不是很紧密，就形成了孔隙、裂缝与溶洞，能够储存和输送地下水。南部山区大量的地下水沿着石灰岩地层潜流，到达济南后又受到北郊组织紧密的岩浆岩的阻挡，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最终便只能通过那些孔隙、裂缝与溶洞喷涌而出，便出现了如趵突泉般大大小小的涌泉。这样的泉，这样的水，又如何舍得结冰，又怎么能结冰呢。
水是万物之源，水是有生命的，水与水的气质又是不同的。趵突泉们的水灵动。正是她们，给了济南以泉城名分；是她们，成就了济南“一城春色半城湖”古城风貌；还是她们，赋予了济南“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盎然生机。
济南的水是风景，美中不足的，是水太“硬”。当时的净化水设备没有现在发达，在家中烧自来水喝，过段时间就要清理壶芯。若不然，层层水垢便会掬在壶壁上，质感很强，有时甚至能揭出好几层来。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盖缺为美”。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完美只是一种奢望，一种理想状态。有点缺憾，更符合人们的价值取向。
喜欢水，便会琢磨着游泳。当时在部队服役，外出的要求是很严的。在计划了好长时间后，我与一位战友说好了去槐荫公园的游泳场去游泳，补补多年未下水的课。那天是个大热天，我俩兴冲冲地坐着公交车跑到了公园，急急忙忙买了门票进了游泳场，风风火火换下游泳衣准备下水时，突然之间我意识到了点什么。于是，我就问了他一句是否会水，他忙不迭地答应说会。放下了心，我一个猛子扎进去窜到了对面。出水一回头，坏了，我这战友已经开始下坠了。容不得多想，我窜了回去扎到他身下，用力将他扛出了水面。好在他是直接下水的，稍一挣扎便抓住了池边。而我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喝了好几口水后方从水下脱险，人近乎虚脱。在水中救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经过此事后，我始终对勇救溺水者的英雄们钦佩有加。
1998年，妻子与儿子到济南投奔我，分居生活告一段落。到了夏天，号称“四大火炉”之一的泉城热得真实不虚，热得让人心烦意乱，人们便到处去找清凉地儿，各游泳池便成了首选。我带着妻儿去过几次济南植物园的游泳馆，她们两个每次都玩得挺开心，但也只是停留在身上绑个救生圈的阶段，没有学会游泳。我呢，处在你挤我我挤你的浅水池里，陪她俩开心的成分多些，便不去强求畅游甚至只是游泳的感觉了。而她们母子俩，后来都学会了游泳，而那是回到了日照之后。
时光荏苒，寒来暑往，一转眼就进入21世纪。参军十四年后，我面临着人生的重大抉择——退役回地方工作。从17岁参军入伍，到而立之年，在部队里成长，在部队里进步，在部队的岁月是我人生最美好的岁月。
有句话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经常在想，应该将其换成“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更贴切些。当过兵的人，不管时光过去多长，无论走到何处，铁血般的军人特质早已深深烙进了灵魂深处。
安居，乐业，很快，我就融入了日照的生活。日照，历史上很长时间内属于莒地，于1087年取“日出初光先照”之意设日照镇之后，始有“日照”之名。1989年，地级日照市成立，1992年市区带县，莒县从临沂划归日照。莒县和日照，在合合分分后，又融为了一体。转业回日照，在这座“蓝天、碧海、金沙滩”的城市里，血脉中是天然的水乳交融之情，没有一丝违和感。
日照以阳光为名，但从小在水边长大的我天然亲近那片大海，故而，开启日照之泳，最初的选择是海水浴。那时，人们常去的一般是一二三浴场，我在这几个浴场都下过水，试过深浅。在大海中游泳，那种劈波斩浪的感觉是在水库、小河、游泳池中所没有的。风大的时候，白浪翻滚，人在水中显得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微不足道，让你既震撼于她磅礴伟大的气势，又慨叹于沧海桑田的奥妙。在带着老婆、孩子在第三海水浴场游了几次之后，儿子便学会了“水”。过程很简单，我让他先练水中憋气，再尝试着浮起来，几个来回后，儿子便大致入了门。
这期间，日照的奥林匹克水上运动公园、世帆赛基地、水上运动基地、游泳馆相继建成。围绕创建“水上运动之都”，日照先后成功承办了全国帆船（帆板）锦标赛、总决赛，帆船世锦赛，中国水上运动会，十一届全运会日照赛区比赛和“日照号”帆船环球航海等一系列重大体育赛事活动，日照市被国家体育总局命名为“国家水上运动训练基地”“国家沙滩排球训练基地”“国家级全民健身基地”，水运会比赛场地被中国奥委会命名为“日照奥林匹克水上公园”。“水上运动之都”成为了日照独具特色的城市名片，日照越来越有活力。
游泳馆是2010年竣工启用的，具体什么时间对外开放的，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开放之后，我便从海游转向了馆内游泳阶段，馆内游，又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开放时间不长，在两个老友的鼓动下，我办了一张30次的次卡，游了十来次后，因为工作忙和其他一些能找到托辞的原因，就没再去，剩下的次数便浪费掉了。但那次也有收获，就是儿子跟着我学会了游泳，并考取了深水证。
近水疏水，从不再海游，到远离泳馆游，不觉间又是六七年。此时，我在日照交警工作的时间，已超过了在济南部队服役的十四年，孩子大学毕业后回到了日照工作，我也从而立之年一转眼年近半百。
第二次回归泳馆游，首先得益于我的那两位老友。他们两人，从起初游到现在，风雨无阻，一路坚持下来，他们给了我鼓励与动力。然而，真正催动我再次“下水”的，是我的妻子，而她让我“下水”的目的，是为了我的身体。
2014年前，我的血压一直很理想。突然有一天，我感到头痛，和戴着个紧箍咒一般。在持续了好几天后到医院一查，竟然是我毫无预料的高血压。然后，高血压便顽固的陪伴着我，在2018年的秋冬达到了最高点。听说游泳能够“降”压，妻子便跑去办了两张半年卡，陪着我游。开始时她连憋气都不敢，主要任务是“混”在浅水池中陪伴并监督我。等半年一过，我形成了习惯，她也摸上了点门道后，我们又办了两年卡，这时候她跑到了里面的训练赛道。我呢，则从在水库练就的“痼癖”动作，转为了蛙泳与自由泳，在经过实践检验之后，我选择了蛙泳为第一泳姿。长期伏案工作，每到下午，我的脖子梗得厉害，蛙泳不仅降压，对颈椎也很好的。
在泳池里，我习惯将目光作为卷尺，将赛道丈量。我又喜欢在泳池内思索，赛道上的人们自由自在地游弋着，静与动，都能给人美感和享受。我想，爱游泳的人，肯定是热爱生活的人，他们懂得水，懂得城市，懂得人生……
一路走来，一路游来，在莒县，在济南，在日照。往事如烟，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都会像一条鱼儿爱着水一样爱着她们。因为，她们不仅用水滋养着我，还为我提供了在水中徜徉的任意，和畅想的自由。
最爱游泳在日照。在这片广袤的大海边，在这座阳光的城市里，用游泳这种形式与她耳鬓厮磨，与她同生共老，或许，就是静美岁月里最日照的生活。
作者简介：
张文忠， 军转干部，供职于山东省日照市公安局交警支队。现为山东公安文联会员，日照市公安文联理事，日照市作家协会、文艺评论家协会、诗词学会、乡土文化研究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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