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石我石
孙发友
山上有绣球峰，峰顶矗立一块石碑。石碑一丈见方，碑额书着“放眼亭”；碑正中是两个大字：“石我”；再往下，则是碑主南谷先生的自刻像；碑下端是南谷氏自撰志铭：“石我者，是我也；是我而并非我也。无在非石，即无在非我；自有石在，即有我在。我何必不是石，石何必不是我。我难与石为一，我更难与石为二也。自今而后，将我作石观可，将石作我观可，即将天下人将我与石观一无不可。石乎？我乎？谁分之乎？更谁合之乎？因之曰：石我。南谷氏题。”这就是石我石了。 南谷先生在群山之巅安然而坐，神情淡泊如云。那么，这位南谷先生在“放眼亭”中放眼何处呢？他与石为一，出之何因何故呢？于是乎，许多文人墨客游历于此，总要题字上头，或赞叹，或诠释，以启示来人。麻邑罗文山赞道：“自来爱石者，惟两人。前有米颠，后有南谷。颠拜石为兄，石乃尊；谷镌石为我，石乃亲。颠虽尊石，仍与石二；谷之亲石，则与石一。云霓为裳，冰霜炼骨，历却不磨古道颜也。”丹卿氏则释为：“无限苍茫景，都从望里空，我观千古事，聊寄此亭中。”南谷自己则补释道；“己丑秋，笑对石我数语，我知尔是我，尔知我是尔否？噫乎嘻，我身未老，又出一身。烟霞结伴，风月为邻，独坐山亭，叹前古后今，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百年身后踪迹灭，何如我石，形骸不朽，混沌乾坤不计春。” 南谷先生不知要给后人以何见教，但我想决不全像罗文山先生和丹卿氏所言。像南谷先生这么个仙风道骨之人，决不会追求形骸的不朽或名声的永垂。从石我石再往前去十几米，是百丈峭壁，崖壁上凿有四个大字：“还不回头”，字是南谷的手迹。这时，我总算有些明白，南谷先生要留给人们的是一种精神：顽固如石，勇往直前，悬崖也不勒马！且坚信这种精神在天地间永垂不朽！ 我不知南谷先生为何许人，据传是清乾隆年间的举人。但想象得出，这位举人当年一定是怀才不遇，而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他虽隐居南山，又似道似儒，欲隐欲出，不能自抑，于是乎想出一计，叫形骸消失，让精神永存。这确实是一种人生价值表达技巧。
孙发友，黄石人，华中科技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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