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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首届“爱情杯”文学作品大奖赛入围作品大展:宾亮雄
金地(小说)
宾亮雄

 

近百人热闹的小村庄,善良、纯朴的民风,让人痴迷的民俗;成为我对家乡梦萦牵挂之本。花甲满后回老家小住,同样的山水、同样的村民却异端的寂寥,漆黑的村庄仅存22位冥顽不灵的坚守者,但大多已是耄耋老童。走时,惊闻又一位老者驾鹤仙去……题记

 

张猎户怒气冲冲,从墙上取下铳,提在手里,率张家几十号后人,从铜锣湾一路杀进张家大屋,将晒谷坪、堂屋,围个水泄不通。
张家老五真是个人才,竟然还敢回家?今天倒要看他借了几个胆!
昨天上午至今天掌灯时分,张家大屋骂娘的摔碗的砸凳子的就没消停过。七十有八的张家老大率家人,作揖打拱,好话讲了几谷箩,张猎户他们就是油盐不进,没半点商量的余地。
护院的大黑狗见主人遭众人欺负气不过,冲过去对着张猎户他们一顿狂吠。“嘡!”张猎户抬手便是一铳,大黑狗倒在地上抽缩,鲜血直流,瞪着可怜巴巴的双眼,向张家老大求援。杀狗欺主!张家竟没一人敢站出来说半个不字。
张家的媳妇们,没见过这阵势,都被吓怕啦,躲在灶屋不敢吭声。到底是张家老大的堂客,见过大场面,关键时候不怯。她把媳妇们分成三组,筛茶的筛茶,款待客人的款待客人,烧火煮饭的负责烧火煮饭。晒谷坪堂屋再乱,灶屋仍旧有条不紊地肩负起,外面那些闹事者的吃喝拉撒。
老五真敢回来?”
这里是他的家,他不回这回哪?”
狗屁,几十年前就逐出族门啦。上哪?我们管不着,他爱上哪就上哪!”
张猎户。”张家老大,指着猎户张说:“你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从我张家大屋分出去的?明告诉你,老五可是政府的人,他要回家你们不肯也得肯,谁吃了豹子胆敢阻挡!”
 “是呀是呀,老五在政府,大细也算个角色。这不,政府才特准他回家,落叶归根嘛。嘿嘿……”
不错,老五剿过匪,参加过抗美援朝,替国家流过血作过贡献!”
那跟我们张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错,老五是被张家的族规驱逐出去的,他的任何事都与我们张家无关!”
好啦好啦,麻纱还没扯清?”老大屋堂客从灶屋出来,拖桌子摆凳子放碗筷,招呼大家吃饭。接着说:“没事,上午扯不清,吃了午饭下午继续扯,反正有的是时间。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接着再扯。总之,麻纱必须扯清,后面的亊才晓得怎么做……”
老大屋堂客安排张猎户他们在晒谷坪的八仙桌座好,好酒好菜款待。闹事的人在这白吃白喝了两天,尤其那些不是张家的混胀东西,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站桌子周围,犹豫不决。
弟兄们,吃。“猎户张一屁股坐在高凳上。
莫讲客气,你们敞开肚子吃。放心,现在不比从前,吃不穷也喝不垮,再没得,几餐饭菜还是供得起。”老大屋堂客边说边替猎户张筛满酒,接着又说:“我是个粗人,不会讲话。要我讲,你们这些大活人,是在跟死人怄气。赢了,没多得一块钱。输了,也没损失一根汗毛。倒是让死人在看你们老张家后人的笑话。”
爹爹——”
猎户张屋里十八岁的儿子,连爬带滚,赶到张家大屋。
死人啦,大呼小叫的。”猎户张一声喝哧。
娭毑好丑不听,霸蛮要来,怎么办?”儿子无助地向猎户张求援。
赶紧回去,”猎户张从口袋拿出个塑料袋,将刚上桌碗扣肉,筺进塑料袋里,说:“喂你娭毑多吃块肉,多灌她一杯酒,让她困觉!”
不是,娭毑己经在路上来啦。”
听说菊寡妇要来,院子里所有人的脔心嘎登,全都扯到口里来了。
张家大院,今天有好戏看喽!

 

只有当你置身群山之中,才会被巍峨的众山,磅磗的气势所征服。面对伟岸的大山,方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你对大山又会有种全新的认识和理解。身处大山之中,你会不自觉地立在宽广、肃穆的大山面前,重新审视起自己来。
路到这就没有啦,早几天的大雨把路面冲断,泥石流宛如大山擦去块皮,鲜红的血裸露在太阳底下,惨不忍睹。一只白嫩的手用劲抓牢灌木枝,奋力往上爬。不管山路多坎坷,甚至摔倒,另只手始终护着身后的父亲。
他小心翼翼在泥石流中选择硬点的石头踩上面跃过,穿白泡泡衣领和袖口的女儿,胆怯。急得在泥巴石头阻隔的对面哭,抱怨爷爷害人,胸前别朵蝴蝶花随她的抽搐而颤动。他折根树枝伸过去,叫女儿别慌,抓牢树棍,他要将女儿牵过来。女儿紧抓树枝,战战惊惊,行进一大半时,两腿忽然发软,一屁股座在地上。树枝猛的往前擂了过去,没防备的他,被树枝撞个嘴啃泥,往山下速滑。
爸爸——”女儿尖叫。
一个楠竹兜根挂住了他的裤子,捡回条命。脸上手上膝头骨被石头竹兜划破,女儿跑过来扶起父亲坐好,放肆大哭。其实,刚才他只要往路旁一滚便可化险为夷,顾及背后父亲的安危,他选则自己受苦。一片翠绿的草地,被他的鲜血染红。
翻过几重山,爬过陡峭的山岩,山路忽然平坦啦,他和女儿终于可以松口气。女儿身上和脸上到处是泥巴草屑,手一抹成了个大花脸。他笑着带女儿到溪边,叫她清洗,接着将背上熟睡的父亲轻轻放下。
女儿曾笑爷爷年纪越大越糊涂,父亲自己也发觉他老爸与家人的隔阂愈来愈深,总在寻找一切机会,想逃回他向往以久,自由自在的大山。那里有他牵肠挂肚,割舍不下的女人、大山、土地……他晓得父亲早被城市的钢筋水泥箍得透不过气,身心难受,早生厌倦,想尽快摆脱喧嚣、浮躁;尽管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几十年,仍无法适应毫无人情味的城市生活。
战争首先从父亲与母亲之间暴发……
记得,母亲当年刚读完卫校,十分羡慕军人生活,招进部队,专门照顾,战争年代留给那些肉体上有伤痛的首长们。母亲崇拜父亲是战斗英雄,特意选择了父亲。她是怀着敬仰的心情,随父亲在疗养院开始令人羡慕的二人世界的生活的。父亲却贪恋母亲的年轻和姿色,母亲比父亲整整细了二十岁,母亲的青春、活泼,深深吸引着父亲。母亲和父亲的结合,她们相互之间并没有情爱之悦,纯粹是她们各自相互需要、吸引,组织撮合而成的伴侣。
儿子呱呱坠地那刻,父亲与母亲的和平日子,即被宣告结束。父亲不喜欢洗澡,更恨洗头。最大爱好就是座在太阳底下干搓,每当太阳升到天正中,父亲便会脱掉罩衣,打着赤膊,痛痛快快开始干搓,直到全身搓得通红,过足了瘾才肯收场。然后,席地而座,把罩衣翻过来,即算没有虱子,也会仔细翻找查寻一遍,这是父亲最惬意的时光。父亲告诉他,这个习惯他是在朝鲜战场上养成的。
短暂的战争间隙,大家赶紧加固战壕,检查枪支弹药,如果还有时间,大家便相对而坐,各自帮对方清理卫生。父亲在朝鲜近三个年头,总共洗了两个澡。头一个澡是进朝鲜第二天晚上,在一阿妈妮家洗的,第二个澡是部队打了个大胜仗,休整时破冰洗的。平常,只要空闲他们就三五成群,脱了衣服互相帮对方干搓,既御寒又健身。
搓完身子、整理好衣服,太阳已偏西,父亲惬意地从地上爬起,衣服甩得啪啪脆响,微风把衣服上的皮屑拂扬在空中,翩翩起舞。每每这时,母亲便是一顿干呕、迅速逃离。父亲最不喜欢换衣服,你不催他,一件衣服月初可穿到月底。每次母亲总是从房里追到客厅,再从客厅追到部队,发通恶脾气,父亲才极不情愿换下衣服。家里的凳子永远都是摆设,即便吃饭父亲也是蹲在地上吃。开始,他喜欢蹲在凳子上吃,母亲见一次就咒骂一次,后来父亲改成蹲院子的阶基上吃。母亲拗不过他,每次只要父亲端着碗出门,母亲便把饭菜跟儿子分啦,要么将剩菜全部倒掉,等父亲回来夹菜,碗筷早让母亲洗得干干净净。父亲不气也不恼,跑到机关食堂,拿个装汤的铝盆回家,每到吃饭,父亲将饭菜倒进铝盆中,又蹲外面阶基上吃去了。最让母亲无法容忍的是,父亲睡觉,一年四季都是脱得一丝不剩,赤条条的。睡衣买了好几套,分热天秋天和冬天,收在衣柜褪了色,睡衣仍就原封没动放在那。父亲汗味重,不长时间被子下巴处让汗渍染黄了。汗染黄的印子很难洗干净,母亲便找条枕巾缝上遮丑。父亲嫌枕巾上面的绒毛钻鼻孔,痒得难受换另头盖。不久,另一头被子又被父的汗染黄啦,母亲气得骂了父亲三天仍觉不解恨。父亲干脆到军营,拿了床战士盖的被子回家。那天是母亲和父亲正式分床而睡的日子……
稍作休整,他又把父亲背背上,催女儿上路,争取断黑前赶回父亲朝思梦想,念念难忘的家

 

听说张家老五由他崽和孙女送回大山,猎户张积压心里头几十年的怨气,终于找到机会发泄。他把周边几个村的猎户全召集起来,在野猪坳最窄、最陡处设了道卡子,专门迎接张家老五的到来。
你们快看,来啦来啦。”
山腰有俩个影子似乌龟一样朝野猪坳上爬来,猎户张提醒大家等下看他的眼色行事。猎户张牵出四条猎狗,他想让猎狗打前阵,吓唬吓唬他们,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爸,还有好远?天要黑了,肚子又饿,我实在走不动啦。”没讲完,女儿瘫坐在地上,不肯走了。
快起来,断黑前,我们一定要翻过野猪坳。听父亲讲过,野猪坳的夜晚时常有猛兽出没,很危险。”他把女儿拖起,让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推着女儿往野猪坳上爬。
野猪坳并没有路,这条路只不过是坳周围这些山在下雨时泄洪的口子,晴天它便成了村民出行的路。野猪坳坡陡又狭长,是猎杀野猪最理想的地方。
负伤的野猪赛过猛虎,可见野猪的凶残,被猎枪击伤的野猪,它会拼了性命去攻击猎杀它的人,此时的野猪是最凶残的。通常,猎人为了避其锐气,先用猎狗将野猪的体力耗尽,然后将其赶到野猪坳来,猎头站坳上指挥坳腰和坳谷底的猎人适时捕杀。狹窄的野猪坳,坡十分陡、滑,窄处仅能容一人通行。受伤的野猪被猎狗驱赶至野猪拗,惊慌的野猪只能往坳下冲,既不能调头又无法刹住脚。其实,大多野猪并不是被猎人射杀的,而是让猎狗追赶得慌了神,乱了方寸。在野猪坳没被摔死跌残,也已经有个八开了。
父亲在最后的日子里,经常跟他提起野猪坳,说他细时嘴巴馋了想吃肉,就给野猪坳打猎的人送些水或给猎狗送吃的,打了野猪他就可分得一份野猪肉,回家用鼎锅炖啦,那香味,如今想起还让人流口水。十六七岁后,父亲不听家人劝阻,执意跟着猎人在野猪坳,学着打野猪。
汪汪汪” ,四只猎狗扑上去,围住父女俩吠叫个不停。
爸——”女儿吓得尖叫,闪到父亲怀里大哭。
莫怕,它们是来欢迎爷爷的,爷爷是猎人。”
记得,他细的时候,父亲跟他讲述他进朝打的第一仗……
那时,父亲是连部文书兼通信员。战争打到第二天拂晓,双方仍绞缠一起,难分胜负。中午十二时部队要发起总攻,一排阵地关键时候却与连部失去了联系,连长命父亲去一排阵地查看。同时,告诉张排长午饭前一定要拿下他们排的前沿阵地。父亲赶到阵地,一排总共只剩四五个战士不足一个班了,且都不同成度负了伤,其余的战友全挂了。这四五个负伤的战士正集中火力强攻山头,他们被山上一个暗堡的二挺机枪压住,寸步难行。
父亲以猎人的眼光,审视暗堡周围的地形。他要四五个负伤的战士,集中火力佯攻,又把他们身上所有的手榴弹归拢,选择从崎岖陡峭的后山攀到暗堡前。途中,父亲从一个牺牲的战士手中,捡起根还没来得及引爆的爆破筒。
父亲偷袭上了山顶,跳进连通暗堡的地沟,将手榴弹捆成团,放置暗堡石门下引爆,轰!随着一声巨响,暗堡里的机枪手,吓得呆住了,就在枪声嘎然消停的瞬间,父亲扯掉爆破筒引线,从机枪眼中塞进去,轰的一声,暗堡随之坍塌。这次战役,父亲缴获两挺机枪,攻下一个山头,荣立三等功。团长拍着父亲的肩膀,当场任命他为一排代理排长……
站住!哪里来的?”
猎户张率众猎户挡住父女俩的去路。女儿见坳上的人,个个都唬着脸,端着铳对着她和父亲,吓得连忙躲到父亲背后。
我们回家。”他把背上的父亲转到胸前抱着说。
回谁的家?”张猎户问。
回我爷爷的家。哼,张家大屋!”女儿探出脑壳自豪地替父亲回答。
他早就被我们老张家逐出族门啦,你们哪里来的最好还是回哪里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那个说的?堂堂正正,他是张家第二十一代长孙。今日认祖归宗,我看谁敢阻拦!”
张家老大和猎户张在野猪坳四目相碰,剑拔弩张。
唉呀,莫扯了,有理还怕讲不清……何况大家都是一屋人,这是何苦?”道师适时跳出来,橫挡在张家老大和猎户张中间。继续说:“各位,这是老张家大屋的内务,大家散去吧。”
外姓猎户见状借故纷纷离开,既然张家族里的内务,外人如何能干涉?。
都不要走!”
猎户张端起铳,挡在坳中央。

 

父亲从朝鲜回国己经是副营啦。原打算回国后省趟亲,回大山去看看,不晓得菊寡妇替他养了娃崽没?倘若养啦,他就把俩娘崽接到城里来享福。恰逢此时母亲的出现,填补了父亲内心的空虚和寂寞。
温饱思欲。几年的抗美援朝战争,父亲从没想过女人,每天脑壳里想的尽是怎样消灭对方,保住性命活着回国,去大山看他的菊寡妇。
几年里,你说父亲连不想女人那是假的。不过那种想,不是对肉欲的需求,更多的是对所爱之人的一种思念和牵挂。毕竟,菊寡妇背负着贞洁和名声的败坏,冒着被族人唾弃的风险与他苟合。他不能就这么一拍屁股走人,这有违父亲做人的原则,也不是他老五行事的作风。
首长,换药啦。”
朦朦胧胧,从门外飘进一股,喷香的栀子花香味。
残留在父亲体内的弹头和弹片,受条件限制,在朝鲜没得到很好的治疗。回国后,虽动了手术,取出弹头弹片,但长时间在环境艰苦的朝鲜作战,营养长期跟不上,父亲的体质十分虚弱,伤口也一直炎症未消,时不时还伴有低烧。父亲立即由部队医院转到后方江南水乡疗养院疗养。一番窸窸窣窣,背部和大腿一阵沁凉。随即,栀子花香味又飘走了。
首长,吃饭啦。”
整个上午,父亲被这种暖暖而又浓郁的栀子花香味裹包着,惬意无比。直到这股花香再度袭来,父亲怦然苏醒过来。“
首长,我叫曼丽,刚从卫校毕业分配到疗养院,院长要我专门陪护首长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经后,还请首长多多指导。”
扯蛋。我七老八十啦,要人专门侍候?去,把院长给我喊来!”
首长,你莫发脾气嘛。我是被报纸上,载着你的英雄事迹所感动,主动申请来陪护你的。首长,你就给我一个学习锻炼的机会,好不嘛?”叫曼丽的姑娘撒着娇,苦苦哀求。
讲实在话,父亲他又何尝不想把这个带栀子花香味的女子留在身边,慢慢仔细地欣赏。心底里,父亲还是蛮喜欢这个浑身散发出栀子花香味的女人的。
曼丽姑娘个子太小劲也细,试了好几次也没搬动五大三粗的父亲。父亲摆了摆手,示意曼丽莫费空力气,自己用手肘,撑着床一点点座起来。突然,父亲停住,蹙紧眉头。
怎么啦。首长?”曼丽关切地问。
没事。莫大呼小叫的,别人听了以为出了什么事。”
曼丽不准父亲动手吃饭,学电影里医生喂病人的样子。她先用枕头将父亲脑壳垫高些,从桌上端起饭碗,用匙羹舀起饭菜来喂父亲。曼丽的动作太秀气,半天才舀了半匙羹饭菜。父亲性急,嘴巴张开等了好一阵,饭菜就是进不了口。
哎,慢点慢点,你慢点吃嘛。饿痨鬼一样,等下被饭菜噎了,就有你难受的。”
父亲一口紧似一口,狼吞虎咽。曼丽机械似的重复,应接不暇。
哎哟一一”
曼丽妹仔,对不起对不起。”
父亲太性急,迫不急待地张开血盆大口,连同曼丽的手指和匙羹一起被父亲吞进嘴里。负痛,曼丽挣脱父亲的嘴,一碗饭菜全筺在雪白的床单和被子上。父亲急忙握住曼丽的手,连声道歉。看见父亲如童稚的细伢一样,曼丽破涕为笑。羞红了脸,低下脑壳。突然,她看见父亲背上鲜红的血顺脊背淌流,染红了衬衫和床单。刚才父亲手肘用力过猛,把背上才吻合的刀口又绷开了。
院长一一首长的伤口流血啦!”
父亲还没来得及劝,曼丽就焦急地冲出病房,喊院长去了。

 

道师对张家老大说,七天后是良辰吉日。那天,即可为老五举办隆重的认祖归宗仪式。张家老大在饭桌上告诉众亲戚这个消息,猎户张闻听老五归祖是几天后的事情,率众人悻悻离去。
城里的妹仉进山来
是否有胆来对歌
兔肉鹿肉糯米酒
醉得你认不得归家的路
哟喂——
歌声从黝黑的山里飘出来,女儿稀奇,放下碗筷推开窗子聆听。
爸,这歌真好听。”
你这个学音乐的,回他一首?”父亲鼓动女儿。
女儿打开大门,跑到晒谷坪的枞树底下,扯开喉咙正准备唱。
哎哎,不晓得你莫乱唱。”老大屋堂客边说边拖着老五的孙女进了屋,重新关上大门。
别个唱歌关你屁事?真是狗咬耗子管空闲亊!”张家老大还在为日里猎户张的事耿耿于怀。
老辈人脑壳就是太守旧,男女之间唱唱歌有何要紧?又不是去做见不得人的事。女儿这么想着,继续往窗口移去。
吃了铳药!”老大屋堂客骂老倌子,上前将老五孙女拉到一旁细声说:“这歌乱唱不得,春天对歌是恋爱,秋天对歌是偷欢,”女儿听说偷欢,脸刷的通红。老大屋堂客接着又说:“真正好听韵味又足的山歌,要到初冬,枫叶红透的时候去听。”
当年你公公就是这一带公认的歌王。”张家老大端起水烟壶,坐在堂屋的靠背椅上,说:“十八岁那年,他见我是个歌盲,带我进山对歌,帮我邀来女子,自己却闪啦。完事后,那女子晓得刚才对歌另有其人,跳岩寻了短见。”张家老大陷入沉思,吹燃的纸眉,忘了点烟,直烧到烫手才丢掉纸眉。自言自语道:“多水灵的妹子呵。可惜,太烈啦。”
不许你说我爷爷的坏话!”
女儿眼睛含着泪,她无法接受,张家老大所描述的这个爷爷。前一刻,爷爷戎马一生,革命一辈子,在她心中高大众人敬仰。即算在她认识的人中间,爷爷也是倍受人们尊敬和崇拜的。此刻,爷爷这个人乃至这个称呼,突然让她感到既陌生又害怕。更不敢相信,她认识的爷爷与张家老大口里讲述的爷爷竟同是一个人!
怎么?这就怕啦。还有更刺激的,要听吗?”
张家老大抽出烟嘴,当当当,在凳脚敲掉烟灰,重又装锅烟,呼哧,吹燃纸眉,咕隆,咕隆,咕隆隆……张家老大唆旱烟的调子,往上接连拐了好几个弯,往上翻了二个八度突然嘎的打住。浓烟在他口中不停的翻涌,眼看即将从口中滑出,猛的吸口气又全部将烟雾吞回肚里去,稍顷,一股更浓糊的雾烟如冬季早晨大山的稠雾,从张家老大口鼻中喷涌而出。
你晓得猎户张为什么一听到你公公的名字,如同见到不共戴天的仇人?”张家老大过足烟瘾,放下水烟壶慢条斯理,接着又说:“那时,还没得猎户张。他娘刚守寡,断黑时分,你公公砍柴借故路过菊寡妇家讨水喝。正巧,菊寡妇在猪栏屋的街基上洗澡。听到水响,你公公将柴放窗户下,站上去看不到,又把另一捆柴码上去,用禾扦插稳,爬上去偷看菊寡妇洗澡。看着看着,年轻气盛的他,没法稳住自己,翻墙……”
后来怎样?”父亲和女儿同声问。”
后来怎样?还要问。碰到有人路过,抓啦逐出族门。走投无路,你公公只有去当兵。那成想,在部队混得人模人样,别个见了礼都敬不赢。其实,他就是我们张家顽劣的老五。”
不准这么说我爷爷!”女儿歇斯底里,哭喊着冲出了大门。

 

猎户张回到屋时很晏了,他到灶屋水缸前,舀瓢井水,咕咚、咕咚喝个足。菊寡妇一直守在油灯下,等他回来。八十来岁的菊寡妇,老得缩起只剩撕掉肉的鸡骨架,加之背有些驼,座在椅中己不成人形。脸上的肉如同屠户用刀剔尽,再拿张皮贴在上面。
娘,还不困?明天我要早起,约好去野猪坳打猎。”
娃,明天你得先到地里看看,” 菊寡妇提桶热水放娃脚边,给他烫脚,接着说 “日里那件事,我看算了,莫再去闹啦,好不?”
唉呀,我屋娘,你操尽空心,这事我自有分寸,你困觉去啰。”
猎户张记住娘说过的话,打猎是上不得席面的正经营生,酒席上充其算道解腻的小碟;土地才是他们依靠,只要舍得出力,定会有丰厚的回报。扮早,猎户张起床,系上鱼篓到田里去踩田。顺便捉些泥鳅拾些螺头,日头挂上山顶才上田岸回屋。
灶屋冷浸浸的,火星子都没一个。猎户张慌了祌,一贯起早床的老娘,没出什么事吧?猎户张赶到后正房,,菊寡妇坐在床沿,手里拿着一张拾斤全国粮票,眼珠子呆呆地看着它。
当年,你告诉我粮票弄丢了。娘,怎么又在这里?”
娃,你座,娘有话对你说。”菊寡妇将粮票伸到猎户张眼前说:“还记得它吗?”
娘,你讲笑话,怎不记得。”猎户张挨着菊寡妇坐下,搂着菊寡妇的肩说:“那年没饭吃,你怕我饿死,要我去投奔部队当大官的张家老五。”猎户张从菊寡妇手里拿过粮票又说:“好不容易找到他,张家老五还算看得起人,好吃的尽数拿出来款待我。他堂客就不行,嫌我是乡里人,邋遢。吃饭都不愿意跟我同桌。只要张家老五不在家吃饭,她就喊我到厨房去吃,要不她们先吃,然后再喊我吃,生怕我跟她们抢饭吃。”猎户张拿着粮票对着溜进屋来的晨光照照,粮票还是斩新的,甩起来哗哗脆响。菊寡妇趁猎户张没留意,拿回粮票贴胸又收妥。猎户张不在意这些,自顾自又说:“记得第一次座她们桌上吃饭,张家老五屋堂客喊我去洗手,其实我是洗了手出来的,她敲着我手背上的黑痂,硬说我没洗干净,带我又到洗脸盆用鞋刷用劲刷,洗脸池上的马头肥皂也舍不得用一下,直到刷去手背上层皮才罢休。看人不来的地方我待不惯,加之担心屋里的土地荒了,再说屋里留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便天天吵着闹着要回来,老五没法,安排辆吉普车送我到县里。上车时,趁他堂客没注意,张家老五硬塞给我拾块钱和十斤全国粮票。”
娃,你要晓得那时是吃计划粮,你去了,国家又没多拨他们家一粒米,你不是在抢他们家的饭吃是什么?”菊寡妇边收碗筷到灶屋去洗边说。
后来,村里想找他批点化肥农药。修路时,又想去找他批点钱买水泥材料什么的。他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猎户张越说越来气,悉数张家老五的不是,接着说: “那年,大雪铺天盖地,持续落了二十几天,整个大山被雪封住。书记特意要我去找他,开个条子批点煤油,解决照明问题。他倒好,一句找当地政府解决,将我拒之门外。我最讨厌他,动不动就是:“我的权是人民给的,我就要替人民把好关,开小灶在我这行不通!” 他老是用这些屁话做挡箭牌。哼,像他这号人就是当了官便忘了祖宗。我还以为他张老五万亊不求人,怎么,今天也有求我时候?今日要好好整整他,杀一杀他的威风!”
“人都死啦,还有什么威风?”菊寡妇望着记仇的娃崽摇了摇老壳
昨天落了阵细雨,路滑,野猪行动没往日那般利索,今天最好打猎。吃完早饭猎户张检查铳和装铳药的袋子,又给猎狗喂些带血的生猪肺,喂肉太奢侈了。
猎狗只喂个三四成饱。太饱,猎狗就不会拼了命去猎取食物了。喂的食物还须是生的,上面最好粘些鲜血,勾引出猎狗的嗜血本性来。
十几条猎狗,四五个猎人,陆陆续续,齐聚猎户张家。一声哨响,人狗浩浩荡荡往大山进发。到了山凹,把猎狗放出去寻找野猪,猎人则守候在众山交汇处,静候猎物到来。
傍晚时分,野猪坳传来一阵紧一阵的嚎叫呼喊声,菊寡妇有些担心,她一会大门口,一会又在晒谷坪,不停地朝野猪坳方向张望。
天完全断黑了,猎户张还没回。菊寡妇担忧,索性坐在槽门口的门坎上。
桌上的菜早凉了,菊寡妇拿到灶屋锅里去热,热的菜又凉了,不晓得猎户张儿时候回,干脆等他回来再热。
突然,乌漆抹黑的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狗吠声,菊寡妇从门坎上弹起,跑到路口。猎户张被猎狗一路拖着回来,瘫坐在阶基条石上。菊寡妇接过牵狗绳,关好猎狗,闩上门又给猎狗添上水和吃的,返回灶屋烧火热菜。
冬笋炒腊肉,生爆田螺,鸡蛋炖泥鳅。这些菜都是张家老五的最爱也是猎户张百吃不厌的菜。菊寡妇早就发觉,猎户张跟张家老五的长相和性格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她这辈子十分自慰,就是有了猎户张。人这一辈子不就图个真爱,又何必要天天相守?什么东西都想得到,那未免太贪啦,何况她有猎户张天天陪着、守着,唉,知足了。
鸡蛋炖泥鳅,村里唯有菊寡妇做法别致,味道也格外鲜美。她先将泥鳅用山泉水养几天,等泥鳅把肚子里的秽物吐尽,又将泥鳅饿个两三天。然后,敲个鸡蛋搅匀,去喂泥鳅。蛋液胀得泥鳅肚子滚圆,炖的时候,丢二片姜即可,无需其它佐料。吃时,放点盐撒几颗葱花,要是有糊椒,味道则更鲜香。
娘,今天累蠢啦。”猎户张端起酒杯吱,猛喝口酒,接着说:“本来打了个三百来斤的野猪,是只凶悍的公猪。守坳腰的张结巴心虚,脚挂在藤上摔了一跤,大家急着去救人。等我们反应过来,追了好几个山头,还是让那畜生跑了。”
 “张结巴没事罢?”菊寡妇给猎户张兑满酒问。
没事,那小子命大,只擦破点皮。”菊寡妇夹片腊野猪肉放猎户张碗里。菊寡妇牙齿全脱了,吃硬物不方便,猎户张舀了碗鸡蛋炖泥鳅给菊寡妇。接着说:“那畜生负了伤,跑不远。这几天我要守着野猪坳。”
娃呵,你切记要注意安全。”菊寡妇帮猎户张筛上酒又说:“娃,张家老五那事,依我看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莫再去闹啦。”
没这么容易!”猎户张重重搁下酒杯说:“娘,他害得你还不惨!”
我这不好好的。”
不是他,你能逐出张家大屋?你媳妇她能走!”
菊寡妇心事重重,娃崽好丑不听劝,几次话到嘴边她又不得不打住,举着煤油灯,唉声叹气,上铺困觉去了。

 

曼丽和首长经过半年多的磨合,俩人的配合,默契度慢慢开始浓稠。首长的身体也逐渐恢复,又生龙活虎不安分起来,天天吵着出院,要上前线。急得曼丽猴子跳圈,办法用尽,丝毫没得作用,只得躲在厕所哭一通。
院长从县里开“灭四害”和控制鼠疫的会议回来。国家刚解放,各行各业百废待新,各种疫情也不容小觑,尤其是麻风、鼠疫、血吸虫病,稍不留心就有漫延的趋势。疗养院的前身是当地一个酱油老板,建在山腰的一栋别墅,风景俊秀旖旎。后被国民党强行征用,临时充作前线指挥部,刚把会议厅医疗室食堂厕所建好,战争己经结束,前线指挥部一天没用,国民党就溃败,卷起铺盖匆匆逃台湾去了。
扩建后的别墅在公私合营中,酱油老板将它无偿捐给了政府。此时,朝鲜战场源源不断的伤员撤回国内诊治,野战医院的床铺紧张告缺,只好把那些没有生命危险,一时半会又不能痊愈的伤员,疏散到全国各地临时办的疗养院疗养。政府随即将别墅改装成了疗养院,首长他们是第一批进驻疗养院的伤员。
疗养院积极响应,消灭“四害”运动,分期分批举办了“四害”防疫办法,应对措施及治疗常识的知识竞赛,黑板报也接连出了好几期,
一日,院长挽起衣袖,亲自披挂上阵,率领疗养院的医生护士后勤管理人员,清除疗养院四周,荒芜了好几年的卫生死角,杂草灌木。每隔段时间,疗养院内病房里都会定期喷撒高锰酸钾进行消毒,再在院四周撒上石灰。
首长体内聚集己久的能量,终于找到发泄机会。国民党撤得急,食堂外的排水沟没来得及砌,洗碗水直接排在食堂外的山坡上。别说晚上,白天的老鼠,大的怕么有斤多重,成群结队在那争抢残碴剩饭,老鼠之间为争夺食物,经常打得叽叽惨叫。首长牵头,召集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病友,搬来水泥沙子砾石,挖的挖,砌的砌……
首长,歇下气。”
曼丽拎着保温杯,像只蝴蝶,翩翩飞来复又翩翩飞走。首长喜欢看曼丽天真无邪的模样,他经常会抬头呆呆地注视她。隔会,又猛然回神过来。
大扫除那天,疗养院统一在院内各个房子,喷撒高锰酸钾药水,杀菌消毒。高锰酸钾那种刺鼻的药水味,首长最闻不得;刺鼻的药水味熏得首长直发黑脑晕。曼丽就到疗养院的花园或农田山坡采些野花,用盐水瓶装些水,插上养着。然后,偷偷跑到县城,买瓶栀子花香味的花露水,每到撒药水的日子,曼丽就喷点花露水,逗首长开心。
 “这一向大家都挺辛苦的,周处长,通知食堂,今日会餐。”
每周,疗养院要会一次餐。院长见首长他们顶着太阳,起早贪黑在那挖沟砌沟,通知后勤处,提前打牙祭。
中午,曼丽早早到食堂,将她和首长俩个人的红烧肉端回病房。疗养院规定不允喝酒,曼丽晓得酒是首长的命,哪怕在战场上,首长的水壶永远装的是酒,她又偷偷跑到老乡家买了些米酒。
肥肉下酒,哪里有?在朝鲜,老子是用雪下酒。”首长见到酒,如同见到长期分离的堂客那般高兴。
曼丽不吃肥肉,首长便用筷子插进肥肉与瘦肉间,将肥肉和瘦肉强行分离,稍不留神,筷子没插好,五花肉滾一边,油汤溅了一身。这样太麻烦又费事,首长图省事,干脆把肥肉咬下来吃啦,一口肥肉再喝一口酒。然后,瘦肉全部归拢放碗里,推到曼丽面前。曼丽嫌瘦肉上有首长的口水,他在搞间接的吻。磨磨蹭蹭,张不开口。
曼丽同志,我命令你把这些瘦肉,全部消灭掉!”
首长,你坏。”曼丽撒娇。
哈哈哈……”
酒足肉饱,首长打着饱嗝,搬条凳子,坐在坪中太阳底下晒太阳。曼丽好说歹说,嘴皮子磨破,首长高低不肯换衣服,更莫提洗澡的事。
衣服昨天才穿的,又不邋遢,换什么换?”
每回,首长总是拿这些话来搪塞曼丽。憋得实在没法,首长便退一步求其次
好好,明天保证换。不换?不换是王八。”
开始,曼丽措手无策,对首长这个蒸不烂煮不熟的硬芋头,不晓得从何下手。后来,她打了个绝妙的主意,趁首长搓澡没注意,剪掉首长衣服上一粒扣子。
 “唉呀,首长你衣服扣子什么时候掉啦?我帮你把扣子钉上。”
军人是讲究军纪军容的,首长拿过衣服看,果然掉了一粒扣子。无奈,首长只得就范,乖乖把衣服脱下交给她。曼丽趁钉扣子的机会,速将衣服调包。
通身晒热后,首长才脱掉衬衣,光着膀子在太阳底下晒。首长在裸露的身上,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仔细细,认真地搓;那份执着让曼丽十分感动。她不知道,搓澡对首长来说,是一项如此重要而又认真的工作。尤其是首长健壮的体魄,凹凸有致的肌肉,这些都让曼丽内心燥动不安。每当首长搓完,双手拿起衣服啪啪,甩出两声脆响。座阴凉处的曼丽,静静地观视首长的一举一动,真是美妙极啦。
多年后,曼丽纳闷,首长同样是在太阳底下,同样是赤裸上身,同样是那双手在搓,却让她大倒胃口,呕吐不止。反差之大,她真不解其中的原委

 

山上的枫叶不知不觉中红透了,点缀在翠翠的绿山中,格外红艳。似蓬蓬篝火,将村民的心撩得躁动不安。
老大。”
道师过来敲门,想跟张家老大商量明天老五归祖的事宜。进屋,道师一屁股坐在竹椅中,接过张家老大递过来的烟壶。吸完一锅烟,道师又装满锅烟,吹燃纸眉,唆一长口,烟吸到一半时将水烟壶送到张家老大手中。山里男子为了证明俩人关系铁,就是同吸一锅烟。
“菊寡妇明天来吵场合,怎么办?” 道师问。
“怎么办?”老大诧愕,愤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商量好老五的后事,张家老大自言自语又道:“看,枫叶又透红了”
 “是呵,透红了。”道师附和。
讲实话,你好久没进山对歌了吧?”张家老大突然问。
嗯?”道师没料到张家老大会问这样的问题,稍顿了下,摸摸脑壳说:“具体日子记不清了。”片刻,道士猛拍下大腿道:“老大,我记起来了,最后一次不是你喊我去的?”道师望着张家老大,肯定地说。
兄弟,”张家老大见四下无人,将靠背椅往道师身边挪了挪,压低噪音说:“我哥俩,什么时候能进山再对次歌?那怕明天就闭眼也无憾了。”
这是什么难亊,不就是进山对次歌?我立马陪你去。你稍等片刻……”道士起身往家里跑,突然刹车,调头说:“我回屋拿些喝的,去去就来。”
张家老大从灶屋碗柜中拿出蒸好的腊猪头肉,灌了一壶米酒,腰间别上弯刀。一会,道师进屋从石灰坛子里拿出包下酒的饭豆,从中分出多半,包好准备放回坛里。想想,解开又从少包饭豆中抓出一把放进多的那包,然后包好放回石灰坛中。将小半包饭豆包好,揣进怀里贴肉处藏好。顺便,又从酒坛倒出一袋米酒。酒袋,还是那年他和张家老大,俩人打了头野猪,请皮匠用野猪皮做的。俩人收拾好,结伴往大山里走去。
早晨,路边青草叶上,野外的灌木丛,山林的树梢,开始见霜。再过些日子,山里就要落雪了。真正的寒冬腊月,村民并不喜欢进山,而是把上年挖好,晒半干的树蔸,放烤火屋的炉中,小火慢慢煨着。女人在火边纳鞋纺线,男人结伴一起,围炉而座,烤火喝酒。然后,天上的牛郎、山里的'九妹’,鬼啊、神啊,天南地北一顿海侃。
刚到溪边,道师寻块干爽的草地坐下,去解酒袋的绳索。
你真有兴致当灯泡,坏年轻娃崽们的好事?”
张家老大扯起道师,跨过小溪朝深山爬去。
蓬蓬冬茅草熟透了,雪白的冬茅花在山风中摇曳。偶尔,你会看见不起眼的冬茅花,挣脱冬茅草的束缚,隨山风在天空自由地飘扬。竹叶稠密地向下弯垂,远看像堵屏障挡住人们的视线,偶尔你会碰到对对恋人躲在冬茅后或竹叶里对歌。后生娃崽见张家老大和道士,俩个老屁股,癫子似的在山里窜来窜去,甚觉奇怪,忘了正事,盯着他俩看。张家老大和道师装着什么也没看见,匆匆往更深的大山攀去。
到底年纪来啦,歇下气。”张家老大气喘吁吁,恨不得要请人帮他出气就好。
老大,你快看。”
道师突然拖住急行的张家老大,指着正在对面山上忙着放夹子的猎户张的娃崽说。
张家老大和道师,选了个当阳处,少树多草的坪中座好。左边是排山坳右边是野猪坳,两坳的景致一览无遗,尽收眼底。
哎呀老大,有戏。”道师拍着自己的大腿又说:“你看,那是谁?”张家老大顺着道师指的对面山中一蓬浓密的冬茅草,瞄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说:“算了,反正看不清,我们尖起耳朵听。”道师脱口而出,道:“是你屋老五的孙女跟猎户张屋娃崽在对歌。”张家老大砍了根细竹,削掉竹枝,又砍二个竹节,将米酒倒进个竹节中,递给道师,说:“那是,张家的种嘛。”
山里人喜欢用鲜竹节盛酒喝。鲜竹有一股淡淡的青香,揉合米酒的醇香,喝起来特别爽口。
酒过三轮,道师和张家老大都来了酒兴。
张家老大带的酒喝光了,道师赶紧拿出他带的酒。“等等。”张家老大忙喊住道师,拿起弯刀重又砍二个鲜竹节,道师连忙筛上酒。张家老大眯着眼,仰起脖颈,细细抿上一小口。顷刻,张家老大调转头,皱着眉头说:你小子又贪出酒多,时间吊长啦,酒寡淡的,没劲得很。”道师脸上绽着得意的笑容,陪张家老大喝了口酒,说:“我就这个德性,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张家老大拍着道师的肩膀说:“莫往心里记,小亊一桩,它不碍我们兄弟的情谊。”道师放下竹节,深表认同,说:“老伙计,发小我们就是換了帖子的兄弟。几十年了,不易呵。”道师从怀里拿出个纸包放草地上,慢漫打开。拎起两粒饭豆丢口里。欲言欲止,呑呑吐吐,说:“大哥,我对,对不住你……”张家老大连忙抬手制止,道:“莫讲啦!”
张家老大和道师俩人,面对面坐着,大口大口喝着闷酒。
忽然,喧嚣的大山霎那间鸦静雀默;偶尔山中回荡着张家老大与道师,敬酒时竹节相互碰撞发出嗵嗵的响声。
大哥,那天好好的,你,你为什么要打嫂子嘛?她没地方躲也没得人诉说,只好到隔壁找我……”
行啦行啦,喝酒!”
老大,我发誓,真的只跟嫂子对过一次歌。”
道师将竹节内的酒一口喝尽,圆鼓着双眼向张家老大赌咒发誓。
闭上你的臭嘴,让它烂在肚子里不行吗?!”
日头在山顶有点分神,阴光也柔媚许多;道师和张家老大的酒都喝到九分的量了……
张家老大的舌头有些大,话在口里直打啰,说:“哼,你以为我是圣人?告,告诉你,咱俩半斤配,配八两。”张家老大的肩膀碰了下道师,继续呓语道:“其实,你和我堂客对歌,我一直记恨在心,心里怎么也过不了这个坎。一天,趁你在外唱堂四郎,老子算好了时间,半夜摸黑到你屋前正房的窗子底下……”张家老大忽地拍了下自己的老壳,幡然醒悟。道:“我一直纳闷,那晚你屋的大门怎么没闩,是你小子留……”
莫讲啦,大哥,来,喝酒!”
兄弟,咱俩扯平啦。喝酒!”
嘭,张家老大和道师手中的竹节,狠狠地撞在了一起,险些将道士手中的竹节碰跌。嘭嘭嘭的响声震耳欲聋,在山间游荡了老远……
你这个兄弟,这辈子交定啦!”
岂只这辈子?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好兄弟!”
突然,野猪坳方向,传来猎户张的嘶吼声。
喂,坳腰的人快快散开,野猪下坳啦——”

 

一连几日,女儿都处在新奇兴奋中,大山里的人和身边发生的亊,让她充满好奇。父亲水土不服,进山当晩就病倒了。今天稍微好点,女儿扶着父亲出来散步。出了屋场,父女俩绕着田埂转了一大圈。
群山翡翠般的绿,天空宝石般的蓝,外加清清爽爽的空气,父女倆惬意无比。一圈下来,父亲有些累,女儿扶着父亲在一丛野蔴旁座下。
日头出东月落西
情人要谢三更鸡
翻过坳来跃过溪
哥哥在竹叶床上盼着你
哟喂——
幽静的大山,飞出邀请女儿的歌。
爸,你听。有人邀我对歌?”女儿骄傲。
你伯爷他们又不在身边,怕什么?回他一首。”父亲从草地站起,拍拍屁股上的草屑,鼓动女儿唱歌。
唉呀,人家不会唱山歌嘛。”
音乐学院的高材生,竟然让一首山歌憋住?”父亲眨了眨眼又说:“你满肚子是歌,随便放下闸便是一首。不唱,怄在肚子里馊?”
父女俩来到蓬斑竹前,父亲推了推女儿,鼓励她唱。女儿上前咳了声,清清噪子。突然转身跑到溪边,蹲下。捧起一捧溪水喝下,润润喉咙。然后,对着大山开唱。
世上只有籐缠树
世上哪有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呐
枉过一春又一春
这时,山风聚起,哗啦啦。满山的树叶,随风翻滾,似大海浪花,一浪逐追着另一浪。山歌勾出女儿探索对未知的欲望,她尖起耳朵,聆听大山的回应,期盼她希冀的那一浪……
山中的竹子四季青
溪岸站立的女子你听清
有胆你到山里来
唱支山歌牵妹的魂
爸,听到没,他又回了我的歌。”女儿惊喜。
山腰,一蓬冬茅后探出个脑壳。一个年轻娃崽,不停地向女儿招手。
去吧,跟他好好聊聊,莫让他等太久。”
父亲想让女儿借此机会多了解、接触大山,从而晓得她爷爷到死都梦想回到魂牵梦绕的大山,大山里的家究竟是个怎样的家?他催女儿快去,莫耽误人家太长时间。转身,独自回屋去了。
树叶太浓密啦,阳光费尽全力,使尽浑身解数想穿过树叶,却被树叶无情拒之叶外。阳光灵泛,找到树叶间的缝隙,拼出吃奶的劲,缩着身子钻过叶缝。女儿在树阴下,努力往山腰攀爬。刚到冬茅草旁,一只粗糙的大手如钳子,夹住女儿的手,往山上驰跑。
霎时,山在转地在旋,身不由己,女儿被只大手牢牢抓住,只能随着他在山上狂奔。越过一个坳又翻过一座山,女儿瘫坐在壕坑中,张大嘴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不走啦。打死我也不走了。”女儿像滩稀泥,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哈哈,头次爬这么高的山吧?”一个稚气未脱干净的少年,背把锄头,腰系弯刀和几付铁夹,站在女儿面前,接着说:“莫怕,我约你出来,因为有许多事想向姐讨答案。”
   “是你?”女儿做梦想不到,跟她对歌的是猎户张屋崽,人真是不可貎相。
再过几天,你和你爹要回城去了,夹几个野兔挖点冬笋,给你们带回城里尝个鲜。” 待女儿喘息稍稍均匀,猎户张屋崽拉起她,在灌木丛或野草茂盛的地方放夹子。初冬的野兔肉肥味美。顺势再挖些冬笋。很快夹子放完,满山的竹子被人挖得千孔百沧,猎户张屋崽找了许久,才挖了几棵小笋。冬笋太细,收获不大。女儿在后面连爬带跑,仍跟不上他的歩伐。一会,女儿大汗淋漓。“姐,我晓得哪里的冬笋多又易挖。”说完猎户张屋崽带女儿从山腰横插到野猪坳。那里,长年四季,除非打猎,鲜有人去。
陡峭山崖挡住去路,猎户张屋崽猴子一般,三两下就爬上去。转身来拉女儿,年纪不大手劲吓人。女儿纳闷,他的劲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姐,过了年我想到你们城里去打工。分分秒秒,都不愿待在这穷山窝里啦。到时,找你帮忙?”猎户张屋崽边挖冬笋边说。“好呵,你有什么特长?”这兜竹子不错,挖了四五个冬笋,女儿兴高采烈,捡起冬笋问。猎户张屋崽思索了下,说:“特长?那有蛮多,挖笋放夹打猎唱歌……”女儿捡起个冬笋,掰掉上面的泥巴。笑着说:“哪不算特长,是爱好。其实,你的山歌唱得蛮好听的。呃,有啦。”女儿从屁股口袋拿出张名片,递给猎户张屋崽。接着说:“你到深圳去找他。他是我的音乐导师,辞职下海,在深圳的世界之窗办了个民俗村,里面有许多原生态的歌舞表演,你去挺合适。”猎户张屋崽握着名片瞧了一阵,突然问:“姐,这是什么意思?”女儿凑过脑壳去看,忍不住乐啦,笑盈盈的说:“这是BB机的号码。”猎户张屋崽纳闷,问:“BB机是什么东西?”没法,半天都解释不清,女儿只得从腰间取下BB机,边解释边操作给他看。刚刚弄懂什么是BB机,新问题又来了,猎户张屋崽问女儿。说:“假如我在山里或别的地方做事,没得空又没电话,那不会塌场误事?”女儿惊讶,说:“用砖脑壳呀。”张猎户屋崽一头雾水,问:“砖脑壳?”女儿哈哈哈大笑,解释说:“就是大哥大。”
喂,坳腰坳凹的人注意,野猪下山啰!”
野猪坳坳腰和坳凹都有人影晃动,猎户张喊了半天,那些人非但没引起警觉反而磨磨蹭蹭没走。情急之下,嘡!猎户张举起手中的铳,朝天放了一铳。
女儿和猎户张屋崽只顾挖冬笋,忘记时间和地点,不知不觉挖到野猪坳腰。
铳的响声,惊醒了坳腰挖笋的女儿和猎户张屋崽。同时,也吓醒了坳凹醉酒的张家老大和道师。
野猪就是前几天,猎户张他们打伤的那只大公猪。在荊棘里躲了两天,今天被猎户张寻到,赶了出来。野猪足有三百来斤,通体呈褐红色,体壮膘肥,鬃毛硬挺挺地竖着,凶悍异常,伤口不断往外滴着血。两只细眼,露出凶残的目光,两颗獠牙像两把尖刀,威风凛凛,朝野猪坳杀来。
 “快斗风跑一一”
张家老大看到坳腰老五的孙女,正兴致勃勃,忙着捡笋,酒劲全吓跑啦。他二话没说,拖起道师往坳腰赶。
坳顶装铳药的猎户张,看到穿泡泡袖子碎花裙子,老五的孙女像只蝴蝶在山里欢快地飞来飞去,急得大喊。突然,他又看见两个老东西,从坳凹向坳腰踉踉跄跄赶来。
莫怕,姑娘。快站到我们肩上,爬到树上就安全了。”
赶到坳腰,张家老大和道师,俩人相互搂住腰,蹲在棵大树下,另只手撑着树干,焦急地催促老五屋孙女站到他们的肩上再顺势爬上树去。猎户张屋崽高举锄头,对着迎面来势凶凶的野猪。
今天刮北风,山风逆着从坳凹至坳顶倒灌。山风将人体气味从坳腰送到下风的坳顶来了,野猪在坳上方嗅到人体的气味,误以为这就是索取它性命的猎人。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野猪低着脑売,亮出磨出寒光的獠牙,瞄准坳腰老伍屋孙女,拚了老命冲过去。野猪坳坡陡路滑,野猪冲得太急,跑得太凶,脚刹不住,一路筋斗,翻滾到坳腰。
快斗风跑啊一一”
四条人命危在旦夕,血光之灾笼罩着野猪坳。猎户张惊出一身冷汗。赶,肯定赶不上,追,时间又来不贏。猎户张眼一瞪,心一橫,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坳顶朝坳腰速滑下来。
野猪从坳上一路筋斗,翻滾到猎户张屋崽的脚边才停住,没等野猪回神过来,猎户张屋崽举起锄头,狠狠朝野猪的脑壳挖下去。锄头碰到野猪脑壳的硬骨头,震得弹飞几丈开外,猎户张屋崽迅速从腰间抽出弯刀。鲜血从野猪脑壳,挖开的口子,喷涌而出。负痛,野猪挣扎着站起,勾下头朝猎户张屋崽撞去……
畜生,你要找的人是我!”
猎户张拍马赶到,啪!准确、凶狠的一脚,踢在野猪的皋丸上。野猪疼痛难忍,仰天长啸。此刻,猎户张和野猪怒火万丈,这对不共戴天的仇家在野猪坳腰四目相碰,火星乱溅。野猪咆哮着,突然调转头,闪电般向猎户张发起攻击。野猪动作太快,猎户张反应不及,躲避不贏,野猪的两颗獠牙扑哧,凶狠地刺进猎户张的肚子。猎户张死死端着铳,枪管直接捅进野猪的喉咙。野猪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想将猎户张拋甩出去。猎户张被野猪的獠牙高高叼起,就在猎户张腾飞的瞬间,他勾动了板机。
轰一一”
一声沉闷的铳声。旋即,枪管在野猪肚子里轰隆,四分五裂……

 

刘师傅,食堂的排水沟就要砌好啦,明天中午,疗养院打牙祭。”下班时院长对食堂的厨师说。
早晨,太阳如蛋花在天际闪了下身子,立刻又缩进乌云里困复觉去啦。
 “今天凉快,好做事。加个班,争取把排水沟砌完。”
天际一隅的红晕,首长扮早起床,嘴巴嘀咕着,脸也懒得洗,口也没漱,一个人跑到食堂排水沟和起水泥沙子来。又有好些天没吃肉喝酒啦,心里怪惦记的。关键是首长许久没分瘦肉给曼丽吃了,这件事首长很在意。
首长,吃早饭啦。”曼丽到排水沟来喊首长,见首长忙不赢,又说:“我把早饭端来?”
不用,回去吃。”
首长在水桶里随便洗下手,跟在曼丽屁股后面,顺便免费闻闻曼丽身上淡淡的栀枝花香味,返回宿舍。进卫生间,马马虎虎洗漱下,转身坐在凳子上。三扒二撬,草草吃完早饭。
可能是看到大家都有饭吃,天老爷被冷落一旁,仍饿着肚子在乌云中忙着,脾气嘣的窜上来,突然翻脸。一阵狂风,卷起风沙携捎着细雨,不讲道理,相当蛮横地撒向疗养院。
首长,下雨啦,今天算了明天去砌不迟。”曼丽劝首长莫冒雨砌水沟。
这点雨算什么,当年过鸭绿江,零下一二十度,又没得船只,我们是硬蹚着冰水过去的。当时,天正下着雪籽咧。”
最后一口馒头,首长用大拇指和食指拎点什锦菜,夹在馒头中间,一并塞进嘴里。嘴巴被馒头撑满讲话不出,嗯嗯呵呵,曼丽不知何意,急得首长吹胡子瞪眼睛。没法,首长打转,从门后取下草帽,往脑壳上一扣,砌排水沟去了。
雨越下越大,砌沟的人都在沟上盖好塑料布用木板压着,纷纷避雨去了。曼丽在宿舍,左等右等,不见首长回来,急啦。首长身体刚刚恢复,抵抗和免疫力都差,万一被雨淋出病来就拐了场。曼丽从门后拿起伞往食堂赶。
一股大风刮来,曼丽的裙摆吹得翻起,出于本能,曼丽双手急忙去护住裙子,伞被大风刮飞老远。曼丽顾不了这些,冒雨赶到食堂。首长脱了罩衣打着赤膊,干得兴致勃勃,一群人在傍边起哄,围着首长指指点点。
不要命啦?快跟我回去!”曼丽扒开众人,命令首长。
只剩这么点点,砌完就收工。”
不行,你是我的病人就得服从医生的安排。”
大家上前劝的劝、拖的拖,硬是把首长扯上沟来。曼丽上去紧紧挽着首长的胳膊,生怕一不留心,首长又会逃离她的视线。
天空瞬间乌云翻滚,狂风肆虐着疗养院,时不时有衬衣袜子毛巾在院内上空飞舞。啪啦!没关好的窗户玻璃碎了。天空愈来愈黑,黑到站对面分不清嘴巴鼻子。曼丽和首长俩人冒雨跑回宿舍。啪,首长扯开电灯。曼丽一身白色衣裙被大雨淋得通透,一个成熟女子的胴体展现在首长眼前,'小钢炮’不听指挥,咚的高高竖起,吓得曼丽羞红了脸,赶紧又把电灯熄啦。
窗外暴雨卷着狂风,狂风挟着暴雨,它们都寻思着怎样才可把疗养院从地面抹去。屋内首长和曼丽的欲火,远远没达到巅峰。床铺太窄了,装不下他俩高涨的激情。卫生间太细了,销魂时施展不开他俩的躯体。客厅正好,首长和曼丽从床铺杀到卫生间,又从卫生间鏖战到客厅。
劈啪——。
一道闪电划破天幕,将客厅照得如同白昼。曼丽仍在首长身子底下,哭爹喊娘,肉体被幸福击得粉碎。首长则似在朝鲜战场上,乘胜追击,激情不退。
打扫战场时,首长抱着曼丽到卫生间,拧开莲蓬喷头,舌头裹着温水在曼丽的肌肤上,一寸寸,柔柔的勘测。曼丽的身子如同无数蚂蚁啃咬,像滩酥软的稀泥,任由首长探寻。
稍憩片刻,首长与曼丽,俩人拥座在一张沙发内,身体仍就不肯分离。首长左手搂住曼丽,右手夹起砣五花肉送往口里,咬住肥的把瘦的那头伸进曼丽口里。“好吃吗?”首长问。曼丽两手搂住首长,人侧坐在首长怀里,装作不小心咬住首长的上嘴唇或下嘴唇,连同瘦肉一起含在口里,撒娇的说:“嗯,好吃。”兴奋的曼丽,给首长兑了一轮又一轮的酒。吃完饭,碗筷来不及收,首长又猴急火撩,缠着曼丽滾上铺,又是一番颠鸾倒凤……
突然,曼丽好似睡在火山口,通身大汗,人也被热浪炙醒。曼丽爬起来摸摸首长的额头,滚烫。讯急穿衣下铺,从屉子里拿出温度表给首长测试。“三十九度八!”吓得曼丽赶紧跑出去喊医生。
疗养院的医生认为首长发高烧,是身体刚刚痊愈淋了生雨导致;病友却有不同的看法,认为首长完全是酒肉补过了头,诱发出来的。曼丽对牵就首长过度纵欲,引发病情加重,深深自责。几天后,首长吊水时不安分守己,经常对她不是掐手就是努嘴,时不时用眼神暗示,他想跟她做那事啦。曼丽为了首长的身体,强压欲火,霸蛮克制,一副坐怀不乱的正经相。
一天深夜,首长刚吊完水,迫不急待,箍着曼丽就要……
咚,咚咚。”
县武装部郭部长座吉普车赶到疗养院来接首长,说有十分重要的事商谈。曼丽担忧首长的身体,嚷着硬要跟首长同座吉普车到县武装部。
车刚停稳,首长跳下吉普车径直往会议室走去,会议室内烟雾弥漫,众人一脸严肃,静等首长的到来。
静一静,时候不早啦。”老首长从省城专程赶过来,开完会又得赶回省里去。他丢了根中华烟给首长,首长起身将整包中华烟,抢过去据为己有。
嘡嘡,老首长敲了敲桌面,要大家安静,接着说:“言归正转,大家多少听到一些消息?这次剿匪不力,猎物没捕到,反倒让猎物咬了一口。剿匪的整连兵死伤过半,这回我们吃了不熟悉环境的亏!”老首长气愤地将大半截烟往烟灰缸里戳灭,又使劲揉碎。旋即又抽出根烟点燃,继续说:“不怪他,魏营长是北方人,对南方的地形和情况不了解。加之,时间过于仓促,责任在我们。”老首长扭过脑壳,冲首长说:“你小子不能总是躲在疗养院谈情说爱啦;养兵千日用兵一朝,是骡子是马得出来遛遛?”首长丢掉烟屁股插话:“首长,我去了,人家老魏怎么办?”郭部长接过话说:“老首长,我认为一个营的兵力太单薄,有点顾此失彼。”
郭部长起身给大家续好茶,曼丽也趁机到首长身边问他感觉怎样,身体吃得消不?。
老首长看看墙上的挂钟,说:“军区决定,成立独立团。”老首长转身对首长说:“你生在大山,对山里情况比较熟悉,又是打猎出身,军区决定你来当这个独立团团长,三天后,不,明天晚饭前赶到军区报到。对啦,你那个叫曼丽的姑娘,调独立团卫生所,负责照顾你的身体。你小子替老子好好打。搞砸了,违你是问!老魏不肯走,他说要捉住匪首亲自宰了他,替战友们报仇!等魏营长他们补充完毕,他就是你的一营营长。剿完匪到军区来找老子,那里全是一班老屁股,要你们这些年轻的新鲜血液补充进来。”
吉普车如大海行船,一路颠簸着回疗养院,曼丽太困了,伏在首长的腿上打起了鼾。首长没吭半声,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着烟,思绪早又回到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去了……

 

十一
深冬季节的大山,今天算是难得碰到的好天气。天刚放亮,一抹晨曦拂过群山,笑眯眯的太阳挂在天穹。树叶上的薄冰,田间路径两傍,小草上的寒霜,屋檐下长长的冰棱,还有睡在冷浸浸被窝里的村民;顿时,烘得暖暖的……
扮早,吃过饭,村民陆陆续续往张家大屋赶,外姓村民比张家本族人更有兴致,都想看看张家老大如何摆平老五归祖这件棘手的事。同时,他们都想一睹赫赫有名,如雷贯耳的老五,到底是何方祌圣?
吉时己到。鸣……”
站阶基上的道师一声吆喝,炮字还未出口,猎户张屋崽,背着菊寡妇,后面紧跟着十六壮汉,抬着棺材,从铜锣湾急匆匆赶到张家大屋。
慢,孙娃,我们是杂种,进不得张家大屋的门,把我放阶基上即可。”
菊寡妇今天着件俏艳的大红罩衣,精痩的脸被红罩衣衬出淡淡红云,人也显得精神许多,十六壮汉将棺材停放在槽门外,他们严守张家的规矩,不进张家的大门。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虽说,张家老大与道师,事先商量好了对策,菊寡妇现身那刻,他们还是有些紧张。他们无法揣透,菊寡妇今天究竟是什么态度。毕竟,村里男女老少,背后骂了她一辈子的骚货荡妇,当年老五就是为了她才被逐出张家大屋的。
老嫂子,怎么能让你座阶基地上?来来来,我请你座太师椅。”老大屋堂客上前,去扶菊寡妇,菊寡妇抬手制止,说:“莫弄脏了张家大屋的凳子,我坐阶基挺好。”老大屋堂客也没霸蛮劝,那样显得太假,虚伪的事她也做不出。转背回堂屋去泡茶。“茶就免啦。老嫂子,烦你把老五请出来?”菊寡妇冲老大屋堂客的背影说。
真是,哪壶水不开偏提哪壶。今天张家大屋所有的人,最怕菊寡妇提老五,偏偏她张口就是老五。老大屋堂客感觉今日凶多吉少,如桶沁凉的冰水,朝她背上泼来。这种事她从没碰过,也不敢做这个主,扭头看了看当家的。张家老大的心情,也是忐忑不安,不晓得这个主意该如何作。转过身向道师讨主意,道师肯定地向他俩点了点头。其实,道师自己也是个没底马桶,今天的亊情,最终该怎样收场?平素,他是牵绳子的人,其他人是他的木偶,所以他胸有成竹。今日调了个头,菊寡妇是拉绳子的人,他成了木偶。道师只得静观其变,等待事态的发展。
老大屋堂客从神案上抱起板栗红,紫檀雕花木做的骨灰盒,到阶基交给菊寡妇。菊寡妇迫不及待地从老大屋堂客手中夺过骨灰盒,紧紧抱住,生怕稍不留神,又让老五挣脱跑了。菊寡妇极力控制即将崩溃的情绪,掉得没剩一粒牙齿的嘴唇,死死咬紧,不停地上下颤动。两行秽泪,从干涸的眼眶,啪打啪打断线般,滴在骨灰盒上。站在晒谷坪,零零散散的村民,成扇形将菊寡妇围在正中间。
哇一一”
良久,捧着骨灰盒的菊寡妇,撕心裂肺,长嚎一声:“老五啊,你这个撮巴子……”
音调爬到最高处,嘎然而止;菊寡妇的脸,脆脆的贴在骨灰盒上,昏死过去。晒谷坪围观的人群立刻骚动不安起来,猎户张屋崽速急跑上阶基,搂住菊寡妇,大拇指紧紧掐在她嘴唇的人中穴上,过了会又去掐她的虎口。
一会,菊寡妇慢慢苏醒,发现自己躺在孙娃的怀里,立即坐直身子,理理头发,整整衣领说:“下去,这是我和你公公之间的事,你来凑什么热闹。”菊寡妇战战微微,从口袋掏出两朵,早退得辨认不出颜色的花来。一朵上面写着新郞,一朵写着新娘。显然,新郞新娘四个歪斜的字,是昨天晚上菊寡妇重新拿锅底灰描上去的。菊寡妇把写有新郎的花放在骨灰盒上,写有新娘的花别在自己胸前。
老五呵,你这个没良心的差东西。”菊寡妇轻轻抱起骨灰盒放在膝头骨上,贴紧胸搂着,喃喃哭诉:“当年你为甚么要从野猪坳救下我?我男人是在那摔死的,我跟他走又没有错。你救了我的命,我又没任何东西谢你,只好以身相许。关键,内心我的确是喜欢你的呀,这才心甘情愿将身子给了你。”菊寡妇嘴巴不停地数落着张家老五,眼泪一直没断,她抬手用衣袖揩了揩眼睛,不管用,眼睛还是蒙蒙的,摸摸糊糊看不清老五的骨灰盒。便用左手拿起衣角印了印眼睛。接着又开始数落起老五来:“老五哇,你在我床上发誓说,假如你有命从朝鲜回来就来讨我,要我莫急耐心等。我当真信了,胜利第二年,我就偷偷做好这二朵花,请人写好字,藏在笼厢等你回来讨我。哪晓得,这一等就是五十年呵,老五你这个大撮巴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张家大屋的门坎高,你屋崽至今名号都没有,死活进不了你们张家,现在还是孤魂野鬼一个,作孽呐。老五,你这个害人精,我娘崽俩的名节被你害得永世翻不得身抬不起头,在村人面前讲不起话,遭人白眼了五十年,硬是被你害惨呐。”扑嗤,菊寡妇忽然打住哭诉,对着阶基省出二砣鼻涕,用拇指和食指掐住啪的甩在阶基的石板上,接着往绣花鞋底上一抹。菊寡妇悄悄舒缓下呼吸,抽泣着继续说:“村里人都讲我是骚货、荡妇。今日,我吃八十岁的饭了,明年满满地进八十啦,也算耄耋之人了。是的,我承认这辈子我骚过也浪过,那是在你面前呀。我比你大一条多运,怕你嫌我老。所以,骗你砍柴送给我烧,趁你送柴到我屋里的机会,站阶基上洗澡勾引你。今天,当作你和父老乡亲们的面,我菊寡妇在张家大屋的阶基上赌咒发誓,除了这次外,假如还骚过浪过的话,讨不到善终,出门被五步蛇咬死!”
老大屋堂客端杯茶过来,在菊寡妇身边蹲下,手在菊寡妇背心不停的抹。说:“老嫂子呵,缓口气慢慢说,先喝口茶。”菊寡妇端起茶对老大屋堂客说:“嫂子,你应该叫我弟媳,烦你再端杯茶来。”说完将茶敬给老五,接着说:“老五,嫂子敬茶给你喝。你都五十年没喝家乡的茶水了。怎么样,还是你走时的味?”菊寡妇把自己的茶倒一多半进老五的杯子里,然后细细抿了一口。继续说:“这是我敬你的,慢点喝,莫呛啦。”老五太重了,菊寡妇抱得有些累,她搂起老五轻轻放在身边石阶上,手指在骨灰盒上,轻柔地抚摸着,说:“老五啊,莫看我大你七八岁,冥冥之中我就晓得你肯定活不过我。你心太浮、脾气又燥,好热闹、官瘾还重;我喜欢静,想踏踏实实待在山窝里,替你守住这几亩薄地,过点平静的日子。古话讲得好,金地银屋,今天当作大伙的面告诉你,地我给你守住了,房子也立在那,你回来绝不担心会饿肚子或睡山中;即算后辈们也有个糊口活命之道和安身之所。也好,你在城里风光了几十年,娃崽陪我在山里等了你一辈子。”
道师见菊寡妇唠叨起来收不得场,过来想抱走骨灰盒,他要尽快把老五认祖的仪式办完,免得中途又生出些枝杈。菊寡妇一把按住骨灰盒,阻止道师抢骨灰盒。说:“你们戳了我娘崽几十年的背皮,怎么,今天我多讲几句,你们就不耐烦听啦?”道师连忙陪着笑脸说:“哪里哪里,你说,你尽管说。老嫂子,我是怕累着你,劝你歇下气。”道师边说边往张家老大背后撒。“本家道师,”菊寡妇喊住想躲的道师,说:“今天正好你也在场,免得我再去请人。怎么样,帮我吆喝两声,让大家做过见证?”
这是张家老大的家亊,本道师又如何做得了主?道师调转脑壳,看着张家老大夫妻,征求他们俩的意见。
好,今天依她!”张家老大点头应允。
张家老大命人搬来两张太师椅放阶基上。道师安排张家老大和他堂客,分左右座好。老大屋堂客从前正房拿床,嫩毛毛盖的摇窝被,垫在菊寡妇膝下。菊寡妇双腿,几年前就不是很利索了,跪着不甚方便只好趴在被子上。
吉辰到!”
张家大屋,晒谷坪,还有众山,静极了。村民木偶似地立在那,鸦雀无声。阶基上的道师,一声长喝。
呜炮。奏乐一一”
霎时,火铳鞭炮齐鸣,锣鼓唢呐同时奏响。
“太阳天空高高挂,地上青草暖和和;一拜天地,新娘子要来拱被窝!
老父老母仙驾,长兄为父;二拜高堂!
良辰吉时,成就好事一桩;夫妻对拜!”
道师把红绸一头交给菊寡妇,一头自己牵着,从阶基上轻轻抱起骨灰盒,接着又吆喝。
老五,回家啦一一”
唱完,道师抱着老五的骨灰盒进得堂屋,菊寡妇喊住道师,从贴胸处拿出那张拾斤全国粮票,连同那朵写着新郎的花,一起放进骨灰盒内。
让它们暂时陪陪老五吧,他要面子好热闹,一个人待在盒子里怪寂寞的。老五,你安心等着我,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过来陪你。那时我们一家就团圆啦。记着,下辈子我们哪也不去,就待在这山里,咱俩好好做回夫妻,替儿孙守住金子也換不来的土地,你说,要得不?”
说完,菊寡妇又喊来十六壮汉,抬猎户张的棺材进槽门,摆阶基下。瞬间,又是一轮激烈的锣鼓唢吶声,紧接着槽门外传来,噼唎啪啦的鞭炮声;嘡嘡嘡,铳的轰轰声……
娃呵!崽吔一一”
菊寡妇悲痛欲绝,一声长嘶,又昏死过去。这次大家有准备,纷纷冲上去,围着菊寡妇。道师端碗水过来,扒开众人,喝一大口,含在嘴里,扑嗤,匀匀喷在菊寡妇脸上。
娃崽,跟紧你爹,我们回家啦!”
菊寡妇在众人搀扶下,悲痛欲绝地呼喊。
老五他娃,回家啰!”道师高声唱喏。
老五他娃,回家啰一一” 众人跟着喊。
回家啰!
回……”
大山紧随其后应着、和着……。
激烈的鞭炮和铳的响声,震耳欲聋;声音在众山间碰撞、撕扯,此起彼伏。群山也被震得颤颤巍巍,不停的摇晃。浓浓的硝烟弥漫在群山中,朝天空腾升,太阳被呛得泪水盈盈。
呵嚏!”
终于没忍住,一个喷嚏,太阳漏出些许秽物。
快,下雨了,大家出个手,帮忙搭灵堂!”
无论本姓族人还是外姓人纷纷拥上来,争着抢着找亊做。
起雾了。众山凹像口巨大的鼎锅,稠如米汤般的雾,紧紧缠着鼎锅中的树、草、农田、房子、人……
静静的大雾山,今夜注定肃寂无声。

 

作者简介:
宾亮雄,男,湖南衡山南岳人。曾在某剧团从艺,某企业谋职,从事业余创作多年。先后在《中国文学》、《中华文学》、《华文月刊》、《中国乡村》、《文学百家》、《湖南文学》、《苏北文学》、《大秦文学》、《文学百花苑》、《山东精短文学》、《广东公安》、《文学风》、《文坛艺苑》等省内外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评论若干。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株洲市作家协会会员
株洲市传统文化研究会理事。



全国首届“爱情杯”文学作品大奖赛面向海内外华语作家、诗人征稿启事

 

2021814日(农历七月初七),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七夕节”。早在15年前,“七夕节”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七夕节,又名乞巧节、七巧节或七姐诞,始于汉朝,是流行于中国及汉字文化圈诸国的传统文化节日,相传农历七月七日夜或七月六日夜妇女在庭院向织女星乞求智巧,故称为“乞巧”。其起源于对自然的崇拜及妇女穿针乞巧,后被赋予“牛郎织女”的传说使其成为极具浪漫色彩的节日之一。节日产生了妇女穿针乞巧、祈祷福禄寿等活动,礼拜七姐、陈列花果、女红等习俗,并远传日本、韩国、朝鲜、越南等汉字文化圈国家。可以毫无疑问地说,“七夕节”已经成为“中国情人节”,乃至成为世界“华人情人节”的代名词,其爱情层次的意义源远流长、深入人心。
亘古以来,爱情便是人类长盛不衰的话题,爱情类文学艺术作品更是在浩渺博大的文化艺术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为了弘扬爱情的真善美好、心心相印、光明无私、曲折坎坷、甜酸苦辣、经典传奇。
值此七夕节即将来临之际,现经《世界诗人》《中外华语作家》《世纪诗典》《文学与艺术》《新时代诗典》五大微刊(微信公众平台)、《都市头条·新时代中国文艺》《都市头条·中国文学》《华人头条·新时代中国》《今日头条·文学艺术现场》《金榜头条·当代文坛》五大头条和《世界作家图书馆》《中国文学档案馆》《中华汉语文史馆》三大馆编辑部研究,决定联合举办全国首届“爱情杯”文学作品大奖赛,自即日起面向海内外华语作家、诗人征稿,内容如下:

 

一、征稿时间:
2021628日— 815

 

二、征稿内容:
来稿体裁不限,内容必须健康向上,以爱情为主题。小说、散文、诗歌、散文诗、微电影电视剧本、辞赋均可。
文章类作品5000字以内,诗歌类作品310首(200行以内)。
来稿请务必附作者照片一张、简介、手机号码、详细通讯地址、电子邮箱、个人微信号。
请勿重复、反复、变换名字投稿,一旦发觉,立即取消参评资格。

 

三、投稿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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