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顺的诗
《一句话的距离》
——给父亲
像旧书里，一段似曾相识的情节
父亲在前，与我保持着
一句话的距离。走过喧闹嘈杂的菜市场
人间的粗糙和纤细，委身于买卖声中
不能自拔。蔬菜和粮食
这唯一没有落差的绿色血液
连通着城市与乡村。也连通着我们
但父亲与我依旧没搭上话柄
做不完的农事，赶不完的熟路
撵得父亲的步子又快又大
许多年过去了。父亲的背影
总是不能，像阳光一样亮在心头
而越来越重，生活的磨砺
也没能拉近我们的距离
人来车往，向晚的城市
容纳了一条条心思重重的商业街
低着头横穿马路的父亲
险些被一辆出租车带倒
很少进城的父亲
显出少有的慌张
过了街道，生性倔强的父亲
忽然弯下腰来，装着去紧
原本就没松开的鞋带
父亲生涩的举动，是仅有的示弱
是想让那个年轻高大的男人
离自己近一点。更近一点
只有父亲停下来，我才能超过他
但我们依然无话可说
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几声响雷
天空垂了下来，压得城市暗无天日
街上匆忙的人群也慌乱起来
凌厉的刹车声，拉长这个不安的黄昏
这时我感到一只微凉
布满老茧的手伸了过来
慢慢地抓着我的右手，就像小时候
我抓住父亲的手，紧紧地不松开
依旧无话可说，但我和父亲步伐一致
内心的洪水一浪高过一浪
《这里注定是最后一块，她要死守的地方》
——给母亲
像米虫，黏着她。从春天到冬天
一年又一年。我和她的距离是如此辽阔
草木葱茏。又是如此的骨肉相连
不由分说
她两根齐腰长，油光黑亮的大辫子
还是没能缠住，滑头的时光
现在，她老了。坐在菜园里，对着阳光打盹
黄瓜、西红柿、茄子、青菜、苋菜、香葱
它们无风而动。生机勃勃。窃窃私语
这些和劳动有关的药引，帮她抵御衰老的侵蚀
阳光和树影拉低空茫的时间
槐花的中央，有几只交头接耳的蜜蜂
她一睁眼，葱翠和虚弱同时围了过来
这里注定是最后一块
她要死守的地方
《父亲和一把锄头说话》
父亲原谅了一把锄头的倦怠。开荒种地
人声沸鼎的播种是一场旧梦
辜负了春风和芒种，尘土飞扬的好日子
遥不可及。喜欢露珠，干净的早晨
太阳升上黄梅山，阳光透过树林间隙
能看到悬浮的微尘。谢槽河水缓慢向东
一声牛叫，惊动了田野里栖落的野鸟
庙岭村瞬间沸腾起来。慢工出细活，一把好锄头
与土地相依为命，但无法住进对方的内心
没有遗弃，没有告别。都是些不温不火的闲散时光
劳力们出门了，剩下的老弱，再也拿捏不准
它挖开黑夜的劲道。一把锄头的野心，日渐暗淡
整个夏天，父亲都在和一把锄头说话
必须扶正它，人间才不会摇晃
作者简介：
孙大顺，安徽怀宁县人，80年代末从军，21届鲁迅文学院高级研讨班学员，出席第七届全国青创会，中国国土资源作协全委、签约作家、安徽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解放军文艺》《扬子江诗刊》《北京文学》《山花》等军地刊物，有作品入选《中国年度优秀散文诗2013卷》《2014年中国新诗排行榜》《2015中国诗歌精选》等多种文集，获第四届李白诗歌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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